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游记新番外篇十九+逃离亡魂岛》阿D

41、想守护的人

　　这一路上！她都在为自己曾说过那句话感到羞耻…………她竟然曾经对他这样的人说出……宠物这样的话……
　　他背着她，二人大约从那条水井，又往下走了很久。
　　大约经过了刚才在井边那样的，交谈，现在仿佛和他近了一些。
　　好像是走到一个洞穴，他站在那里凝视了一下，说：“就在这里吧。”
　　对她而言，终归是从一个地窖移动到另一个地窖那样的感觉，但他将她放下来，拿出了瑶夫人之前给他的一个物品………………
　　那是，树的种子。
　　那颗种子，就在那洞穴发芽生根，然后在他们面前，缓缓变成大树，那些枝叶仿佛有生命力的，攀爬着洞内，善美目瞪口呆的看着，分明是洞穴的地方，出现了…………一个以洞穴为地基的树屋————————
　　“门口大约还是先遮掩一些比较好。”他喃喃自语，打了一个响指，那门口变了一些铁架，一些工具，一些草垛，一个围栏，看起来破败不堪。
　　善美从他背上下来，和他走进那房屋，屋里的第一个房间和瑶夫人那很相似的整洁，没有多余的物件，感觉有些冷意，他不知为什么变了些蛛网粘在墙上，做了个移动的柜子，然后他拉着她走进那移动柜子的后面，她十分讶异。
　　那是个温暖的小房间，家具都是木制，这里没有电，也只能用油灯，但却比瑶夫人那里亮很多，房间看起来很古朴，但却有一些装饰，例如桌上的花，地上的地毯，小架子，植物，她好奇的四处看，在那柔软的小软榻后面是一张大床，然后，这个小房间侧面是一个厨房一样的地方。厨房有一个壁橱，壁橱里有些木柴，厨房也铺着地毯。
　　再往里折叠的一个地方，大约是洞穴的天然构造处，是一个小小的水池，有点像……浴室那样的地方。
　　她觉得自己和他应该是很不一样的。
　　他是因为很厉害，能变很多这样的东西，所以瑶夫人对他很恭敬吗？
　　她有点开心，又有些紧张，但，又觉得对不起富子…………（像不像出嫁的小老鼠的心情？）
　　她对和他在一起生活的事，并没有什么实感。
　　但在这个房间，她却并未看到，单人床铺那样的东西……脑子里又开始七想八想起来。
　　他好像在改善房子的构造，她有些开心的，想在这个温暖的屋子里跑，又觉得在他面前要矜持一点………………
　　她大约是应该去洗个澡的。
　　她和他吞吞吐吐的说了，他倒显得很自然，问：“要我帮忙吗？”
　　她想了想，立即摇了摇头，有点被他吓到。
　　他抿唇，好像想说什么，却没有说。
　　但是他把一些防水的纱布递给她。
　　“用这个缠着伤口。”他对她说。
　　她对受到这样的照顾感觉到……有点开心的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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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桶洗澡实在是太舒服了…………虽然伸手的时候会扯动到心脏那地方的伤，虽然她也不敢全部泡进去，只能坐在桶边将自己最大限度的清洁，但她心里其实很高兴，觉得自己有点类似于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味道。
　　她是暂时没办法自己洗头的，只好明日再拜托富子…………当她轻轻用毛巾擦拭头发当作清洁的时候，看到了自己手上戴着的，戒指那样漂亮的东西…………
　　好像，在他的手上也有一个，这就是定情信物那样的东西吗？
　　她有点意乱情迷，摇摇头。
　　但，轻轻的敲门声，那个声音问，“你还好吗？”
　　她怔了怔。
　　“嗯………………”
　　想到现在自己的情况，下意识的觉得………突然…非常不好意思。
　　“我把衣服放门口了，出来时走路小心些。”
　　她倏然就想起自己洗澡竟然都未曾拿换洗的衣服………………
　　“好的……谢谢。”
　　他仿佛顿了顿。
　　“我在屋子附近看看情况，很快就回来。你有事就叫我。”
　　她突然有点下意识的不安，却又觉得自己很奇怪。
　　“嗯………………好。”
　　只是一门之隔。
　　“你…………走了吗？”
　　她有点犹豫的，吞吞吐吐的问。
　　“还没有。”
　　那人缓缓回答。
　　她涨红着脸，“那…………那个，只有一张床………………”
　　水在她身下，轻轻流动着。
　　仿佛感觉门外的那个人静默了一下。
　　“你，你不要多想，我只是觉得……有点………………”她语无伦次，觉得自己挖坑…………
　　“我睡沙发。”他对她说。
　　然后，他好像，出去了。
　　她凝视着水面，觉得自己的心就像这些水，泛起无可控制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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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那黑夜中呼了一些新鲜空气。
　　他，大概要疯了…………
　　火眼金睛的力量穿透枯木森林，他只是站在那屋外，环视了四周。
　　那些，黑夜里的微光，仿佛他看到了结界外的工厂，更远的地方那些高高的麦田，吊桥，城堡…………
　　他收回视线，伸手在房子的周围布下另一道结界，将那洞穴小屋的四周里外密不透风的围起来。
　　他听到屋内的水声停了，听到，那人的脚踏上地板的足音…………
　　他的视线突然变得，那么沉，他站在那里，微微伸手，捂了一下自己的心…………
　　那里，一直都很疼…………
　　从见到她，直到现在…………仿佛未曾停止的，疼痛。
　　那是他最珍惜的人………………但因为他的大意，也许是因为源自于对自己力量的太过自信，终于…………那些惩罚降临在他的身上…………几乎是措不及防的……
　　看到她的那一眼，仿佛将一生都用尽…………
　　…………
　　他站在那里，几乎是无可克制的想了很多…………然后他转身，走进了屋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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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的失忆，不太会因为失忆而改变习惯。
　　大约是屋子很暖，大约是因为她事实上，经历了那些……最残酷的事，身体的修复，需要很长时间，她裹着毯子，在沙发上睡着了。
　　一切，终于这样的安静下来。
　　她失去了孩子，流了产，身体的伤没有完全复原，又……遭遇了那样可怕的事，无论是恐惧还是惊吓，身体还很弱，需要长时间休息和静养，他已经在这房子四周落了隐藏的结界，但这一次他必须，确保她完全的安全。
　　从那天下雪的山道分开直到现在看到她，他完全没有真实感。这其中她究竟一个人在这可怕的地方经历了什么，他不敢想……这世界，是他从不曾也不希望陈善美去看到的世界。弱肉强食的黑暗，没有光。
　　他微微俯身，伸手去弄干她湿漉漉的长发，隐隐嗅到他熟悉的她的气息，他目光沉了沉，将她从沙发上抱起来，放在里面的柔软的大床软榻上。
　　睡着的她一直都是温顺的。
　　那是他心灵最温软的，停留的一部分。不曾，改变半分。
　　他从那次元包里找出天界的药水和绷带，他就坐在她身旁，轻轻伸出手去，打开她的衣领，那是他最熟悉的，被他全心全意爱着的珍惜着的身体和灵魂，但现在她却，满是伤痕…………的回到了他的身边…………他自诩为天地间最强之人，但是竟然没有在她痛苦的时候，留在她的身边……保护她的周全………………
　　那一天，在地底的最深处，在那场和某个魔物的战斗之中，他原本尚存着三分理智，但，他身体上倏然多出那些伤痕，到后来，他的心脏连续受到了三次重创…………那一天………………在地底…………那个时刻——————
　　那时候他或许疯了……………………
　　他失去了控制…………差点一坠入魔……………………但在那千钧一发，将他从那样的黑暗挽回的，却还是………………陈善美。
　　他的确是看到了，她的影。
　　虽然隔着千万里的距离，虽然隔着看不见的时间空间的屏障，但是那时候，他就是看到了…………她……………………
　　她仿佛自己什么也不知道的，对他微笑。
　　他流泪了…………那一刻，他知道了，她的劫数…………这是逃避不了的劫难，这是，他无法代为承担的劫难……之后，他感觉到，自己身体里和她相连的那滴血的契约，仿佛被斩断了…………
　　若要说，陈善美不爱齐天大圣孙悟空，他不信。
　　这不是他的自信，而是，她给他的一颗完整的，爱他的心。
　　但那一瞬间，契约断了……………………那种，对隐隐某些无法预料的一切所想到的，答案，他感受到那铺天盖地的疼痛，几乎瞬间灌入他的身体，让他无法呼吸…………
　　他轻轻给她的伤上药，手都隐隐的颤抖起来。
　　而如今，契约的连接不在，但，链子却仍然在她的脚上。
　　她忘记了一切的一切，但是，却还是……爱着他的么？这有违常理的事，怎会发生？
　　她…好像还能和他有些羞怯的笑，她不知道，…在这场大难里，她差点真的死了。
　　他想象不到那些残酷的恶魔对她做了什么。可是，他还是在枯木森林里，缓缓听到了，那老太婆和他说的话。
　　“齐天大圣孙悟空，现在您需要静静的听我说一些事，但或许于你而言，并不是什么太好的事……”
　　“既然她的血契是您亲手给予，而，当下既然您亲自，找来这里，想必也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而，您也知道，那姑娘的伤势如何。”
　　“但我想告诉您的是，事实上她从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引发血契时就得知自己有了身孕，大约是，一个月的孩子。那，并不是很平凡的孩子。”
　　“当日在我闭关里她遇上了无法逃避的劫难，大约是，那些伤害最终让她直面了死的痛苦，不得已选择了解除这个血契，以忘却来分割你二人的联系，但，事实上那时候她不得不选择的还有，腹中那孩子的死亡。”
　　“血契断了之后，就再也盖不住她的莲花香，但在她体内，护着她那些时刻的是，琉璃灯。”
　　“她现在已经没了你们的任何记忆，但我想，做了那样的选择，她也许也很难面对，那时候她大约是放弃了，对于那些残酷的事，我认为，也还是忘记比较好。”
　　“…………”
　　那时候！他静静的站在那里，但他的心，就好像撕碎炸裂一般。
　　他对瑶夫人说，再和我多说一些。
　　瑶夫人很奇怪的看着他。
　　他说，无论是好的还是不好的，有关她的一切，他全部都要知道。
　　瑶夫人半晌不能言语。
　　…………
　　她一直都很坚强的。
　　他的陈善美，可爱，漂亮，害羞，有时很坦率，很多很多……
　　是的，陈善美的世界，她是坚强的，即使没有齐天大圣孙悟空…………但是，她也只是很普通，很普通的妖。也是需要保护的，珍惜的。
　　妖怪们说他保护过度，其实不是的。
　　他保护的，是她的善良，因为在这黑暗的世界，善良的人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比平凡的人，更容易涉入危险。
　　她因为富子，而被带入了死之馆………………在那里，她大约被哪个人，残酷的鞭打，又，以游戏的方式，刺伤了心脏…………她大概那时候事实上是残存了，希望的。因为…………她腹中…………有了生命………………但，随着游戏的残酷她一定…………在那样绝望的想念里，做出了选择………………
　　她以为，他会痛。
　　她以为，会连累他。但事实上该死的，齐天大圣孙悟空从来就不在乎那些疼痛，无论是利刃还是，比那些更锋利的什么，他真的不在乎，因为他将那血契留在她的身上就是因为，想割舍自己的一切去护她的周全，无论陈善美的选择是什么，齐天大圣孙悟空都可以毫不犹豫的去流血，因为他在乎的只有她…………但是，她………………很痛苦………………因为爱着他，因此，她的心灵和他是一样的，她只是，抛弃了自己，选择了，去保护自己应该去保护的那个人。
　　这世上，人人都认为齐天大圣很强，但，却有那么一颗陈善美柔软的心，会因为不忍见到他的流血而悲伤…………
　　她一个人，在那样的绝望之中选择了…………割舍。
　　她腹中，有了他的孩子。但，那一刻最优先的不是陈善美，也不是那个未曾来到世界的孩子，而是，他。
　　她要保护他，无论发生任何事，她即使千疮百孔，还是不让那些痛苦，降临他的身上。仿佛，就好像…………她从不曾从别人口中知道他是那么强大的妖怪…………
　　因为她，感到了逼近的死亡…………感到了，倘若他和她相连，他会因她的痛苦而痛苦………………于是就那样狠心的…………
　　这是他最爱的，陈善美，这世界上，用全部的心意将他的心认真的珍惜的，很傻的陈善美……在那里看到她那一眼，他想，为什么呢？
　　那么决绝的选择，那么悲伤的决定…………他全部都懂……不需要一句语言，但，陈善美…………齐天大圣孙悟空，有什么好呢？
　　【在那时候，没有保护你的我，有什么好呢？】
　　难道她以为，他会，在没有陈善美的世界，等待那些时间过了之后，一个人开心的独活，会遗忘，会成为过去，然后可以再和某个人再次结缘！一生一世？
　　难道她以为失去了陈善美的齐天大圣孙悟空还能自由，无拘无束的驰骋天地之间？
　　难道她以为他还会再爱上某个人对着那人给予全部的温暖和温柔就好像，他曾经全心全意保护着的陈善美只是，一个过去，甚至一个可以遗忘的记忆，一场梦？难道连血契那样的爱，也可以变为平静的，回忆…………
　　「真傻，陈善美。」
　　“我已经，不能在没有你的世界独活了。”
　　他将那些药，轻轻化开，涂抹在她的伤口上。
　　他的心沉沉的，就那样哀痛起来。
　　她决绝又坚强，很久以前，在水帘洞，他对她混账的说，陈善美你是我的五行山。
　　她对于曾经用金刚箍束缚他那件事，因为他那些，乖张的话而实际上一直都……很在意。于是，这一次她也…………在那些绝望的时候，这样想了吗？…………
　　倘若是她醒着，便是面红耳赤的羞怯，但，事实上，她没有那么多体力和他争论那么多。刚刚在他背上的时刻，她气息偏弱，他与她新婚半年，总想着让她再健康些，但成妖之后，她一直都是偏瘦，在遭遇这件事后，身体大不如前了。
　　他静默着，为她的伤上药，待到他将她的衣服微微拢好，他贪看了她沉睡的安静的脸，轻轻将头，贴到她的小腹。
　　那生命，已经消失了。
　　这本就是脏污的世界，守护着她体内的那最后一些力量，是，琉璃灯余下残存的光和气息。
　　她经历了那些残虐无道的痛楚，经历了满身伤痕，她经历了割舍之痛，甚至以忘记自己这样决绝的方式，为保护他而斩断了血契。
　　但，那链子，并未断裂。
　　那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对他的，宽容。
　　她经历了怀胎一月，又在他未曾及时的保护中，失去了那个生命………………听富子所言…………她本人大约还未曾来得及知道……………………
　　她忘记的，便希望着不被记起。但倘若将来想起，即使未来她伤心痛苦，那时，他会陪着她一起。
　　但也许她永不知道，这一刻在他齐天大圣孙悟空的心里，最多的却其实是，感恩。
　　感恩，陈善美仍然活着。
　　感恩，她仍然回到了他的世界里。
　　感恩，她虽然全身遍体鳞伤但却依然会对他，展露笑颜。
　　她的痛，何尝不是他的痛？她被迫着，骨肉分离，他痛的是，没有陪在她身边……没有和她一起经历那些残酷的黑暗，那些因果的债，他会一件件，血债血偿，但此刻，在这安安静静的世界，他再度的，拥有了她。
　　这是，失而复得的，在痛苦中犹然的，宽慰。
　　这是对他这般满身染血，同样有罪之人的，宽恕。
　　【陈善美……】
　　【我想，一直，守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