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维托斯的树》倒霉佬阿臭

9、黑龙马戏

　　从此以后每次四毛干完活都会来陪流浪汉聊聊天。
　　狗没有名字就叫狗，流浪汉没有名字就叫流浪汉。
　　流浪汉先生为什么每天都坐在这里呢？
　　为了向路过的人们讨要些钱。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给你钱呢？
　　因为不然我就会死掉。
　　你的死和别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流浪汉听后笑了笑，脸上脏脏的皱纹挤到一起，天冷的好像他的鼻腔里结了冰。我的朋友，总会有人给我些钱的，不过你说的没错，他们确实不是为了我的这条命而这么做的。
　　人们这么做，是因为他们相信这样会得到好报，洗去罪过。
　　四毛听不懂，就不说话了，弯腰摸弄着狗狗的肚皮。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拿到钱了嘛？
　　我不知道，或许吧。流浪汉摇摇头。我找不到工作，像你这样年轻力壮又廉价的混合兽在这个城市里不知还有多少，哪会有人雇佣我这个年老力衰的人类老头儿。他说着打了个响指，大狗听了忙站起来围到老头儿身边，咕噜咕噜的哼。不过这不是我们的错，对吧。流浪汉垂眸挠了挠狗的下巴，自言自语到。
　　我们没有做错任何事，这就是我对自身贫苦生活所持有的态度。
　　他不知道四毛是否在听他讲话，因为这个小伙子已经一动不动的愣神儿了好久，他的视线洒落在四毛身上因为阳光过敏而浮现的淡淡的红斑上，咽了口吐沫。
　　街道上人流如织，烈酒混着廉价香水味道。
　　我说这几天你一直问我些怪问题，也该轮到我提问了。
　　对方没有回应。
　　那么，我亲爱的混合兽男孩儿，看起来善良的你做过什么错事么？
　　错事啊。
　　对方像是没有听到，说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然而等到第二天，四毛却早早的哭着鼻子来找流浪汉先生了。帮帮我，先生求求你了，我做了错事，求你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每次一哭起来都会缩的惊人的小只。
　　事情是这样的，今天四毛偷偷摸摸去了团长家的院子里，事实上他已经这样做了很多次了，他真的很想和团长一起生活，像圣洁一样，然后穿着好看的衣服，高贵优雅的和大家说笑，在暖暖的被窝里睡到天明，他想体验下圣洁和他诉说的生活，哪怕只有一天也行。然而现实中他却只能被这栋红瓦顶的洋房拒之门外，隐去身影，傻傻的站在院子里，时不时脸上露出抹傻笑。
　　他不能让团长知道，自己在工作之余还在城市里闲逛，团长会训他偷懒的。
　　之前几天倒还都平安无事，可是今天，他在那个填满向往的小院子里，看到了一双米白色带镂空花纹的皮鞋，小小的，精致的，整齐的摆在发红的泥土地上。
　　那一定是圣洁的鞋。四毛蹲过去，脚爪踩在冰冷潮湿的泥土里，入迷的看着。
　　他有好多好多双这样的鞋子吧。
　　鞋子的皮质光泽颜色鲜艳，鞋底的边缘还镶嵌了金色亮亮的金属装饰。
　　圣洁穿上一定很棒！
　　啊呀，要是我也像圣洁一样，该有多好啊。我想有双自己的鞋，我想穿鞋，等我能完全变成人类模样，团长也一定会给我一双鞋的，对吧，对，对吧。他想，惨白的脸上，鼻尖明显的红了起来。然后四毛眼神直了，他很少很少很少很少动脑子想事情的，那会让他不能呼吸的。
　　他的回忆总是很模糊。
　　我的生活很幸福的，没什么不好的。
　　但是圣洁的生活一定比我好一百倍，不，一万倍。
　　可是那是有原因的，因为他那么美丽，高贵，他是个天才，没人比他更值得这样的宠爱，团长有义务这么做。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背，指缝里的泥垢，然后把整节尖利的指甲都埋在掌心。
　　我这么丑，又笨又脏，就应该，就应该……
　　团长不会给我买鞋的，永远都不会的。
　　男孩儿哭了，但他不应该哭的，他深深地把空气呼进肺里，再也直不起腰，整个脸都要贴在泥地上，身影包裹在黑雾里，用尽全力不变回巨龙模样，颤抖不停。
　　可是这是我的错吗？是我做了错事吗？
　　我真的很努力了，四毛真的很努力了。要是我也能像圣洁一样就好了，真好啊，真好啊，他的脑子里应激性的跳出了这句话，这是他仅有的自我保护措施了吧。
　　他嫉妒了。嫉妒的快要死掉了。可是他只是吸了吸鼻涕，咯咯的轻笑了几声，用沾着泥巴的手擦了擦湿漉漉的眼眶，该走了，啊，可不能留下脚印啊。
　　好了，没问题了。
　　他迈出了庭院，那么我最后再确认一下，自己的幸福。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脚下，麻木的双脚隐隐发胀，终于变成了期望的那样，然后他突发头痛般的跑回去，捡起地上的鞋子就飞奔起来。
　　我不幸福，我一点也不幸福。
　　我只不过是想要一双鞋而已。
　　不过好在他终于可以奔跑了。现在我也有鞋子了。我马上就会变得像圣洁一样幸福了。真的是太好了。他不知道自己的表情，他浑身都像是被麻醉了一样，胸口发胀心脏狂跳，飘飘欲仙。
　　可冷静下来的他，却恐惧极了，我一定是个傻子，我偷了东西，而且我还不想还回去。我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情，我不能再做圣洁的朋友了，我是不是要被人们杀死了，我该怎么办啊救命，我该怎么办才好啊。他不知所措的瘫软在流浪汉的身旁，困难的一边哽咽一边诉说。
　　你偷了东西啊，让我想想。流浪汉像是哄小狗一样用下巴拄着四毛的头顶，用手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
　　“你知道吗，孩子。”流浪汉漫不经心的向上不知看着哪里。
　　“如果没有被人们发现的话，所有的错事都会自动被原谅的。”
　　真的吗！四毛激动不已。
　　哦，我还以为我说什么你都听不懂的。老人笑了笑。
　　“而且哦，反正都是已经发生的事了，只要自己痛快就好了。”
　　一阵沉默过后，四毛破涕为笑，眼神直直的看了流浪汉一眼，什么都没说就走了，然后大概过了十多分钟，男孩儿拿了一堆金银首饰和各国的货币回来，神情骄傲极了。
　　他把这些东西统统塞到了老人破烂的大衣领子里，完全不管老头惊讶的下巴都要掉下来的样子，然后又不知从哪个兜里掏出了半只鸡塞到狗狗嘴里。
　　你说过给你钱可以洗清罪过的！四毛从来没有这么理直气壮过。
　　我把一整条街的钱包都偷了！
　　流浪汉久久说不出话来，四毛转身真的要走了，啊，他挠了挠头，又欠身回眸笑了笑，先生，我不是混合兽的，我，从现在开始再也不是混合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