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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弱小的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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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茶疲惫地走出府衙,看见小元和丁练站在马车前等待。
“小元你怎么来了!”她诧异。
“哼~我超强的,一抬手把胖厨子撂倒。”小元骄傲,又拍拍丁练,“你说对吧,大熊?”
“大熊?”白茶嘴角抽搐,心想,“口无遮拦的小子,下一秒就会挨打。”
“对,挺强。”丁练认真。
白茶摇摇头,腹诽:“丁练啊丁练,你忘记自己是只霸道黑熊吗?怎么和这家伙混到一起。”
回到白府,白茶叫来范子期、佟一二商量接下来的行动。
范子期着急:“心月真被关起来?我去府衙打点下!”
白茶:“无妨,多半象征性关几天,借此平息南北铺怨愤。”
千金楼被砸,官家不能坐视不理,总得摆出“公正严明”的姿态。
虽然心里清楚,但她依然情绪低落。
佟一二忧虑:“人必然会放,可听这意思,官府准备敲咱们一笔?”
“丰年事件”之初,若打定主意封锁消息、低买高卖,也不会引出后面的事儿。
白茶思索再三,觉得灾荒关涉人命,这种钱万万赚不得,便打消发财念头。
百新堂可以放弃巨额回报,但绝不能仅凭自己的力量救济百姓。
因此她拿着调研报告去扬州府衙,又命白心月砸店,兔子们趁机偷青蛙。
几百只青蛙对救灾没什么大用,但放入试验用的水田,便能让知府明明白白看到真相:
就是南北铺滥捕青蛙,导致钻心虫灾爆发!
加上徐琪在周边大量收购陈稻,更加印证猜想的真实性。
白茶:“我们肯定得掏钱,还好有南北铺‘友情‘分担,数额低于50万两是板上钉钉。”
佟一二笑:“大当家这招妙啊~可惜不知南北铺能掏多少银子?”
白茶奸笑:“我刚才暗示知府大人,或许能发动扬州城里的商贾都捐点钱~”
范子期无语,心想:“小茶真乃老奸巨猾。”
白茶又补充了句:“不过我做了保证,百新堂会竭尽全力救灾。哎,要投挺多银子呢。”
范子期:“我这就通知财务室,重新核算救灾金额。”
白茶:“辛苦子期了。对啦,你再拟一份召开董事会议的文书,发给于公子和伯父们。”
……
“要见伯父他们,真烦!”
白茶平躺在大床上,脑子里乱糟糟。
说起她的几位伯父,都不是省油的灯。
早先父亲白岳亭自杀,家里乱得不可开交,百新堂基业摇摇欲坠。
伯父们不顾家业安危,互相倾轧、憋足儿想上位。
多亏太子注资,救下百新堂,扶持白茶成为新任当家。
借着热乎劲儿,白茶力排众议进行股份制改革。
夺了伯父们实际经营权,给他们相应的股权和决策权。
如今三位伯父分别驻守大通、金陵和姑苏,把持着百新堂分店的管理运营。
“哎,为什么15万两以上就得召开董事会啊!早知道当初定高些……”
她翻来覆去地抱怨。
“哇,家里要来人?会很热闹嘛?~”小元的声音传来。
白茶一骨碌从床上翻起,正对上趴在窗沿边小元的目光。
“是不是要来人呀~伯父们是谁?”小元绝对的“人来疯”。
白茶按住疼痛额角:“你闲得慌吗?”
“才没有!早晨我和大熊打了拳,之后掏鸟蛋、烤知了、抓鱼,我还……”小元滔滔不绝。
白茶渐渐陷入痴呆,“鸟蛋、知了、抓鱼、摘花”这些词汇在大脑不停转动。
她像突然明白了什么,胡乱穿上鞋子往外跑。
花园,一片狼藉。
池塘,一片狼藉。
假山,一片狼藉。
“我的太湖石啊!”白茶抱着一块发红的石头大哭,石头圆润的表面被磕坏。
家仆围拢她,谁都不敢说话。
“你们!你们怎么不管呢?”白茶吼到。
家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低头说:“我们劝了,小少爷不听……”
白茶猛回头,瞪着陈净元:“他不是少爷!今后切勿乱说。”
可怜的老爹啊,您身前被他逼死,死后他却成了您传闻中的“私生子”。
“不是小少爷?”
“难道是大当家的童养夫?”
“大当家好这口呀。”
家仆们交头接耳。
“住口,他……他是我雇的童工!”
白茶气冲冲走掉,末了留下句:“叫财务室核算损失。”
绕着宅子疾走三圈,心头怒火渐渐平息。
她知道小元在身后跟着,却始终没理。
走累了停下,白茶气喘吁吁坐在回廊。小元凑近,怯生生问:“童工是什么?”
“给我挣钱的机器。”白茶冷漠。
“机器是什么?”小元又问。
“机器?机器就是不需要感情、只会干活的物件。”白茶有点不耐烦。
“啊。”小元似懂非懂。
“损坏那么多东西,把你卖100次都抵不了债。”白茶生气。
“很贵吗?我……我不是故意的。”小元低头。
“呵,若道歉有用,还要官府做什么。”白茶扭头。
“我……我还……”小元身体微颤。
“还什么还,走开,不想看见你!”白茶爆发。
小元红着眼睛跑了,别在腰间的东西掉在回廊上。
“男孩子嘛,调皮捣蛋正常。诺~他还编了花环给你。”范子期从拐角现身,捡起花环。
“子期啊,你胸怀博大我理解,可那家伙逼死了我爹。”白茶不领情。
“小茶,老爷的事未有定论……当年我跟在他身边,我觉得不是陈净元……”范子期说。
“范子期!你给我闭嘴!”白茶原身情绪涌动,一把夺过花环扔在地上,踩了两脚后离开。
娇艳花朵顷刻变为烂泥,范子期蹲下身,叹息:“小茶,你为什么不信。”
刚跑出回廊,小元眼泪吧唧吧唧掉落。
“坏姐姐!臭姐姐!”
“我就破坏,就破坏!”
他用力踢着石子,池塘溅起朵朵水花。
踢了会儿索然无味,猛地想起别于腰际的花环,伸手一摸没了。
他立刻四处张望,沿着来时之路找找停停。
终究,还是没找到。
……
比预想中的早,白心月在牢里关了两天便放出来。
接到消息时,白茶正在灯下看分店报表,忙不迭起身去迎。
白心月从后门进来,面无表情道:“衙役说是悄悄放的,别走露风声让南北铺知道。”
白茶拉住她的手:“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白心月安安静静打坐两天,气色挺好,白茶终于放心。
倒是白心月看着白茶一脸憔悴,关切:“你怎么了?”
夜晚,两姐妹钻进一个被窝,说着悄悄话。
白茶:“开董事会,烦。掏钱赈灾,烦。小元捣乱,烦。”
白心月:“会过去的。不过该想想小元的去处,他整日在眼前晃,你心情会差。”
白茶:“嗯,看着他,总会想起不好的回忆。”
原身魂魄在中箭那刻,就灰飞烟灭。
但她留下的情绪却像一只黑狗,时刻盯着躯体的新主人。
穿越者白茶也曾对原身父亲死因起疑,专门调查过。
然而调查到一定程度,线索全部断裂,仿佛有只无形大手捂住真相。
原身情绪历经一次次无果的调查,逐渐累积。
终于将全部愤恨集中于陈净元,是他杀的,没错!
“复仇”,成为原身唯一的寄托。
每当白茶放弃杀害小元,原身情绪就如滔天巨浪般反噬。
白茶无处可逃,她哽咽:“有时候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两种情绪快要把我撕裂……”
白心月捏捏她的手,坚定:“你,就是我此刻看到的你。”
“谢谢。”白茶哭着哭着,睡着了。
白心月轻声:“我回来了,明天又是全新的一天。”
……
思前想后,白茶决定将小元送去财务室帮工。
“心澄那么沉默,看小元能翻起什么浪花?”她奸诈地想。
白心澄,百新堂财务室负责人,二伯长子、白茶堂哥。
他沉默寡言,整日沉浸于数字海洋,问十句答不出一句。
白茶一度怀疑他的词库只有“啊”、“行”、“嗯”、“好”。
再者,财务室专业性极强,将小元困在那里学习最好不过。
“加减乘除就能让他想破脑袋,别提四则运算和应用题啦~”白茶洋洋得意。
“上学”的第一天,白心月领着小元来到财务室门口。
小元委屈巴巴:“我再也见不到小茶姐姐了吗?”
白心月:“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小元:“我学习好,就能见到吗?”
白心月:“或许。”
小元坚定:“嗯!”
白心月敲敲门,喊了声:“人我送来了。”
许久,虚弱无比的应答飘来:“好。”
白心月拍拍小元肩膀离开,小元自己大着胆子推门进去。
浓烈的书页腐朽味扑面而来,好像几百年无人到访的“深渊”,充满恐怖感。
一堆堆书籍胡乱码放,像一座座小山。
窗户紧闭,上面还贴了泛黄纸张,导致房间光线昏暗。
小元小心翼翼跨过“书山”,生怕弄坏什么,挪移了好一阵,才来到书桌旁。
“先生,弟子陈净元特来求教。”他恭恭敬敬说。
那人伏案奋笔疾书,连头都不抬。
一个时辰过去,小元笔直站立,再次说道:“先生,弟子陈净元特来求教。”
他还是没理。
站啊站,整整站了一天,直到小元听见那人肚子传来咕咕叫的声音,他才抬起头。
目光对上的刹那,白心澄似乎吓了一跳,大声惊呼:“谁?”
“我……弟子陈净元特来求教。”小元抱拳鞠躬。
白心澄张大嘴,呆愣好久才明白:“你啊。”
接着,空气陷入沉寂。约莫半刻钟后,白心澄吐出一个新的字:“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