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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假,南方遭遇了百年难遇的雪灾,安如的家乡是个地图上都找不到的普通的南方小镇,自然无可避免,连着两个礼拜的停电,又是冷到几乎要冬眠的天气,一切娱乐活动自然停止,大人们打打牌聊聊菜价,安如在家实在无聊,把一整部红楼滥嚼了一遍,粗粗糙糙的,好歹不是没碰过了。
      好不容易通上电了,再不肯做大家闺秀,立马开了电脑在江湖拼杀。
      安如的江湖是一个游戏,江湖。
      她从高一便开始玩这个游戏,大一还在玩,长情,其实是懒。
      现在游戏做了大幅度调整,日日克扣玩家的钱,说是永久免费,其实没有钱已经玩不下去,安如之所以还在玩,有一半是因为她是女生。
      她是女生,游戏里女生是稀少的,质量先不管,好歹有个数量。
      装备有人送,任务有人帮做,升级有人带,这个世界,从来不愁找不到为女人服务的男人,女生稀缺的江湖尤其如此。
      当大侠也是要有本钱的,要有好的装备,要有灵丹妙药,要有一大帮的兄弟,这一切,在网游江湖里最直接的体现就是现金点卡。
      在江湖里花掉几十万的大有人在,花十万买个极品号的更有常见。
      安如常常自嘲,不知自己身价几何?

      一百来级的天仙师,攻防皆差,当初选练这个职业只不过是因为技能名美丽。
      起死回生,九转还魂,诸如此类,其实,又有谁能将谁复活呢?
      安如还没有嫁出去,在这个游戏里是罕见的,毕竟她是个货真价实的女生,毕竟她是仙。
      在江湖里,连人妖都嫁了,为何她嫁不出去?
      单独过了这个情人节后,她赌气一般的在全国征婚了。

      安如选择是她的楚国,古时家乡的所在地。
      而且她也喜欢楚这个字,衣冠楚楚,楚楚动人,莫不是好词。
      发通告果然有用,一时三刻便有三家下家找来,哈哈,下家,安如对自己的比喻颇有些得意,多像打麻将,凑合一对牌搭子,合得来在一起各取所需,合不来散了不留痕迹,网游婚姻,不过是游戏,比露水更不如。
      第一个把她当人妖,第二个开口便要视频问是否美女,安如连连摇头,人性兽化,江湖败类,原来自己只值这个价位。
      第三个说:“你到凤凰来。”

      凤凰是游戏里的一个小镇,40级以下的便是在那里生活,平和稳定,安如喜欢那个地方,没有PK没有抢劫,江湖里难得的净地。
      她欣然前往,她想,约在那的应该不至于那么不堪。
      到了,却不见他,边角有私语,点开:“我还有晚自习,先走了,16号结婚。”
      安如心底顿时生起厚重的无力感,晚自习,只怕还是高中生吧,引诱未成年少男,不知这罪名是否承担得起,说话那么绝对,事事以他的需求为准,他16号无事,可曾问过她16号有空?
      安如忽然生气起来,生谁的气也不知道,只觉得自己事事不顺,心烦得不行,顿生疲惫感,算了算了,便他吧,玩玩而已,管对方是人是狗,不过是游戏婚姻,难道还真叫老公不成?好歹是个宠物弓,做任务有帮助。
      倦倦的关了电脑,径自去睡去,忘了将要跟她结婚的人究竟是谁,虽然只是游戏中,只知道是一个小孩而已。

      到了16号那天,偏生又停了电,她暗自有些着急,私自爽约怕是要落人口实了,可是又有些暗喜,大概是老天也帮她吧,毕竟是个高中生,一个小孩。
      晚上10余时来了电,安如琢磨着他该不在了,才放心的登陆,有留言,问她怎么没来,名字是鬼影,原来他叫鬼影,她无意识的点了点头,点击回复:“停电了,实在是不好意思,要不然就算了吧。”
      “没事,那明天吧,我等你吧。”没想到他还在,当然,说完这句以后他的名字迅速的变成灰色——他下了。
      真是个单纯的孩子,安如微微笑了一下,连她自己都没有感觉,这一刻她的心情突然便好,那么晚还在线是在等她吗?她突然有点欣赏这个孩子,并不因为她的爽约而相继爽约,也没有在她迟到之后追问她原因,虽然一大半可能是时间的原因他没空和她争论什么,但是安如还是对一个陌生的刚刚记住网名的小男生产生了好感。

      次日,安如睡到中午才起来,冷天总是特别好睡,泡了一杯柠檬蜜,暖暖的捧在手心,感觉安逸,她素来怕冷,最恨的便是“搅得周天彻寒”的天气,这个寒假偏生寒气逼人,逼得她只想冬眠,她属蛇,冷血。
      上线,他在,随手打:“你在啊。”
      他也不多话,回道:“嗯。”
      此后两人再无交谈,便是安如先绷不住——那样巧,她的朋友一个都不再线,无聊得紧,她问:“什么时候拉嫁妆彩礼?”
      “你先去吧,我有事,等下再拉。”他总是一副“我很忙”的样子,安如生气起来,暗道这个少年好不自以为是!全世界的人只怕都要朝他的时间表行事了,就连结婚这种大事——虽然是游戏——他要她一个人!狂的他!
      昨夜升起的那一点好感消失殆尽,剩下了无边无际的委屈,一层层腻上来,几乎淹死了她。拿过柠檬蜜喝了一口,压住了想要骂人的欲望,她要有自己的修养,她要有自己的风度——何况,跟一个小孩计较什么?
      总算是自己去拉嫁妆——一个人,安如从来没有那么害怕过,她是女生,在江湖这个PK盛行的游戏里她总是被罩着的,她总是被挡在身后的,然而今天——安如深深叹了口气,他到底是不是个男人?结婚要新娘单独去拉嫁妆!单独的面对一路的劫匪未知的陷阱?!
      安如愤愤的小心翼翼的拉着嫁妆,开始后悔把自己嫁出去的决定,实在是太冲动了。

      拉车自然不顺利,一路死了三次,被抢了三次,看着显示器里的小人一次次的流血倒下,安如愈加心寒,这婚,结不得。
      一个男的,哪怕是在游戏里,让女的自己去面对危险,这就是一种能力的缺失,就是一种失职,他不配。
      安如在游戏里叫“眉”,数年只有这一个角色,不管申多少个号,她都叫眉,固执的,想象的有人能轻唤她眉,有人能和她执手画眉,有人会在信的始端固执的写下称呼:眉。一如徐志摩待陆小曼。
      明知是奢望,明知是无望,只能把小小的心愿放在游戏里面。她升级不知道升的多辛苦,时常打怪做任务到半夜,然而,现在,眉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死在她面前。
      她心里隐约有了责备,又觉不妥,怎好去责备陌生人的?
      是的,陌生人,从前是,一直是,现在是,将来是。

      终于是结了婚,她有了称号:鬼影的老婆。
      哈,这般亲昵。
      他的话还是很少,仿佛对那天的事完全不觉得抱歉,对她也是命令语气居多:你到王城来。你到凤凰来。你到白骨来。我有事。我很忙。
      安如心里满满是无奈和委屈,却不知道拒绝,她笨,只知道他肯定有事情找她,他肯定有事情要忙,没想过说“不去”。
      可是总是会不悦的,又不是丫鬟下人的,凭什么听得他这个少爷这般差遣?!
      于是也给他留了言,很长,约有三四百字,表面说些什么星座之类的,里层其实是说他性格脾气欠妥。写完发完了才感觉自己幼稚,与一个高中生较什么劲。
      世上事,最怕较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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