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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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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京和乔建达两人从小就厮混在一起,从幼儿园到高中,一直是一个班。
乔建达逢人就说,项京是我发小。而项京则反复解释,这其实是段孽缘。
那会儿项京母亲秦晓茵女士还没有成为专职主妇,而项京父亲项宏同志则常年在外地开会。于是夫妻二人只好把项京托付给了本地一所私立幼儿园。
私立幼儿园有校车负责学生每日的上下学接送,并且设有学生宿舍为学生们提供午休和留宿之地。如果家长当天因工作过忙而不能来接走孩子,老师便会负责照顾这些学生的日常生活。
私立学校的师资力量、设施条件在当时都是领先于同期公立幼儿园的。所以不光是像项京这样的家庭、那些富贵家庭也会把孩子送来,让他们从小就接受“精英教育”,以便赢在起跑线上。
乔建达作为本地矿长家的独生嫡传子,就这么和项京相遇了。
“你说付卓然吞了弹珠,结果拿弹珠到学校的那个同学被退学那件事儿?你怎么好好问起这个?”
“我想了想,付卓然虽然本来就小肚鸡肠,但能让他记恨上的,并采取报复行动的,我就只能想起那个被他孤立的幼儿园同学了。”
项京顿了顿,继续道:“你记不记得,那个被退学的,叫什么名字?”
“我想想哈,这么久了还真没印象了.....”乔建达摸着下巴作凝思状,结果拧着眉头思索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我就记得那人本来话就不多,又在那学校没待多久。其他的真记不住了。不过,”乔建达贼兮兮一笑,“你说我们要是把付卓然那糗事到处宣传一下,那小子是不是就能表现的看起来不那么欠了?”
乔建达指的是,付卓然吞弹珠后的解决方式——是通过排泄拯救了他一条小命。
“你不觉得,这股回忆带着一股味道吗?”
项京摆摆手,示意乔建达可以滚了。
于是乔建达从善如流地滚回了自己座位。
当江曳把最后一张试卷对折叠好后,才将其与桌上的课本整齐地摞好,一齐放到了书包里。
江曳面无表情地起身,毫不在意因此而撕扯的腰部肌肉。只是握着书包的手因为疼痛而略略紧了紧。他像平常一样把书包单肩挎起,然后向楼下走去。
放学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教室的人走得七七八八,连楼道里都是安安静静的。江曳脑海里不自觉地回响起那天付卓然用惊诧混合着愤怒的语气质问他道:
“江曳?”
“你神经病治好了?”
他闭了闭眼,努力压下心中的躁动与不安。忽略了情绪中的山雨欲来,尽力维持着平静。
即使嘴上说着“我应该认识你吗?”而答案却呼之欲出像海啸一样排山倒海袭来。
梦魇如影随形,在付卓然叫出他名字那一刻,他也早就清楚了对方会是谁。
那种熟悉的窒息感让他在暑气未脱的秋日傍晚也感到一阵阵发冷。
“怎么会这么冷呢?”江曳抬头望向窗外,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外面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雨滴撞在玻璃窗上,化成连绵不绝的水柱遮盖住了江曳的视线。
室外是模糊一片,连带着空旷的走廊都有点萧瑟。
“下雨会让事情变麻烦很多啊。”江曳想。
指望家里人来接是不可能了,他从小就没享受过这种待遇。自己又的的确确没带伞。如果是往常的话他还能一鼓作气冲刺回去.....
算了,他嗤笑。不就是摔了一跤,又能疼到哪儿去。
他迈步继续往下走去,准备就这么冒雨冲到家。结果一阵脚步声从楼下传来,江曳意识到什么人正顺着楼梯走上来。
他侧身望去,看见项京正一步三个台阶地迅速冲到了他面前。
后者在看到江曳后嘴角上扬,露出一排整齐好看的牙齿,明晃晃的笑容有点扎眼。
“得亏你还没走。”
江曳露出狐疑的表情。
项京眼神示意江曳看看窗外,又举起手中的折叠伞晃了晃:“专程为您送伞报恩。走吧?”
江曳心下一动,神情却不动声色。语气平静地说道:
“不过是摔了一下,我看起来有那么娇弱么?”
“看起来还行,没想到是典型的外强中干。”
江曳眼角抽了抽,没再说话,但眼神里明显透露着“我不需要你的伞你快滚”的表情。
项京叹口气,心想:“我就说我和这新邻居不对盘......怎么看都是个难讨其欢心的别扭的主。”
但他依然挂上一副“好人”微笑,诚心诚意道:“你看,你是我同学,又是我邻居,外面雨这么大,我总得帮帮同学吧。俗话说得好,助人为乐,帮助别人快乐自我......”
“好了,别啰嗦。”江曳率先走下楼去,“走吧。”
校门口还有些人在等家长来接,大部分人都是和同学三三两两结伴撑伞相行。
而与他们在伞下谈论的热热闹闹的气氛相比,江曳和项京这边,着实冷清了些。
江曳撑着伞,项京推着车。二人就沿着马路边不紧不慢的走着。
江曳低着头只顾看着地面,静静地不知道在想什么。但项京有一张耐不住寂寞的嘴,他忍了半天,却发现对方并没有主动搭话的意思,且大有保持这个状态直到回家的趋势。
虽然步行十五分钟的路程不算远,但两人之间这种诡异的沉默气氛让项京从头到脚都有点不自在。于是他开始绞尽脑汁想能讨论的话题。
“问江曳为什么转学?还是问他是不是认识付卓然?或者问问当时为什么想着拉他一把?毕竟自己和他也不算熟。他可不敢自作多情到认为自己魅力无敌到如此.....”
但江曳显然是不愿意谈论自己想法和私事的人,项京一想到江曳可能会不冷不热地敷衍他,他就懒得热脸去贴冷屁股.....
项京想,不如问问晚上准备吃什么这类轻松自然普世还符合我国国情的问题好了......
正当他扬声欲问,江曳却突然开了口。清冷的声线混着雨声,让项京听不太分明。
于是项京凑近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项京见江曳转头,二人此时的距离近到足以让他看到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眼角末梢微微上挑出一个优美的弧度。
他把伞一收,朝伞上那个图案扬扬下巴,然后递给了项京,
“你挑伞品味还挺别致。”
项京看着那个蕾丝边装点的红色雨伞上的喜庆福娃图片,眼角微微抽搐。
早上出门走得急,拿走他姥姥落到他家的伞了。
“......能打就行了,事儿多吧你就。”
江曳笑笑,并没有继续说话。但项京感觉此时的江曳,应该是心情非常好的样子。
于是他试探地问道:“体育课那天,你怎么去篮球场了?”
项京怎么看也不觉得江曳像是热爱运动的人。
当然,为了防止江曳又会阴阳怪气,这句话他咽到了肚子里没说。
江曳回答道:“买水,篮球场去超市的路比较近。”
项京:“......”原因真的是很单纯啊......
项京趁热打铁地问道:“你和付卓然认识?”
两人此时已经走到了小区门口,还不待江曳回答,一辆黑色宾利驶入小区门口。雨水密布使项京看不分明。但江曳却仿佛认出了坐在车里的人一般,一下子顿住脚步。
然后他拔腿欲跑。
项京拽住即将冲入雨中的江曳,后者则被拉地身形有点微微踉跄。这一番拉扯间溅起一阵水花,两人裤腿上出现了星星点点的泥点。
江曳:“你拉我干嘛?”
项京:“你二话不说又跑什么?我不拉着你难道看你在雨天奔跑吗?电视剧里演的是情深深雨蒙蒙,你这上演的又是哪一出戏?”
江曳低垂下眼,遮盖住了眼底的情绪。只是盯着项京抓着自己的那只手道:“还说自己不是中国队长呢,管太宽了吧。”
项京:“.....”
“你拿自己和付卓然比?格调能不能高点?”
江曳不吭声。
项京道:“虽然我们认识也不久,但交浅言深嘛,不如说说,你为啥走到家门口了都不回,是要上哪儿去?”
项京看见他抬起头,用漆黑的眼眸盯着他说道:
“家里来了个疑似我爸的不速之客。我和他一向关系不好,附近有什么不用身份证的网吧让我待一阵么?”
原来是家庭关系不和导致叛逆少年欲离家出走啊。
项京道:“别啊,去网吧听起来也太惨了。既然都走到这儿了,”他指了指远处一栋楼,“没地儿去就来我家啊,你家楼下,方便快捷。同学之间也不必言谢。招待你一顿晚饭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不好吧,这么唐突突然拜访.....”
“有什么唐突,”项京失笑,“还拜访,你也太郑重其事了。我说,去同学家做客,你之前没干过?”
确实没干过。别说去同学家做客,就连要保持密切关系的同学对象也是一个都没有。
还不待江曳说话,项京继续道:
“再说了,我们也算是,算是有交情吧,朋友有难,我能不帮?”
江曳张了张嘴,不知道是不是真觉得在这样的天跑到网吧呆一晚是真有点惨,还是因为“朋友”二字戳中了江曳,他拒绝的话愣是没有说出口。
心中有那么一根弦,被少年开朗而又认真的神情轻轻地拨动了一下。江曳的坚持有些动摇,他犹豫道:
“这样好么,突然到你家?你爸妈同意么?不觉得打扰吗?我们只是认识几天,你觉得合适吗?”
项京失笑:“有什么不合适,认识几天就不算朋友了?我既然提出邀请了,那就说明没问题。可以放宽心了吗江少爷,我家没妖怪,吃不了你的。”
江曳被项京半推半就地拉到了自家门前。他拎着湿淋淋的伞,站在门口等项京找钥匙开门。看见他把校服口袋翻了个遍,又在书包里掏了半天,才找到一把防盗门的钥匙。
“你都不想着串起来的吗?”
项京熟练地把钥匙对准锁眼,边转边说道:“我这人容易丢钥匙。一丢丢一串,还不如不串。”
江曳:“......那湿伞放到哪里?”
项京指了指楼道里摆放的一个雨伞架,“你就随便塞里面得了。”
江曳则弯下腰,认真地把折叠伞放了进去。
二人走进玄关,项京刚喊了声:“我回来了。”一个女人就拿着锅铲急急忙忙冲了出来。
“项京你怎么回来这么晚!算了懒得和你计较...等等先别换鞋,家里没有醋了去楼下超市买点...诶怎么后面还跟了个俊小伙?”
被点到名的“俊小伙”一时间手足无措,只好干巴巴地叫了声“阿姨好”。
只见阿姨立马把锅铲藏到背后,即刻挂上了一个端庄的微笑,语气都温柔了十分:“怎么站在门口呢,快进来!有一次性拖鞋,也有鞋套,你看看你习惯用哪个?今天阿姨做的炒饭,你喜欢吃饭还是面啊,阿姨都可以给你做。”
江曳在这之前,也许从未见过这么热情好客的大人,一时间都不知作何反应。只好说了句:“都...都行。”项京见了江曳反应直觉有趣。
他之前见江曳对任何事任何人都是冷冷淡淡毫不关心,突然见到他这幅模样,脑子里全都想的是原来你这家伙也不是没有任何感情的。
项京扯着嗓子道:“妈,你都要把江曳吓跑了。我先去买醋了,你们聊啊。”
项京拍拍江曳的肩膀,然后心情很好似的,说了句“放轻松,我妈很好相处的,不要太有负担,我很快回来。”便匆忙下了楼。
没了项京,江曳就更觉得尴尬了。
他不知道,回去面对老妈和那个男人,与此时此景相比,哪个更让他心里好受一点。
秦晓茵女士却没给江曳那么多思考空间。她招呼道:“江曳对吧,还不快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