《诱*》念寒雨

31、第三十一章

　　下弦月，清辉稀。晚风轻送，花影乱舞。
　　一道晃悠悠的人影在花间树丛间穿梭，留下一道颓废忧郁的弧线。
　　那身影一路跌跌撞撞来到了轩香殿。
　　手犹豫着，颤抖着推开了那扇积满灰尘的院门，身形顿了顿，然后挪了进去......
　　这地方还是和原来一样！大大的木窗朝着门前的那一大丛湘妃竹开着，枯黄的竹叶随风飘进了窗内，落在了窗前的书桌上，厚厚地积了一层......
　　他走到窗前，轻轻拂开竹叶，一行若隐若现的字歪歪斜斜地出现在他眼前：
　　无尽春秋与君度，执子之手共偕老
　　“无尽春秋......与君......度......执子之手......共偕老......共偕老......”那断断续续的悲凉声音，感伤了整个院落的风景......
　　轻触那深刻进木桌的字迹，仿佛轻触着那过去，回忆，铺天盖地地淹没了他......
　　“雪祭，我最喜欢你了！”
　　“啊——”他猛然回头，身后只有一片浸泡在月光下的静默花草。
　　有点失望，忽又自嘲起来，最终将手中已冷的酒倒入了肚中。
　　“雪祭......”他睁着朦胧的眼睛，看见了一张稚嫩而漂亮的脸。
　　“我最喜欢雪祭了！只有雪祭会帮我说话，会帮我作弊应付父皇的检查......”那个小鬼眼睛弯成两轮弯月，天真地道。
　　“真的吗？”另一个浑身雪白的男孩忽然站到窗边激动地问。
　　“当然是真的！”那张小脸写着十二分的真诚。
　　“呵呵！”窗外的男孩甜甜地笑了，他忽又低下了头，“口说无凭，说不定你睡一觉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呢！”
　　“不会不会！”他激动得站了起来，“不信的话，我将它刻在书桌上，天天看！”
　　“真的？”白衣男孩睁大眼睛望着他。
　　“真的！”说完，便抽出了随身携带着的小小匕首，要在桌上刻字......
　　“等等！”白衣男孩阻止道，“不要刻那句，一点诗意都没有！”
　　“那刻什么？”
　　“嗯......就刻‘无尽春秋与君度，执子之手共偕老’吧！”
　　“好......无-尽-春-秋-与-君-度，执-子-之-手-共-偕-老......好了！”
　　“嗯！”他满意地笑了......

　　一滴泪忽然滴落，溅开了桌上的灰尘......真没想到，几百年一眨眼就过去了......他一定把这句话忘了......
　　“呕——”他忽然觉得一阵恶心，一张嘴居然吐了。他从不喝酒，今晚是例外。很快就要跟狐妖开战了，他知道这会是一场硬仗......也许他再也见不到他了......
　　想到这，心忽然被什么东西狠狠撕裂了，痛苦得无法呼吸。
　　他紧紧地捂住胸口，那里如缺了一大块似的，被穿膛而进的冷风来回撕割......
　　不行！他不能让自己变得如此狼狈！他深深呼吸了几下，然后慢慢直起了身！
　　刚想转身离去，身体却陡然定住了——身后......有人......
　　是谁敢随意闯进这院子？
　　这个院子荒废已久，在所有狼妖的潜意识里，这里俨然已经是个禁地，平日是无人敢靠近的。
　　他微微闭上眼，感觉着身后那赤裸裸却并不冰冷的目光......能轻易进出这院子，并且能有如此淡定眼神的人，除她无二......
　　“哈哈哈哈，真没想到西星也有这般爱好，也喜欢独游荒园，醉赏残夜啊！”雪祭回头，对着十米开外的穿着一套黛青色长裙的赋道。
　　赋不言语，只淡淡望着他。那眼神，有些许怜悯......
　　他不喜欢那眼神，于是收回视线：
　　“要不过来陪在下喝两杯？”
　　赋闻言，迈开步子朝他走来。
　　“给——”雪祭将手中的酒瓶递给她。
　　她轻轻推开：
　　“借酒浇愁，那是人类发明出来的蠢方法。没听过吗？‘借酒消愁愁更愁’！”
　　他苦笑：
　　“让愁来得更浓烈些不好吗？也许今晚过后，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赋望着雪祭，虽然已有几分醉态，但依旧风华绝代。不愧是狐妖，无论怎样都美得惊人心魄。
　　“你爱上王了？”
　　雪祭愣了愣，然后，笑：
　　“怎么可能——若是在别人面前我会这么回答。但是，在你面前，我只能回答——是！”
　　赋的表情并无多大变化：
　　“可是在王眼中，你可是个不折不扣的男子呢。”
　　赋知道，狐妖其实并没有严格的性别界限之分，但是，在大家眼中，雪祭是个男子似乎已经成了不可更改的事实。
　　“我知道。”雪祭笑得很苦涩，“我也没多想......只想默默守护他的幸福——赋也一样吧？”
　　赋没有说话，在他面前，她似乎成了透明人。他们都是彼此的局外人，并且他们都是聪明人。聪明人不说糊涂话，这是聪明人最聪明的地方。
　　雪祭一仰脖，将酒瓶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微微使力，那酒瓶便化为了一堆骨灰白的粉末。
　　“你这样付出，值得吗？”这话刚要从赋的嘴里飘出，雪祭却挥挥手离去了......
　　她轻轻叹息，声音却悠长悠长，像她欲诉不能诉的思念......

　　柯家庄内。
　　“不行！不行！不行！！！”柯灵子的声音从柯家的大堂如雷霆般地传了出来，冲破了九层云霄。
　　“为什么不行？难道你要强迫将我们留下吗？”御弑伤道。
　　“他们可以走，你不可以！”柯灵子无理地道。
　　“我一定要走的。”御弑伤道，“你是个善良的女孩，会找到比我更好的人。”
　　“找不到了，找不到了！世界上只有一个你，我到哪儿去找！”柯灵子捂住耳朵拼命摇头道，“我第一眼就认定你是我今生的唯一，所以，不要走！就算你心中只有莫小姐我也不在乎，只要你不离开我！”
　　“你怎么那么固执呢？”御弑伤头疼地拍着额头。
　　“要不，我跟你们一起走？我不会给你们惹麻烦的，我会好好对待莫小姐的，我......我就是不想离开你......”柯灵子的眼泪忍不住地不断往下掉，看得一旁的默默都心疼。
　　“不行！”御弑伤坚决地道，“我绝不会带上你的！”
　　说完，他拉起默默便要往外走，却被从门口走进来的木子拦住了。
　　“你想干什么？”御弑伤厌烦地问。
　　木子的眼睛定在默默身上：
　　“没有她的支持，默默绝对到不了绝尘村。你就不能为默默着想一下吗？你真自私！”
　　御弑伤想反驳，却又忽然觉得他说的是事实。是啊，如果没有粮食和水，默默该怎么办？他总不能让默默饿死在茫茫大海上吧？
　　默默知道他的犹豫不决，她拉拉他的手，然后拉着他走到柯灵子面前，伸出另一只手拉住了她的手，最后将两人的手握到一起......
　　“干嘛？”柯灵子不解地问。
　　御弑伤先是一惊，接着便释然地笑了：
　　“既然默默都这样了，我就将就着带上你吧。”
　　“真的！”柯灵子兴奋得跳起来，“小伤伤，谢谢你！”
　　“还不快去准备东西？记得带够足量的干粮和水！”御弑伤说完，拉着默默走了。
　　木子一直用眼角的余光看着默默离去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了才走进大堂。
　　柯灵子还沉浸在幸福中，一脸傻笑。
　　木子面无表情地走到她面前，冷言冷语地道：
　　“你真正需要感谢的人，是默默。要不是因为默默，御弑伤那铁石心肠是绝对不可能软下来的。”
　　“大家都向着她......”柯灵子嘀咕着，不屑地道，“她一个又聋又哑的残废，到底有什么好——啊——”
　　柯灵子还没说完，木子已经凶狠地紧捏住了她的下巴：
　　“你居然敢说默默的坏话！”
　　“放......放开我......”柯灵子挣扎着，死命捶打着木子，可他居然没有一丝动摇。
　　“放肆——还不快住手！”忽然，欧阳夜襄的声音及时地出现了。
　　木子松开手，道：
　　“这次只是小小的警告。”木子说完，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地离开了。
　　欧阳夜襄简直气不过，他居然敢在柯家庄如此放肆！正想追上去教训他一顿，柯灵子的哭声却像无数的蛛丝般缠住了他的脚步。
　　最终他还是走到了柯灵子面前。
　　“怎样？痛吗？”欧阳夜襄温柔地抚摸着她的下巴，心疼地问。
　　柯灵子嘴巴一扁，情绪完全释放出来了。她猛地扑进他的怀里，边哭边骂：
　　“那混蛋！好痛好痛啊！呜呜呜呜......你干嘛这么久才来啊......呜呜呜......为什么大家都把那个姓莫的但宝贝啊......我......我就真的那么差劲吗？”
　　欧阳夜襄抱紧她，爱抚地摸着她的头道：
　　“才不是呢！灵子在我心中永远是最珍贵的宝贝，谁也无法替代！”
　　“还是欧阳哥哥最好！”柯灵子将脸更深地埋进他的胸膛，眼泪鼻涕全都抹到他衣衫上了。
　　欧阳夜襄一脸宠溺地抱着她，许久都没露出的笑脸此时终于绽放出来了。
　　“对了！”柯灵子突然抬起头道，“我要跟小伤伤一起去绝尘村，我要跟他在一起，柯家庄就交给你了。”
　　“什么！”欧阳夜襄突然推开她，“你说你要跟着那个陌生人离开柯家庄？”
　　“嗯！”柯灵子点头。
　　“你还没接受教训吗？那个叫木子的刚刚还那样对你，御弑伤也根本不喜欢你，就连那个看上去文文静静的女孩也行为怪异，这样的三个人你也放心吗？”欧阳夜襄不解地道。
　　“那是我的事情！等哪天你喜欢上一个人你就会明白了。多说无益，我还是赶紧去准备准备！”柯灵子推开他，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