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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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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许春自小就是个乖孩子。他的爸爸妈妈都很以此为骄傲,在别人家的孩子吵闹不休的时候,他总是安安静静的,乖巧懂事的样子不知道多惹人喜爱,见过他的大人们没有一个不羡慕他的父母的。
上学以后温许春也是一个好学生,学习认真且成绩好,听话懂事,从不惹麻烦,每一年都能往家里带两张三好学生奖,他的生活本应这样继续下去,无忧无虑的长大,过着普通水平以上的生活。
在他十三岁那年,他做梦梦到了班里一个很帅的男孩儿,他懵懵懂懂的醒来,茫然地换下脏了的内裤,中午放学回来,温妈妈已经看到了脏了的内裤,明白发生了什么,笑着对他说:“春春已经是个大孩子了,会梦见小女孩儿了呀。”
温许春愣了一下,脸控制不住地红了,他磕磕巴巴地说:“不是、不是女孩儿……”
温妈妈以为他是害羞不想承认,可她没想到的是,温许春接着便说:“……是男孩儿。”
温妈妈笑着的表情僵住了,她勉强维持着在温许春看来莫名有点可怕的笑容:“妈妈没听清,你说什么呢!不要开玩笑啊,妈妈不喜欢这种玩笑。”
“我梦见的是男孩儿。”温许春老老实实说,他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但显然温妈妈不这么觉得,她尖叫着:“你乱说什么!”温许春吓得呆在了那里,他从没见过这个样子的母亲,温妈妈压制住内心的惊恐,拉着温许春语气慌乱道:“你是梦见和他在一起玩游戏吗?是吗?是这样的吧!你说啊!张嘴!!”说到最后她又忍不住吼温许春。
温许春已经记不太清后来发生了什么,好像后来爸爸也回来了,美满幸福的家庭一夜间崩塌了,留给他最深的印象的是爸爸又惊又怒和妈妈崩溃害怕的眼神。
温爸爸和温妈妈开始想各种办法给他“治病”,禁止他随意出门,每一周都要跟他的班主任打电话询问他的情况,如果听到他和哪个男生走得近,回到家迎接他的就是妈妈的尖叫和爸爸的吼声骂声。
他的世界从一个小县城,变成了一个屋子。爸爸妈妈不会轻易让他再见邻居和亲戚,他除了在学校和去“治疗”,其他的时间只能待在自己的小房间里。
温许春永远忘不了那一天,他被爸爸妈妈送到一个偏僻的小诊所里,他们让他好好听医生的话,配合“治疗”,他不想“治疗”,但爸爸妈妈不会管他想不想,他们说他得病了,他跟其他人不一样,不再是正常人了,只有治好病才能正常生活。
房间里有一个电视屏幕和一张椅子。医生让他坐到椅子上去,温许春不想去,站在那儿不动,爸爸妈妈推着他让他过去,劈头盖脸又骂了他一顿。
他坐在椅子上,看着这个阴暗的小屋子,心中充满了不安。医生走了过来,把他的手腕和脚踝绑在了椅子上,他的手很凉,碰到温许春的时候,温许春鸡皮疙瘩全都起来了,医生又将他的手腕、太阳穴、腹部连上了电极,温许春开始不自觉地颤抖,他很怕,怕这里的一切。
两个男人出现在了电视上,他们做着亲密的动作,那是温许春从没见过了,他扭头看父母,温爸爸和温妈妈厌恶的表情毫不遮掩,温许春不懂,为什么此刻连爸爸妈妈都那么令他害怕呢。
医生让他放松,他放松不下来,医生问他放松了吗,他说是的,又等了一会儿,他眼前一黑,脑袋像是被砸了一样,意识也开始模糊,他无力挣扎,只能惊恐地说:“爸爸妈妈救我……我好难受,救我……”
他们没有说话,也没有来救他。等温许春再有意识时,温妈妈抱着他,流着泪说:“我们春春快好了,再治几次就好了。”
温许春面无表情地想,也许他这辈子都好不了,也有可能在他好之前他的这辈子就结束了。
渐渐地,温许春不再笑了,他之前是个很爱笑的孩子,脸上总是挂着腼腆的笑,而且很乐观,他小时候很得家长和老师的喜爱,同时也惹来很多同龄孩子的不满,有一次他被其他孩子们欺负,带着一身伤回家,他爸爸妈妈心疼得不行,温妈妈甚至都要哭了,小许春不哭不闹还安慰温妈妈,让温妈妈不要太担心,他自己根本没有为这件事苦恼,还对妈妈说,他们迟早会发现春春是个很有好玩的小朋友啦。
可是现在的他已经快要记不起之前的他时什么样子了,他的一举一动好像都在被他的爸爸妈妈监视着,听着千篇一律的言语,他都快要被他们洗脑,认为自己得了很严重很可怕的病,只有认真配合治疗,才能尽快好起来。在此之前他都不能和别人过多相处,不然他会害了对方。
电击治疗一周一次,温许春还认真地想过,为什么要有双休呢,他知道这种埋怨毫无道理,就算没双休他爸妈也会想办法带他去,但他还是控制不住这么想,好像这样就可以让自己心中慢慢衍生出来的怨气有了一个寄托。
他好怕有一天他会将自己的怨气放在父母身上,他不想这样,温许春才不要做那样的人,他对自己说。
电击了很长一段时间,他爸妈又听说驱魂画符能治好他,于是不知从哪儿找了个道士,温许春又被带着去见这个道士,温妈妈急切地问:“道长,您看我儿子好点儿了没有,我们都电击治疗好长时间了。”
那道士眼睛小小的,穿着破旧的道袍,胡子长过了下巴,绕着温许春走了几圈,摸了他这胳膊、肩、背几处,摇摇头叹气道:“不行啊,这孩子还得我来驱驱魂才能好。”
温许春有些抗拒,但他不能表现出来,不然他爸妈的反应可能比他这个“病人”还要激烈许多。
他一个待在屋子里无聊的时候,还会思考,自己这样还算是一个人吗?为什么他觉得他过得连隔壁张奶奶家的小土狗都不如。
他以为这已经是他能承受的极限了。
温许春初三时,邻居们都知道他一直在生病的事,温许春不再是讨喜的邻居家孩子,而是他们饭后闲谈的话题,人人都会生病,但一直生了这么长时间的病可不常见,更何况温家回应这件事总是含含糊糊的说不清,别人难免会发散思维,有多离谱说多离谱。
温许春放学时还听到过有人说他被鬼附了身,每天都要喝动物的血,正常的饭菜都吃不了,还不能经常见阳光,几乎已经没有人的理智了,时不时就要发一次疯闹得家里鸡犬不宁。在旁边听的有人问这还算是人吗,那人答算什么人呀,说是怪物还差不多。
说他被鬼附身可能是道士经常来造成的误解,剩下的可全是想象力丰富的邻居自己编造出来的了。
不过也挺对的,温许春内心平静,听完也不生气,也不躲着,面不改色从他们旁边走过,那群人自然看到了,表情都变得不自然了,有几个甚至看起来还有点怕他。
他现在不就是个怪物吗,一个治不好病的怪物,一个见不得人的怪物,一个时时刻刻都需要被监视着的怪物。
回到家里,做完作业,他坐到了窗边,看着外面的人流,这是他每天唯一的消遣,他最开始坐在这儿往外看的时候还会羡慕他们,羡慕他们能自由的出去晒太阳,能不受拘束的人群中走动。
当晒太阳都成为一种奢侈,和人正常交流都受到约束,他才明白平凡也难得可贵。
也许是温父温母动静太大,渐渐地周围开始有人说温许春不是鬼上身,他是心理变态,喜欢男的。
这种新说法迅速受到生活平淡无味的邻居们的欢迎,越传越广,连温许春的班里都开始有人这么说了,温父温母羞愧心虚,虽反驳过几次却没有什么用,而且因为他们的态度不是很强硬,传播者们更加相信这个说法了。
不过两年,曾以有他这个儿子而骄傲的父母,现在正因为有他这个儿子儿羞惭。
温许春明显能感受到背后的指指点点越来越多,充满恶意的目光到处都是,没有人愿意和他坐同桌,他的前一任同桌当着全班的面跟老师说他不想跟变态坐一起,老师没办法,只能让温许春一个人坐。
班主任找他谈话,办公室其他老师不停往他这边看,扭过头又再悄悄议论些什么,温许春想差不多也就是那几句话,说他恶心,变态,说他比怪物还怪物,说他就应该被关在精神病院。班主任强忍嫌恶说了几句,就打发他回班里,还好心嘱咐他好好治病。
这还没有结束,他的课本经常会被丢了,桌子被推到在地,作业本被撕成碎片,座位上被倒满垃圾,大扫除时还有人用涮拖把的脏水泼他,他还手就会有更多的人一起上来扯他的头发,用拳头砸他的脸,用脚踢他的身体,打完了还要厌恶地说一句我会不会被传染这种恶心的病吧。
回到家,母亲会扯着嗓子嘶吼质问他是不是又和哪个男生有交流了,要不然怎么会被打,然后又哭着说春春你赶紧治好病好不好,妈妈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温许春看着地板想,我也要坚持不下去了。
他实在厌烦了温妈妈这个样子,本来还想拿酒精和创可贴,温妈妈一闹他什么都不想做了,只想快点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放下书包,没去写作业,而是先去了窗边,张奶奶家的土狗正在楼下撒欢,几个小孩儿围着它逗它玩,他看着那只狗出神,有一个小孩儿看到他了,对其他几个小孩儿说了几句话,几个人捡了几块小石子,用力扔向了温许春的窗户,温许春走着神没反应过来,被小石头砸中了头,那几个小孩儿扔的并不是很准,几个人同时扔,只有那一个扔准了,砸到了温许春的头。
温许春低头看他们,那些小孩吓得往后退了几步,一个小男孩喊:“别怕!勇敢的孩子都会与怪物战斗到底的!”
温许春捡起从他头上掉下来的石子,在手里用力攥了一下,狠狠扔了回去,角度故意偏了偏,看到没有砸到他们便关上了窗户,坐在书桌前开始写作业。
轻而易举解了几个题后,他突然把笔给摔了,他捡起来看了看,没摔坏,于是他又摔了下去,直到那只笔上有了裂纹,他才停下这个看着的确有点像病人地行为。
换了只笔,他便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把作业写完。
躺在床上的时候,他想,可能我确确实实已经变成一个怪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