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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神女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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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悠……”律清川喃喃出神。
随后,他盈出泪来,“世间沧海桑田,你我阔别三千年。”
叶冉与扶有息未曾打搅律清川缅怀,待到他缅怀结束,拭了拭泪,叶冉才道:“方才便是请神舞?”
律清川回神,道:“是。”
叶冉又问:“方才那山中景象与海面,均是受请神舞的影响?”
律清川点头。
叶冉沉默。
如此,扶有息所言不错,请神舞或真能帮助她化去身上金雷的影响,恢复她修为。
可,奉神祀中古悠已故,当今还有人会请神舞吗?
叶冉问律清川:“你能跳请神舞吗?”
律清川摇头:“青山奉神祀祭祀请神乃自古传承,请神者唯独一代代奉神女,唯奉神女可受神台传承,行祭祀请神之礼。而古悠是三千年前,奉神祀中最后一任奉神女。”
“也就是说,如今无人可跳请神舞?”叶冉问。
律清川点头:“神台传承已断,如今奉神祀中再无奉神女,无人能请神。”
听到这话,叶冉不免再次戾气,她千里迢迢找到律清川,上来奉神祀,结果一切都在告诉她,她竹篮打水?
叶冉不信。
叶冉不甘。
她无视律清川阻拦,翻身跃上神台。
传承?
请神?
这世上当真有神?
叶冉始终不信。
她独站在神台上,回忆方才海市蜃楼中的景象,学那古悠,褪鞋,赤脚,挺直身躯,跨步,起舞。
方才景象中,青山、四海,生灵之造化,确然非凡力可成。
可若她脚下的神台,或奉神祀下,有一方聚灵大阵呢?
叶冉试图运转灵力,将灵力循环全身,然后由足下蔓延扩开。
若是大阵,她定然能找到!
但没过多久,她灵力进入神台,才下沉不过半丈,便滞涩受阻,再也无法前进了。
“这神台下是什么?”叶冉跳下神台,观察起这离地有至少有一丈高的神台,但白砖累砌严丝合缝,她根本看不到里面是否有什么。
叶冉想动手,但怕自己的猜测成真,若神台下方当真是阵法,自己随意动手恐怕毁坏大阵。
律清川诚实道:“是一截神树枝桠。奉神祀建立之初,老一辈的伺神者从神树上求下一截枝桠,用以作为神台之基。”
“你又知道了?”叶冉问,太过久远的东西都无史料支撑,叶冉半信半疑,“是你亲眼所见?那神树什么模样?”
律清川摇了摇头:“是古悠所言。”
叶冉跳上神台边沿坐下,拎回鞋穿上:“确然,什么都是古悠所言,可有你自己所言的?听你描述,你随最后一任奉神女奉神多年,定看过许多次请神,我问你,你可记得古悠昔日跳请神舞时,体内灵力是如何运转的?以及运转的路径?”
定是她方才灵力运转的方式不对,无法引动大阵,才引不来方才海市蜃楼中那般震撼的景象。
可律清川再迟钝,都已看出来叶冉想要做什么。她方才跳上神台试图请神,已算渎神,古悠灵前他不好动手,可是他也不能任叶冉继续不敬神。
律清川道:“女祀友下来,吾有事相问。”
叶冉下来。
律清川问:“女祀友是欲祭祀请神?”
叶冉点头。
律清川直言道:“女祀友非奉神女,无神台传承,无法祭祀请神。”
叶冉眯起了眼:“你我都未曾尝试,如何现在就放弃了?”
律清川道:“好,暂且不提神台传承之事。便就说历任奉神女的择选,据吾所知,奉神女均从外族择选,女祀友若在三千年前,或可能受族中推荐,去随同参选奉神女的择选。但依照方才女祀友自上奉神祀后,一系列的举动,吾便知,女祀友定然无法通过奉神女的择选。”
“哦?”叶冉好奇,“为何?”
律清川这三千年间,只下过奉神祀九次,九次皆为生杀榜上排名,几乎未与外人长时间相处过。
刚开始时,他确然不习惯叶冉时不时显露的狡诈,但从方才到现在,他已渐渐了解到叶冉的心性,语气再不似方才,他变得正经,态度变得严肃。
他肯定,这样一个人,定然是无法潜心奉神的。
“因为你缺一颗心。”律清川回答道。
叶冉却疑惑:“我缺一颗心?”
叶冉古怪地看着律清川。
她身体确然缺东西,但当年叶致远从她身上拿走的,并非她的心,她的心此刻仍在胸口跳动,证明她活着。
律清川道:“奉神女的择选不看外物,不择长相,只有一个要求,需有一颗澄澈的神女心。”
“——而女祀友你,缺少这颗心。”
·
神女心。
律清川说她没有……
但神女心又是什么?
“你说,若我去告诉他,我可以信神,也可以敬神了,你说他会不会松口,说我有这颗心了,于是告诉我请神时该如何运转灵力?”
“你可以试试。”扶有息敷衍她道。
叶冉与扶有息在奉神祀中落脚,叶冉想了一整天,仍然没想通律清川口中的神女心是什么。
虔诚奉神。
她也可以。
那怕是装,她叶冉也能装出律清川想要的样子。
她在望云修仙八百年,与山下仙门共渡八百年,早已知晓何时该端着,何时又该和颜悦色。
可扶有息却道:“你口中的可以信神与可以奉神,是认真的?还是仅为恢复修为,暂时的口头之言?根据以往经历,本坊主对魔主的了解,你可谁也不会信,更何况是连面都不能见的神?律清川虽单纯却不傻,你骗不了他。”
叶冉便告诉扶有息:“方才我起舞请神时,你可瞧见了,我灵力深入神台不过半丈,便下不去了。你道是为何?”
扶有息当时自然觉察到叶冉都做了什么,“为何?”
叶冉道:“那神台下定然有什么东西,或是法器,或是大阵,总归,需要请神舞才能启动,汇聚天地灵气。”
扶有息道:“魔主的猜测有理,可律清川不会信。他奉神敬神长达三千多年,你如何能撼动一个人这般久的信念?”
提到这,叶冉猛然一声叹:“这便是本魔主苦恼的啊!”
她自然晓得律清川不会信,所以她方才不曾提及她的猜测,她怕律清川恼怒,将他们赶下奉神祀。
“他认定了我没有神女心,就根本不会告诉我该如何运转灵力。”叶冉苦恼。
“神女心是什么?”叶冉问扶有息。
扶有息道:“不知。”
“这世上当真有神?扶坊主见识多广,可曾亲眼目睹神迹?”叶冉又问,随后补充,“撇除方才神台上所见。”
扶有息道:“不知,没见过。”
叶冉想到另一点,继续问:“三千年前,青山奉神祀在修仙界中是何等地位?”
扶有息仍是道:“不知。三千年前,你我都不曾降世,观世坊未曾建立,界史残缺,无从查证。”
毫无头绪。
但不久,扶有息轻敲扇骨的手停下,他忽然道:“但是若提神女,近史中,确然记载了一位,界史中言她,极受不见天外仙修与凡人敬爱,在当时,众人皆道她为神女。”
叶冉:“谁?”
扶有息握上扇骨,忽然沉默地看向叶冉:“你母亲。”
叶若皎。
·
没想到她叶冉自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听闻叶若皎的过去,是在扶有息口中。
从前因她和她的父亲,因叶若皎与魔结连理,修仙界中对她讳莫如深,连叶致远都不曾主动提起过叶若皎几次。
叶冉寥寥几次从叶致远口中听到叶若皎,多是叶致远久劳后大睡,睡醒后意识尚不清楚,张口唤皎皎,问她他休憩期间,可还有仙门人登山拜访。
但清醒后看到她叶冉,几息神情便冷了。
叶冉知道,叶致远表面纵容她,即便口口声声为她,即便费尽心思将她从不见天里带出来,在他的心里,也不曾有她叶冉多少的。
他七分为这修仙界,三分为叶若皎。叶若皎死后……或许是死了吧,叶冉也不清楚。反正在叶若皎不在身边后,叶致远便将他这三分愧疚,全部转给了她叶冉。
叶冉近日情绪恹恹,将自己关在屋中整三日,扶有息这三日未曾去打搅她,只是托着一盏血雾样的东西,敲门走进了律清川的住处。
三日后,扶有息带着制好的一盏灯,来找叶冉。
他告诉叶冉,他为这盏灯取名入梦,是由美人关为灯油所制。
“美人关?”
美人关的兽丹都让叶冉给吞噬了,哪里还有美人关?
扶有息道:“那日你离开黑市后,本坊主趁美人关兽身还未散尽,命手下人取存了一些血雾。用以制灯,恰绰绰有余。”
“你与律清川这段时间,便忙活于此?”叶冉问,“他居然肯帮你,美人关血煞,他不怕沾染杀孽吗?”
“律清川当然不肯。”扶有息道,“可本坊主告知了他此灯的功用,以及,待魔主用完,本坊主愿意将此灯赠予他。”
叶冉疑惑:“我用它做什么?”
扶有息道:“你难道忘记,你与我曾进入过美人关温柔乡之梦吗?”
他将灯盏放于桌上,盏中血色晃荡,似一场晶莹的梦。
扶有息道:“它可带你入梦,去见你母亲。”
·
“记住,莫要试图干涉梦中任何人,一切均是历史,它不会改变现实中任何事。”
——入梦前,扶有息这样叮嘱叶冉。
叶冉自闭眼开始,经历了好长一段时间虚无,虚无过后,前方有一点亮光,她跟随亮光往前走,走到顶,结果亮光忽地没了,她又沉浸虚无。
再然后,铺天盖地的亮点纷纷聚集,笼罩她。
叶冉被埋进光里,眼前忽然清亮。
她正被人托在手里。
“尔等住手,莫要欺侮良家子!”一道清澈的女声。
“看姑娘装束,家中定然富贵,快将买命财留下!否则我兄弟的刀可不——”
没等他们说完话,叶冉看到自己身上绽放出光,几名持刀的霸匪被定在了原地。
“你没事吧?”女子手托一只玉藕,将方才被匪徒抢劫的少年扶站起身,“可有受伤?”
打量片刻确认他无碍,女子问:“你家住在附近村子?以后莫要往这边来了,往西的这几条山道都不安全。日常尽量莫要出村,出村后也莫要独行,稍后我会将他们放开,你快回家吧。”
女子音色温柔,细细叮嘱,可没料对面的少年忽然打断她,问她:“你要放了他们?”
女子点头。
少年道:“可他们方才要杀我。”
女子解释道:“近年天地灵气时常不稳,天灾不断,人间许多良家无力维持家中生计,多数落草为寇,他们其中许多本性是不坏的,只是为了生存。你也莫要往心里去,快快回去吧。”
“为了生存便可以随意杀人了吗?”似谈论到什么有意思的话题,少年追问。
女子道:“当然不可。”
“哦?怎么说?”少年问。
女子声音娓娓:“虽说我等在世,所行万事均不过为一个生存。可若因你要生存,便随意剥夺他人生存的权利,即便你得以存活,但违背了己心,你可能心安?”
“我如何不能心安?”少年好笑道,嘴里还一直叼着根方才随意折来的草尖,“他人与我何干?”
女子话声停顿,眉间温柔,却也被少年这番言辞惹上愁:“若你如此信念,你即是恶,你即是魔。”
“我即是恶,我即是魔。”少年听到这话,退却了方才玩世不恭的模样,嘴角勾了勾。
但道出这一句的女子,随后又补充道:“近来人间天灾,有此种想法之人不少,但你还小,莫要受此影响,想想你的家人、你在意之人,若你误入歧途,误入业障,你可对得起他们?”
女子当真是想教好他,未免他今后误入歧途。
少年笑一声,倒是不再与她辩论了,吐掉嘴里的草尖,拱了拱手,换了另一种模样:“姐姐哪里人?看姐姐说话,似乎是村里他们口中的仙人。姐姐,我家只我一人,近来家中日渐揭不开锅,无处可去便到处都去,姐姐是否还不着急回天上?姐姐若不急,不嫌弃我,姐姐便将我带在身边,不然你放了他们,下一日,他们又会将我堵在路上要杀我了。”
少年不仅嘴甜,还装得了委屈,一口一个姐姐。
可只有叶冉嗅出了他身上隐约的魔气。
这少年身上魔气的气息,叶冉熟悉,可她想了许久都没想起来自己在哪见过。
直到方才,她恍然察觉他的魔气竟与她相似!
“还未请教姐姐姓名?小的拙名千秋岁,不记得是谁给取的了,姐姐唤我小岁就好了。”千秋岁道。
这哪里是无家可归良家子,这分明是刚逃出不见天的她父亲——千秋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