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玉》乔簌簌

37、第 37 章

　　一对老夫妻将当年的尘封的旧事掰扯清楚了，两人有些相顾无言。

　　“当年你为何不对我说？”苏老夫人想起自己当年为了梅氏做的那些疯狂的傻事，面上不由得有些辣辣，可若是苏老大人与她说清楚这些，她断然不会这样。

　　“若是当年我说了的话，你会答应么？”苏老大人苦笑道，他太明白自己这位妻子了，若是与她说，只怕她会第一个将梅氏赶出家门，“一开始我只想将他收为义子，可好巧不巧……”

　　好巧不巧她的亲生儿过世……便将苏探花充当了亲生子养在身边，如此一来，十分稳妥，世间人再无怀疑。

　　“就算我们说起这段往事，怎么会有人相信？”苏老夫人有些迟疑的说道，苏老大人说起这段往事都让她有些将信将疑，何况世间人。

　　“你以为梅氏真的出身卑微？”苏老大人苦笑道，“如今圣上身边极为信任的首辅，便姓梅。”

　　“他……？”苏老夫人惊道。

　　“他是梅氏的哥哥。”苏老大人平静的说道，“当年梅家极力想将梅氏救出来，便求了圣上对庄家的女眷网开一面。”

　　“那……”苏老夫人有些惊讶，为甚庄家的女眷都没有活下来？

　　“圣上含着气，将庄家的女眷充入教坊，庄家女眷不堪受辱，便跟随庄家男子而去。”苏老大人说到此还心有余悸，当年庄家是多么的受宠，而下场却是多么的落魄，雷霆雨露皆乃天恩。“梅氏本应跟着夫君而去，却因为有了身子，苟活下来，她不愿与娘家添麻烦，便让梅家人以为她已去世。”

　　“那便将麻烦带到了苏家？”苏老夫人多年以来，仍改变不了对梅氏的成见。

　　“这是我心甘情愿的。”苏老大人一再强调道，“庄家祖上对我们苏家有恩，若我们见死不救的话，那有什么良心？”

　　“那梅氏她……”苏老大人忍不住再问道她。

　　“她平安生下二郎后便自尽了，她与她夫君感情甚好，若不是因为腹中这块骨肉，绝不会偷生。”苏老大人叹息道。

　　苏老夫人恨了梅氏这么多年，怨了梅氏这么多年，最终才发现当年并不是这么一回事，她也有些哑然，最终她问了最想问的一个问题，“你有没有对她动心过？”

　　就算以苏老夫人一个女人的眼光看，她都觉得梅氏美得惊人，何况男子？

　　苏老大人闭了闭眼，他记得当年在京城第一次遇见梅氏的模样，当年他在京城的首饰铺子中巡查，只见一名妙龄女郎，一双顾盼生辉的猫儿眼，姿色天然，风流蕴藉。他看得痴了去，疯了一般的打听这位女郎到底是谁家的，却不料她不仅是京城贵族梅家嫡女，更与庄家儿郎有指腹的婚约。

　　商人重利，他哪儿是在帮庄家？他心中明白得很，他是在帮她……

　　“没有。”苏老大人用牟定的口气说道。

　　多年的公案终是落幕了。

　　苏老夫人重重叹了一口气，“此事你准备什么时候与二郎说？”

　　“待过几天他身子好了，我便与他说。”苏老大人站了起来，他有些犹豫的看了苏老夫人一眼，为她掖了掖被角道：“你也好好注意身子，别让孩子们担心。”

　　以为二郎是梅氏与苏老大人的孩子，苏老夫人借着自己的病做了许多不妥的事，苏老夫人心中煎熬，只低声“嗯”了一声。

　　当年亲昵到如今，始终是不一样了。

　　见苏老大人走了出来，苏探花早已经细心的请了大夫在门口，大夫连忙走上前与苏老大人包扎额头上的伤口。

　　苏老大人并无心做这些，他拿过大夫手上的药包，草草的敷在额前，对苏探花道：“你且好好休养好身子。”

　　说完，他又深深的看了苏大郎一眼，他这一辈子只得了这么一个儿子，可他的行为实在是让他失望。

　　堂堂一个成年有家有子的大男人，会真的被母亲病重所拘束？他的小心思难道苏老大人不明白么？若是弟弟去世了，自己便成为苏家唯一的希望，那苏家的所有便是他的了。

　　可是他没有想到，苏探花为官，能为苏家带来多大的利好？如此鼠目寸光，如此短见，真的适合做苏家下一代领头人？

　　苏大郎被苏老大人那一眼盯得有些发慌，“父亲，你的额头……”

　　苏老大人不想与他多说，只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两兄弟各回各的院子，小苏夫人跟在夫君身后，心中有些惴惴不安，苏老夫人的这些举动让她觉得，自己夫君的身世似有疑问。

　　京城中偶尔会出现一两桩骇人听闻的案子，比如狸猫换太子之类，苏家为商家，更是不讲究血脉这些……万一……

　　小苏夫人不敢想，只将猜测放在心间。

　　小苏大人在官场上向来敏锐，但却很少将这些心思放在家中，他有些担忧的与小苏夫人说道：“父亲母亲这一闹，又得让母亲伤心了。”

　　“母亲与父亲这么多年，难道还计较这些？”小苏夫人草草的说道，“如今你平平安安回来了，父亲母亲心中的气儿自然也顺了。”

　　小苏大人点了点头，“此事是我大意，我对不住你们。”

　　见小苏大人心中惭愧的模样，小苏夫人心中下定决心，管他的，不管自己夫君是什么样的身份，她都要与他在一起，她王茜走了几步，与小苏大人肩并肩。

　　小苏大人见妻子似想到了什么，扬起了唇角，他咳了咳，将他落难之后心中一直盘旋的念头说与妻子听，“我自落水昏迷之后，心中最担心的一是父母，二是你们母女。”

　　小苏夫人与小苏大人夫妻多年，自然知道他有话要说，她抬起头来，看着夫君。

　　“父母有大哥照顾，但你与晴姐儿的门户却无人支撑。”小苏大人顿了顿。

　　小苏夫人明亮的双眼暗了暗，难道他在大难之后终是觉得自己少了一个儿子，要纳妾？也罢，她与他成婚多年，都没有为他添一个儿子，他想如何，她即使不愿也会成全。

　　“我想着，要不从苏家的旁支过继一个好的。”小苏大人清了清喉咙，“就算我以后不在，也有人保护你们，免你们受外外边的风霜。”

　　小苏大人清醇的声音响在小苏夫人耳边，小苏夫人心间一热，落下泪下。她的丈夫是世上少有的君子，而她却用小人之心去揣度他？“没有为夫君诞下男儿本就是的错，赶明儿我去为夫君寻一个良家的妾，待她生下儿子，再抱到我房中，我自会好好细心教养他。”

　　小苏夫人说得诚心，小苏大人却摇了摇头，“这样不妥，你我举案齐眉多年，怎么容得下第三个人？这不是害另外一个女子一生。再说了，你请了不少大夫为你诊平安脉，都说你无误，那这问题说不定在我身上。”

　　听到举案齐眉，小苏夫人红了脸，“夫君怎可这么说自己？”

　　“好了，过几日我便与父亲说此事，你不必操心。”小苏大人在许多事上都与妻子有商有量，可在这件事上显出了难得的强势，“你只需细细看着，哪家的孩子不错就可以了。”

　　世上谁又会是天生的圣母呢？小苏夫人自然不会主动将丈夫分享给别人，她低了头沉吟片刻，笑道：“那便听夫君的。”

　　两夫妻走到二房内院，苏听晴已经在院子前等着了，她见父母携手而来，有些急切的问道，“父亲母亲有没有在祖母那儿见到祖父？”

　　刚刚祖父来到二房，听说父亲去了西苑，便面上带了薄薄的怒气去了西苑，莫不会出了什么事？

　　“是见着你祖父了。”小苏夫人笑着说道，她仔细打量了苏听晴一番，苏听晴的一双眼睛不像她也不像夫君，上次苏老夫人在烛光下见她便如见了旧人一般勃然大怒，她心中的答案隐隐而出。

　　小苏夫人心中闪过千百种念头，面上却不显，她点了点苏听晴的额头道：“你父亲回来了，看他如何与你算账。”

　　苏听晴见父母的面色如常，便知没有发生什么不开心的事，便将祖父黑脸的事隐在了口中。

　　她往前走了几步，搀扶着小苏大人笑道：“父亲回来了，我要做父亲的小拐杖。”

　　小苏大人扭了脚，走路是一拐一拐的，见女儿小甜豆的模样，那一直在疼的脚也似乎不疼了。

　　女儿如此听话贴心，就算是犯错，也是一心为他，小苏大人如何会将这些错处全部归结在女儿身上？如果要怪，最先要怪的便是他自己，然后要怪的是贪得无厌的大皇子，最后才是她。

　　小苏大人目中晦暗，若是他没有回来，女儿将面临怎样的境地？

　　小苏大人握紧了女儿的手，心中坚定不会再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