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两年期》圆谋人

1、重逢

　　一个天气晴朗的日子。耀眼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射到地板上，楚然穿着一身席地的白纱，站在阳光下。玻璃阻挡了大部分的温度，阳光依然刺眼，可触碰着却无知无觉。

　　今天是楚然人生中的大日子，因为过了今天，她便是一个正式的已婚女性了。

　　从落地窗朝下望，是一个巨大的绿茵草场。从地毯延伸的方向看去，两边是整齐的宾客椅，地毯的尽头，是鲜花簇拥的拱门。这里就是楚然举行婚礼的地方。

　　这场婚礼的一草一木都没让楚然经手过，婚礼所有的支出，也都由顾家一力承担。楚然在这场婚礼的角色，只是一个需要盛装出席的新娘。

　　宾客不多，都是两家相近的亲戚，刚好坐了个满席。楚然远远地看着爸妈，看着他们遮掩不住的欣喜，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场婚礼的伴娘，也就是楚然最好的朋友姜书楠，现在正站在楚然身后。她看见楚然的神情，问道：“后悔了吗？要是后悔的话，还有逃婚的机会。”

　　听到“逃婚”两个字，楚然忍不住笑：“如果是你带我逃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

　　姜书楠还想继续说话，休息室的门却忽然开了。楚然转身，看见正进门的顾丞西。

　　一身剪裁得体的深黑色西装，顾丞西看着比往日更加挺拔俊朗。楚然只是粗略看了一眼，便忍不住心跳加速。

　　不后悔，当然不后悔，有这样的新郎，傻子才后悔。

　　顾丞西看见楚然身上盛重的婚纱，眼神一顿。“准备好了吗？”他问。

　　楚然点头。

　　楚然这是第一次参加自己的婚礼，但以前参加别人婚礼时，她好像听说过，结婚前一天新郎是不能见到新娘的。这是一项令人烦恼却也透着甜蜜的传统。但现在的顾丞西，应该是没什么心思和她讲究这些的。

　　其实，这只是自己与顾丞西重逢后的第五次见面而已。楚然忽然想到。

　　第一次见面，是那天的高中同学会。出发之前，楚然并不知道顾丞西会来，去参加这场同学会，也只是抱着会会高中老友的心态。到了包厢门口，楚然整理了一下微卷的长发，然后一打开门，楚然便一眼看见了正坐在包厢大门对面的顾丞西。与此同时，顾丞西听到开门的声音，也正好看向门口。

　　和顾丞西眼神交汇的那一刹那，楚然感觉浑身像是过了电一般，空白半晌，余味是酥酥麻麻。

　　太过惊喜，楚然站在门口许久没反应过来，只是其他的同学提醒，楚然才回过神，匆匆找了个位置坐下。顾丞西坐在楚然的斜右方，中间隔着两个人。

　　饭桌上，其他同学调侃楚然，说她比高中时候漂亮了，性格也开朗了。楚然想，高中的自己，起码比现在的自己胖了十公斤不止，那时的自己，常因为微胖而自卑，现在当然是不会了。

　　与其他同学说说笑笑的同时，楚然的余光一直注意着顾丞西。顾丞西的脸还是像高中那样好看，甚至更好看了。褪去了青春年少的稚嫩，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的，是分明的棱角和迷人的味道。一群人中，他只要静静坐着，便是最出众的那一个。

　　但顾丞西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其他人与他说话，他只礼貌性回复一两句便结束，并不顺承而下开始新的话题。他只一杯一杯的喝着酒，偶尔吃菜，不到半小时，他已独自喝完了一瓶红酒。

　　他在干嘛呢？是来聚会的还是来买醉的？楚然觉得很奇怪。

　　喝完一瓶后，他跟其他人招呼了一声，便打开门出去了。他走路很稳，楚然便以为他的酒量还撑得住，可直到看到他伸出手握了好几次才握住门把手的动作，楚然才发现，顾丞西喝醉了。

　　楚然担心顾丞西喝多了会出事，便借口上厕所也跟着出了门。

　　楚然偷偷走在顾丞西身后，顾丞西没有去其他地方，他走出包厢，倚在楼梯间处的走廊栏杆边抽烟。

　　楚然记得他以前是不抽烟的。高中时的男生大多觉得抽烟是一种时髦，只有顾丞西，在路过烟雾缭绕的男生群时，会露出难以掩饰的嫌恶表情。但这么多年，人会长大，也会改变。遇到烦心事时，抽烟便成为了成年人的短暂地排忧解难的必备。而今晚，顾丞西烟酒都沾，看来，他有不少的烦心事。

　　楚然在心里给自己打了两句气，然后默默地走到了顾丞西的身旁。

　　来都来了，这么多年没见，总得说几句话吧。楚然想。

　　楚然站在顾丞西身旁，来来往往的人不少，顾丞西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楚然也倚在栏杆上，正当她困于不知该怎么能有个自然的开头时，顾丞西忽然转过了头。顾丞西终于发现了楚然，看着她。

　　再次与顾丞西眼神交汇，楚然的心忍不住紧了一紧，毕竟在她的日常生活中，面对着的是一群吵吵闹闹的小不点儿，顾丞西这个级别的帅哥，是非常少见的。

　　许是喝多了的原因，顾丞西的眼眶泛红，眼神不甚清明。“楚然？”顾丞西开口。

　　高中时，楚然在班里一直属于默默无闻的类型，整个高中，她都没跟作为学校风云人物的顾丞西说过几句话，一是没交集，而是没胆量。而现在，楚然没想到顾丞西还能记得她的名字，心里立刻雀跃起来：“嗨，顾丞西，好久不见啊！”

　　顾丞西扯了扯嘴角：“是啊，高中毕业都多少年没见了。”顾丞西将烟头熄灭，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楚然双手捏着栏杆，心中有些紧张，但面上还是故作自然地开玩笑：“对啊，毕业多少年了，你还是这么帅……”

　　楚然正说着话，突然感觉顾丞西看自己的眼神越发不对劲。他一直定制楚然，注视了良久，像是要用眼神把楚然洞穿一般。

　　“干什么？”楚然被看得浑身不自在。

　　顾丞西突然说：“你高中时给我写的情书，我还记得。”

　　楚然心里咯噔一声。

　　是的，她给顾丞西送过情书。把那封情书送出去，已经花费了当时的楚然所有的勇气。她趁顾丞西下课不在时，将情书塞进了顾丞西的课本里。那一节课，楚然一直精神恍惚，如芒在背。她不知道顾丞西看到那封情书没有，四十分钟里，从一开始的不安，紧张，到中途的纠结，困惑，再到最后的后悔，楚然的情绪九转十八弯。

　　提到这件事，楚然心中一阵慌乱，尴尬地干笑两声：“啊……没想到你还记得这事儿呢，我都不记得了，哈哈......”

　　楚然虽然在说话，但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楚然记得，那节课后她最终还是怂了，后悔的情绪压倒性占了上风。于是，楚然又趁着下课，把情书悄悄拿了回来。因为情书没有粘贴，一打开便可以看到，所以楚然拿回情书后，其实根本就不知道顾丞西到底看了没有。

　　于是，在那之后的无数个夜晚，这个问题都萦绕在楚然的脑海里，她甚至还预想过顾丞西看到了或者没看到的各种可能性。

　　没想到今天误打误撞地却得到了答案。

　　看过，他看过。虽然看了之后没有任何反应。

　　但不管答案是怎么样的，楚然都觉得挺好——至少以后不会再因为这件事而失眠了。

　　楚然的脑中一团浆糊，过去与现在的事不停交叠着。正在这时，顾丞西忽然靠近了楚然一步。

　　楚然立刻回过神。

　　靠近一点，顾丞西的轮廓愈加清晰，楚然甚至能看到他下巴上浅浅冒出的青黑色的胡渣。

　　楚然呼吸一滞，下意识道：“怎么了？”

　　顾丞西没有回答，他又近了一步。

　　再一步，再一步。

　　楚然的手慌乱地向后抓着，却半天也抓不到墙。不知道顾丞西意欲何为，楚然只能连连后退。顾丞西进一步，她就退两步。

　　像是没有看到来来往往的人似的，顾丞西一步一步将楚然逼到了墙角。直到背脊抵上坚硬的墙壁，楚然才终于感觉镇定了一点。

　　顾丞西一只手撑在墙壁上，立刻一阵强大的压迫感笼罩了楚然，她退无可退了。隔得如此相近，楚然甚至能闻到顾丞西身上淡淡的烟草与酒精的味道。

　　楚然看到周围过路的人忍不住投来的奇怪的目光，越发窘迫。正想推开顾丞西，顾丞西却突然开口了：
　　“那现在呢，你还喜欢我吗？”

　　听到这句话，楚然的脑子突然“嗡——”的一声。像是耳鸣一般，她意欲推开顾丞西的手僵在了半空。

　　楚然感觉自己已经听不清楚顾丞西的声音，她只能听到自己犹如火花迸裂一般剧烈的心跳声。全身的血液瞬间逆行，齐齐涌上脑海，阻断了楚然的思考。

　　“嗯？”顾丞西又低声道。

　　楚然又一阵心悸。

　　不能，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楚然伸出手，狠狠拧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大腿处的疼痛很快蔓延到了头部神经，楚然登时清醒过来，头一仰，脸上马上挂起老成的微笑：“喜欢啊，你这么帅，谁不喜欢？”

　　说罢，楚然用玩味的眼神看着顾丞西，甚至伸出食指，若即若离地蹭了一把顾丞西的下巴。

　　果然这招十分奏效，顾丞西眉头一皱，身体立刻弹开，往后退了两步。他的身体语言把他的不自在表达得淋漓尽致。

　　顾丞西的身体离开，新鲜空气瞬间涌进楚然的大脑，让楚然徒生出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算了。”顾丞西说。顾丞西说完，便转身走了。

　　楚然趁热打铁，在顾丞西身后热情道：“常联系啊！”

　　顾丞西头也不回。

　　呼，逃过一劫。

　　那天晚上余下的饭局，顾丞西再也没有对楚然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