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魇》顷刻花开

5、流连之异乡

　　栖鸾宫在王宫中的中心位置，其华美广阔，显然与我之前所居的庭院不可同日而语。韩矢将我送至正殿，除了叫来宫廷总管宣布王命，一句话也不曾说。

　　末了，他静静施礼，竟欲就此离去。

　　“请等一等。”我叫住他，“我有话想问韩将军。”

　　他回身看我，“餍王有何事吩咐？”

　　“你是餍人吧？”

　　沉默，良久。“我是豕人。”

　　“什么时候来舄的？”

　　“很久了。”

　　“原来还有你这样的豕人呢，我从来都不知道。”

　　“因为餍王是被守护着长大的，自然不会知道，也不必知道区区一个豕人的想法。”

　　“豕人的想法……”我喃喃重复，虽然痛恨餍族以豕人为食的残酷习俗，我却从未想过豕人的想法。是也会痛吧，也会流泪吧，即使是在我身边守护了我十年的跋人，我也从未在意过他会想些什么。“在舄，你得到了补偿，不是吗？”

　　“补偿？”他唇边流过一丝笑意，“如果餍王指的是将军之位，那只是一桩交易而已，算不上任何补偿。倒是……餍王若真有补偿之心……”

　　“怎样？”

　　“您是阗之帝裔吧，秘术中不是有一种招魂术么？”他的眼眸一下子因狂热而变得闪闪发光。

　　“虽然有阗的血统，我却不会阗的秘术。”并不想打击他，但我更不想骗他。

　　“果然，”他的情绪很快沉静下来，“即使您会，也没有帮我的力量吧，只是一个豕人而已，对一向视豕人为食物的您来说，我算什么？”

　　“如果你要这样想，我无话可说，毕竟在餍，豕人一向得到的都是不公平待遇，但是，我并没有说谎，也许以后你会知道。”

　　他的眼眸回复清明，倾身又行一礼，“对不起，餍王，是我僭越了。”

　　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心中隐约有莫名的熟悉，这个人，这性格，依稀似弱，即使只是些些相似，已令我心有暖意。

　　舄的女官脚步悄然，走到我身前才令我惊觉过来。

　　“餍王，雒姬小姐来见。”

　　我留意到她说“来见”，不是“求见”，显然有所偏袒。

　　“请她进来吧。”我也便这么说。

　　对舄人来说，本族的即使一般贵族也比敌国的王来得高贵吧。

　　我一见雒姬，便确定我从未见过她，她极单瘦，怯弱而令人爱怜，有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唯一破坏她娇弱的美的印象的，是她冷然的双眼。

　　“餍王。”她挥退了所有人，从袖中拿出一个卷轴，“您想回国么？”

　　我没有应她，她却将我的沉默误作了怀疑。

　　卷轴打开，一只比人还高的鹤在白烟中显形。“这是我们鹤家的灵鹤咒术，你可以向它许一个愿望，身形俱毁，它也会为你实现。你可以要求回去餍。”

　　我对事情的变化不解之极。

　　“为什么？”

　　“既为你，也为我。”雒姬的头扬起，眼里的光让她不再显得怯弱。

　　“那舄国呢？”

　　“也是为了舄国。”

　　“我不明白。”

　　“不明白，无妨，但你不走么？”

　　“不明白，自然不走的。”

　　“卷轴你收着吧。很快，你就会明白了。”雒姬说完，匆匆地离去了，独留我在兀自白烟缭绕的正殿，看着巨鹤发怔，是什么令得原该恨不得囚禁我一辈子的舄人想把我送回餍去呢？

　　收起卷轴，手指在空中划一个召唤符，饕的身影浮现，忍不住，抱紧它，有一点粗糙的毛，可是好温暖，好温暖。

　　低沉的声音却象在我心底响起来，“舄王来了。”我一松手，饕就在空中消失了踪影。

　　“在做什么？”青翮已经换下了王服，长发也不再束起，直流至脚踝。

　　“等你。”我看他，总还是觉得他与从前有些不同，却又说不出这感觉的由来。

　　“为什么等我？”他抚摩青鸟的羽毛，“你知道我会来？”

　　“你为什么让我住进王宫重地？”

　　“栖鸾宫是历代王后所居之地，你住这里，有何不妥？”

　　电光火石间，我已怔住，“王……后？”

　　“是啊。”他微笑起来，“你不知道么？华樱会上，王亲自赐食的女子就是未来的王后。”

　　“这不可以！我是餍人。”

　　“无妨，你不是能够接受舄的食物吗？你完全可以象韩矢一样留在舄，永远留在舄。”

　　我明白了雒姬的意思。

　　对于一个将扰乱王统的餍人来说，留下比放走要可怕得多。

　　“你并不爱我，这么做，到底为什么？”

　　青翮微笑着，并不答言。

　　而门在此时，“砰”地大开，有人不顾一切地闯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