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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入宫(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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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打更的梆子不知道敲了几声,整座金陵城都陷入了沉睡中。
闵劭在睡梦中觉察到什么,摸到枕头下的刀直接架到来人的脖子上,厉声问,“来者何人?”
突然一道闪电照亮了房间。
闵劭看清了刀下的人。
是个女人,还是个美人。
眉如远黛,目如秋水。
对方看着闵劭,神色间满是依恋,她用软糯的声音叫道,“劭哥哥。”
这种称呼,闵劭的刀下意识的用了一分力,刀就在对方脖子划下一道血痕,他见状没有收回刀只是皱眉沉声叫了对方的名字,“毓宁郡主!”
就在闵劭说出这四个字后,他蓦地睁开了眼睛。
又是这个梦。
闵劭看了看窗外天色,天还未亮,只是泛着一点微光,他只看了一眼便穿衣,起身。
自从那日他守午门,扶了一把进宫时因为病弱差点跌倒的毓宁郡主后每日晚上便会做这个梦。
毓宁郡主是庆元帝最宠爱的妹妹清平公主唯一的女儿,不过清平公主红颜早逝,驸马也因思念成疾不久病逝,只留下这一个孤女。
庆元帝对妹妹这唯一的女儿也很是宠爱,甚至将她接入宫中住了好几年,最后又给她赐了一座郡主府,不过因为这位郡主似乎身体不太好,所以鲜少出现在人前。
那日两人的相遇只是一场意外,甚至郡主根本就没有和他说过话,闵劭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接连多日做这个梦。
他拧着眉思索了一会儿仍旧想不出什么头绪,便推开门打算出去。
外面飘起了雪。
今年的第一场雪竟是这样早就来了。
闵劭看了一眼没有在意,洗漱完之后他就这么迎着风雪出门了。
向来只有勋贵经过的那条街上,此时站了一个身着飞鱼服的修长身影。有百姓远远看见了,与旁边人议论道,“这位大人又过来了,这是第几日了?”
旁边立刻有人接话道,“第七日了吧。”
又有人说道,“听说毓宁郡主美貌倾城,想必让一位锦衣卫大人为她倾心也不是什么难事。”
“当年的清平公主可是我们大齐第一美人呢,据说因为长得太美,以至于第二美人别人都不好意思排出来。”
不管是清平公主还是毓宁郡主,百姓谁也没见过,自然也不可能知道她们到底有多美,因此讨论了一会儿见雪似乎没有停的念头就纷纷散去了。
只余下谁不知感叹了一句,“这位大人怕是站太久也没用吧。”
即使隔得远,闵劭也毫无障碍的听到了这些对话,不过他却丝毫不在意,只静静地在郡主府门前站着。
因为那场梦他暗中调查了一下毓宁郡主。
没想到他刚动了手,就发现皇帝那边竟然察觉了。
因为上位之路过于血腥,庆元帝向来多疑,调查皇室中人这一点显然会引起他的猜疑,闵劭未免庆元帝猜测便只能装作是因为对毓宁郡主一见钟情才会如此,为表真心,他还日日去郡主府门前候着。
诚如百姓所说,求娶毓宁郡主的人实在是多如牛毛,毓宁郡主生的美貌又得皇上宠爱,而且身后也不会牵扯朝政,对很多人家来说这是一个完美的正妻人选。
所以闵劭知道自己的行为不过是为了不引起皇帝的猜忌而已,他既不是真的有求娶之心,也不觉得自己会得郡主青眼,他甚至觉得这行为不过是能引起一些流言而已,怕是郡主最后也不过是知道了他的名字而已。
他看了一会儿落下的雪花,打算再站半刻钟做足了今日的功夫就离开。
却不料此时突然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郡主府的大门就被打开了。
闵劭看着门后突然出现的那张只见过一次的脸,努力的弯了一下唇,想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来,谁知道唇刚弯到一半,那扇门就又“砰”的一下关上了。
闵劭,“……”
他的表情维持在一副将笑未笑的模样,有些僵硬,心里一时之间怀疑起自己的长相是否太过于凶神恶煞了。
锦衣卫作为天子近侍更兼仪仗队之责,不仅日常官服是极为华丽繁复的飞鱼服,在入职人选的甄别中,美姿颜也是一项重要标准,所以准确来说,锦衣卫的人都长得很好看,更何况闵劭以二十岁之龄一跃成为最年轻的佥事,除却能力之外,容貌自然也不可能差,不过因为长期处理案件又几乎没露过笑脸的缘故,他身上难免带上了一股肃杀之气,因此闵劭第一次怀疑起自己的相貌来。
他垂眸静静的看着地面,原本打算离开的心思却在此刻突然变成了再多留一会儿。
他想看看这扇门还会不会再打开。
毓宁在门后等了一会儿,天气有点冷,她合起手吹了吹,一股热气随着合起的手蔓延到她的脸上,但很快就又消散了,于是毓宁又一次打开了门。
毓宁不认识闵劭,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大早上的她家门口会有人,还一直站着不走,她又一次打开门,看人还没走,想了想从自己荷包里掏出两颗莹亮的小珍珠,几步走到闵劭面前,往他手里一塞,然后又迅速退回了门后。
闵劭被毓宁郡主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愣了愣,回过神来,手里已经多了两颗珠子,他下意识的看了两眼。
这珍珠虽然莹润,但个头却不大,并非是什么贵重东西。
为了文雅,金陵向来便有用小物件代替金银打赏的惯例,所以这种闵劭一眼便能认出这大约也是平时用作打赏的。
所以这是?
闵劭脑中空了空,一时间竟然看不透这位郡主的用意。
这是将自己当成了讨赏的?
闵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飞鱼服。
这身衣服哪怕是平民百姓也没有会认错的。
所以这是在警告自己两人的身份云泥之别?
但看对方的表情又不像是这个意思。
对方的表情……
闵劭又抬头看了一眼毓宁郡主。
毓宁此时也直直的看着闵劭,眼中的情绪十分直白,就是,“你怎么还不走?”
闵劭,“……”
对方情绪表现的如此明显,闵劭也并非真的是个死缠烂打不识趣的人,因此很快他敛了所有情绪拱手恭谨道,“是卑职打扰郡主了,卑职这就离开。”
毓宁闻言又抬头看了闵劭一眼,然后又在那个小荷包里掏出一把小珍珠塞进了闵劭手里,对着他说道,“快走!”
闵劭,“……”
就这态度,换个心气高的怕是都能结仇。
但闵劭本身现在所为也不敢说是堂堂正正,因此他也不在意,而且他还觉得毓宁郡主看起来似乎哪里不对劲。
闵劭于是就又看了毓宁一眼。
不得不承认,对方即使是这副没有表情的样子也是容颜极盛,当得起百姓所说的美貌倾城,甚至看着这张脸难以想象她的母亲清平公主究竟有多美才能比她这个女儿还美。
这相貌和梦中的人重合,神情却是大不相同。
直视皇室中人是一种大不敬,只一眼,闵劭就收回了视线。
毓宁此刻已经退回了门边,一副等着闵劭赶紧离开的样子。
闵劭也不做犹豫,径直后退几步,然后转身离开。
毓宁见人离开脸上的神情松了下来,她也不顾风雪,径直就在门槛边坐下,然后呆呆的看着路口,低声喊道,“娘。”
刚离开不远的闵劭听到这声呼喊忍不住回头看。
只见毓宁郡主那张美丽的脸上,此时似乎显出一点怀念的神色来。
清平公主去世多年,作为她的女儿此时脸上没有悲痛只有怀念,闵劭倒是能理解,只是不知为何,他却觉得对方现在的神色除去怀念外似乎还有些呆滞?
他眉心一拧,正欲深思,突然听到从郡主府内传出一个微微有些气喘的声音。
红豆拿着一袭白色狐裘,一路跑到门口,见自家郡主就这门坐在门口,担心的说道,“郡主,你怎么连狐裘也不穿就跑出来了,要是受凉了可怎么办?”
毓宁并不理红豆,任凭她给自己将狐裘披上,嘴里仍低声念叨道,“娘,回来了。”
红豆是从毓宁郡主入宫后就跟在毓宁公主身边伺候的。
她知道每逢公主的忌日,郡主便会在门口等公主回来,所以也没有多说什么劝阻的话,替她系好狐裘后又将暖炉塞入她的手中,然后又给她坐的地方垫了一个厚厚的垫子,用自己的身体替毓宁挡住了风才说道,“今日这么大的雪,郡主要仔细身体,不然公主知道了怕是也要伤心的。”
毓宁终于转过头,看了红豆一眼,又低声问道,“娘今年会回来吗?”
红豆看着郡主脸色天真又似乎带着些许期待的神情,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话。
清平公主已经去世多年,自然是不可能回来的,可是郡主却每年都会在一日都等在门口,十年如一日。
外人只知道毓宁郡主因为体弱,所以极少出门见客,可是却很少有人知道毓宁郡主不仅病弱,实际上行事也和常人不同。
她并非是痴傻,只是仿佛有一个自己的世界,大部分人进不去她的那个世界,她也不愿意与人多说话,即使是伺候她多年的红豆,也不过是仅限于和她正常交流而已。
虽说红豆早已习惯这样的郡主,可每年这个时候她也总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见自家郡主一直看着路口便也抬头向那边看去。
闵劭看到来人应该是毓宁郡主的贴身丫鬟后就收回视线离开了,红豆此时也只能看到一个穿着深色衣服的修长背影。
有位锦衣卫大人对自家郡主一见钟情乃至天天上衙时都要来郡主门前看一眼的事早在郡主府内传遍了,因此红豆看见那身影便明白了。
自家郡主招人喜欢,她自然是高兴的,她看着自家郡主有些低沉的样子适时地转移话题问,“郡主,是不是那位锦衣卫大人又来了?”
她说完见郡主没有理会,看着那越走越远的身影,估算了一下时间继续问,“郡主刚才见到那位大人没有?”
红豆跟着毓宁的时间长,毓宁对她的大部分话还是会理的,何况还是说的刚发生的事,她抬头带着几分困惑看向红豆,“锦衣卫大人?”
红豆见郡主终于被自己成功的转移了话题,连忙趁热打铁,指着闵劭快要看不见的身影说道,“就是这位啊,听说他天天来呢。”
毓宁顺着红豆指的那里看去,眼中困惑之色更重,“他可怜的,我给了好多珠子。”
“珠子?”红豆嘴角一抽,看郡主点了点头,顿时有点崩溃。
堂堂锦衣卫佥事被自家郡主当成了要饭的,也不知道对方心情几何。
只是自家郡主自从有一次坐车看见有人在别人家门口要饭后就把所有站在别人门口不走的当成了要饭的也是挺愁人的。
红豆正欲和自家郡主解释一番,突然又听到郡主轻声喊道“太子哥哥。”
太子?
红豆赶紧抬头看过去,只见这条街的尽头太子的马车和刚好走到那里的闵劭狭路相逢。
因为是勋贵聚集的一条街,所以这里的路修的比别处要宽敞一些,哪怕是两辆马车并驾齐驱也不会显得拥挤,但此时那辆马车竟是直直的朝着闵劭的方向而来。
闵劭不欲生事便往旁边让了让,等着对方先过去。
那辆马车却在行至闵劭旁边的时候停下了。
马车中的人挑起车帘,似是刚认出闵劭似的,定定的看了一会儿才喊道,“闵劭?”
闵劭认出了这是太子的车驾,低头,稍微弯了弯身子应道,“是。”
太子看向他出来的方向,声音沉了沉,似警告又似劝诫道,“有些心思藏在心里便也罢了,真说出来反倒贻笑大方,你说是也不是。”
毓宁五岁时被接入宫中一住就是七年,太子早就对这个粉雕玉琢又有点呆呼呼的小表妹上了心,只等着对方及笄后将其娶进东宫做正妃,因此对于郡主府中的消息自然知道的比谁都快。
闵劭对毓宁郡主一见钟情从而天天在郡主府门前守着的事太子早就得了消息,原本以为这不过只是一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闹剧,没想到今天却被他撞见了。
表妹如今刚及笄没两个月,他就当面见到了一个觊觎自己表妹的人,自然是没有好脸色。
太子的心思并不加遮掩,闵劭自然也有所耳闻,他也不意外太子对自己的态度,只是也不惊慌,不卑不亢的说道,“卑职顺从自己本心而已。”
一家好女百家求,不管求不求的来,但没有拦着别人求的道理。
太子也明白这个道理,他脸色难看,却又无法真的对闵劭发作。
他眉头拧着,冷笑一声说道,“好一个顺从本心,有些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也不过是愚蠢而已,希望闵大人多为自己的前途考虑。”
太子此时叫闵劭闵大人自然是带了几分威胁的意思了,但闵劭却只是低了头应道,“是。”
太子见他这副软硬不吃的样子脸色更加难看了,只是到底是储君,需要顾及名声,做不出在街上为难一个臣子的事情来,他沉着脸放下了车帘,又隔着车帘对闵劭说道,“闵大人最好好自为之。”
闵劭站在原地,看着太子马车离开的方向,一只手握着腰间的绣春刀,面无表情,他另一只手里还握住毓宁给的那一把珍珠,嘴里轻轻重复了一遍太子刚才的话,“好自为之?”
过了一会儿竟是轻轻的笑了一下。
太子的心思他知道,那帝后又怎么会不知道呢,可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提起这件事,显然自己是肯定求不得的,而这位太子恐怕也和他没多大差别。
他冷眼看着太子的车驾在他刚站过的郡主府门前停了下来。
刚才出来的丫鬟迎了上去,似乎说了些什么话,然后太子便在郡主面前蹲了下来,似乎是在哄她。
看着太子对这位毓宁郡主倒是真的上心,只是……
闵劭看着不远处一路跑过来的内侍,不动声色的离开了。
不久之后他就在回宫的那条路上见到了太子的车驾。
算起来前前后后这位太子在毓宁郡主那里呆的时间也没比自己长多少。
皇家之人的心思向来就比任何一个人都重,他将那一把珍珠放进了腰封中,等回府之后又找了个盒子珍之重之的装了起来。
至于太子的话随风吹过也就散了,第二日他依旧雷打不动的又去了郡主府门口。
只是今日他却再没看见人出来了。
原本昨日也是一个意外,见不到才是正常的,但闵劭却觉得不知为何他心里竟有点失落,以至于他比平时多站了两刻钟。
大概门房见他日日来心诚便悄悄告诉她郡主今日要进宫,让他相见的话多等一会儿。
闵劭闻言心里一动,欲走的步子就慢了下来。
果然不过一会儿他就听到门口传来了说话声,然后门就被打开了。
红豆一边扶着毓宁往外走一边一脸愁色的说道,“您说这天寒地冻又不是初一十五的皇后召您进宫做什么呢?”
昨日宫里传来了皇后的口谕,要召毓宁郡主进宫,因此哪怕今日天寒,毓宁还是只能一大早起来梳洗打扮。
毓宁摇了摇头,眼神茫然的看着红豆,意思是她也不知道。
皇后对毓宁向来不冷不热,除了初一十五很少会召毓宁进宫,红豆苦着一张脸,隐约觉得这次进宫会发生什么事。
两人一路迎着寒风出了门,结果刚打算上马车红豆便发现毓宁停住了。
红豆顺着毓宁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不远处站了一个人,一身暗色的飞鱼服在昨日还没融化的白雪中格外显眼。
最近出现在郡主府门前的锦衣卫只有一个,红豆几乎是一眼就明白了这是昨日那位她只看见了背影的人。
红豆其实觉得这位大人真是有些疯魔了,想到昨日郡主还给了他珠子,他怕对方会纠缠,就低声和毓宁解释了一句,“是锦衣卫闵劭,昨日那位。”然后赶紧扶着毓宁上了马车。
毓宁对昨天那人其实没什么印象,被红豆这一提想起了些什么,她掏出腰间的荷包,又从里面抓了一把珍珠,然后跳下马车,跑到闵劭面前道,“给你。”
她一把把东西塞进闵劭手里就立即返身跑了。
剩下闵劭捏着手里的珍珠,双眉慢慢的拧了起来。
昨日给珍珠,今日也给?
他实在是不清楚毓宁郡主这个行为的用意,只能又将这几颗珍珠放进了自己的腰封里。
再一抬头,毓宁早就已经钻进马车拉紧了门帘。
马车缓缓启动。
红豆掀开车帘看了一眼那位又一次被郡主当成了要饭的锦衣卫,而后又看了看郡主什么都不知道的脸。
她叹了一口气,心里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一时无话,随着马车的辚辚声不多时便到了宫门口。
红豆扶着毓宁下了马车,又替她把斗篷的帽子戴上了,才扶着人往宫中走去。
因为庆元帝对毓宁郡主的宠爱,所以宫里的人对毓宁都十分殷勤,皇后宫中也有宫人早早的候在了宫门口。
只是没想到等他们到皇后的坤宁宫时才发现不仅是皇后,就连皇上也端坐在主位上。
皇后看着毓宁被裹得只剩了一双眼睛顿时就笑了起来,“怎么穿得这样多?”
她边说着话边亲切的握住了毓宁的手。
毓宁手却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
皇后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变,只是考虑到庆元帝还在旁边看着,她脸上仍旧维持着笑容。
她知道毓宁不正常,所以还不至于为此而生气,她带着毓宁在铺了厚厚一层毛毯的茶几前坐下,指了指上面的几盘糕点道,“知道你今日要过来,我特意让人准备了你最爱吃的糕点。”
毓宁闻言眼睛立刻就亮了亮,视线立即就看向了茶几上的那几盘糕点。
皇后见状视线扫过旁边的庆元帝。
庆元帝看着毓宁那张和她生母有八分相似的脸,神色间有几分恍然。
虽然外界都传庆元帝疼宠毓宁郡主,但两人并不亲近,庆元帝也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坐在一旁看着。
他此时见毓宁目光熠熠的看着那几碟糕点,便拿了一块给毓宁,看着毓宁那张脸,庆元帝语气不自觉柔和了许多说道,“听说你昨日在门口坐了半天?虽说是你母亲的忌日,你也该多注意自己的身体。”
毓宁闻言突然抬头看向庆元帝,表情看着有些不高兴。
被毓宁这样看着,又想到她母亲的死因,庆元帝脸色一时之间也变了变。
皇后见状连忙在旁边打边锋道,“昨日是清平公主的忌日,本宫不方便出宫,便让澜儿代我去了一趟,毓宁不会怪舅母吧。”
太子全名萧伯澜,皇后口中的澜儿便是太子,但谁都知道那日太子不可能是皇后派过去的,否则也不会在太子刚到没多久就被皇后手下的人叫走了。
皇后想到毓宁已经及笄了,太子这些日子也一直跃跃欲试想要求皇帝赐婚,便觉得心里有些烦,连带着看着毓宁也越发不喜了起来。
她心里不舒服,脸上却还要维持着笑容看着毓宁。
只是等到她脸上的笑容都快僵住了,毓宁也没有理她的意思。
毓宁低头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糕点,甚至还记得用手帕擦一下嘴,等一碟子糕点都吃完了,她小幅度的摇了摇头,意思是她不计较。
宫里哪个人敢这样对皇后,可偏偏在场的两位主子一个个都见怪不怪的模样。
这并非是毓宁恃宠生骄,而是她自从被接进宫后便表现出了与常人不同的地方,想事简单,做事全凭喜好,也不大理人。
皇后在心里想着这是个傻子,自己不能跟傻子计较,才勉强压住了心里的怒意。
想到对方是个傻子,皇后看向毓宁的目光又变得复杂起来。
皇帝当年痴迷于自己的亲生妹妹,甚至还将妹妹逼疯,又生了个傻子的流言一度让宫中不得安宁,只是后面知道这些事的人都在一夜之间被处理了,之后随着清平公主身死,这件事也渐渐的没有人再提起,而到了现在已经没有人知道这些是真是假了。
皇后入宫时清平公主还在世,她当年也隐约察觉了庆元帝和清平公主之间的关系有些不正常,所以对于这些流言是有些相信的,哪怕这些流言是假的,她也不会让自己儿子娶一个傻子。
她将毓宁吃得最多的那盘糕点往她面前推了推,然后貌似关心的说道,“你如今也及笄了,对自己的婚事可有什么想法。”
她说完又怕毓宁会说自己儿子便又说道,“要舅母看呢,你要找个身份比你低的,能拿捏的住的。”
有皇帝看着,皇后自然也不会给毓宁乱指亲事,甚至她说的话听起来也都是真的为毓宁着想,因此即使皇帝在场,她的语气也是不慌不忙的。
毓宁听了这话,神色间显出几分疑惑来。
庆元帝便也在此时开口道,“你也及笄了,确实该挑选挑选人家了。”
这便是此番召毓宁进宫的目的了。
红豆在一旁听得心跳了跳,不知为何便想起了早上在门口见到的那位锦衣卫大人,她顿时紧张的看向毓宁。
毓宁抬头看向庆元帝,黑黢黢的眸子里没什么表情。
庆元帝被这目光一看,不知为何突然想起去世前的清平公主,那时她的眼神也同现在差不多。
想到太子的事,庆元帝心里一凛,开口道,“我听说闵劭这些日子天天去你府门前站着?你见过他不曾?”
庆元帝知道毓宁不会答,所以说话时眼睛是看向红豆的。
红豆立即跪下答道,“早上郡主出门前远远的见了一眼。”
郡主府有庆元帝安插的暗卫,他知道红豆没有说谎,便又继续问毓宁,“朕听说你早上还给了闵劭珠子,是不是看他还算顺眼?”
毓宁眨了眨眼,一副不知道庆元帝在说什么的样子,她还回过头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红豆。
红豆此时心里却是怕得很,早上发生的事陛下现在就知道了,那岂不是说郡主府的事陛下一直都知道?
她低着头不敢说话,也没注意到毓宁投过来的视线。
毓宁见红豆一直跪着,眉头慢慢蹙了起来,她看向庆元帝,轻轻叫了一声,“皇舅舅。”
庆元帝于是让红豆起了身,只是仍对着毓宁问道,“你觉得闵劭如何?”
闵劭是皇帝手中的一把好刀,听话,忠诚,家中没有长辈亲眷,所有荣宠俱仰赖庆元帝,这样的一个人对庆元帝来说比那些世家大族要值得信任的多。
何况,据他这些日子观察,闵劭也确实对毓宁一片深情。
皇后听到庆元帝这么问抬起帕子轻轻压了压嘴角的笑意。
太子昨日去毓宁府上已经让她心生不满,但她也知道过分干涉反而会影响母子情分,所以她这次没有找太子,而是去找了庆元帝。
皇后见到庆元帝后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说起毓宁及笄该配婚事了,然后又说太子已经十八了,却还是有些不懂事,该好好历练历练。
这些都是一个皇后该操心的事,但将这两个人放在一起,不必皇后多说,庆元帝自己便想了许多。
皇后了解庆元帝,所以不仅当晚将京中才俊列了个册子给皇帝送过去,其中还细数他们后宅的种种关系。
因此今日才有了召毓宁进宫的事。
她看着毓宁满脸的茫然出声温和的提醒道,“你只需说说讨不讨厌就行了。”
一个就见过两次的人怎么会讨厌呢,毓宁摇了摇头。
皇后便笑着看向庆元帝道,“看来毓宁对这位大人印象还不错呢。”
庆元帝看着毓宁确实不像讨厌的样子点了点头。
正当此时外面突然有人禀报太子求见。
皇后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淡了下来,她下意识看向庆元帝,之间庆元帝也皱了皱眉。
皇后于是便说道,“本宫这里腾不出空来,先让他回去吧。”
庆元帝却在此时说道,“让他进来。”
太子进来后先是行礼请安,然后便十分自觉的坐到了毓宁的身边,虽然毓宁不怎么理他,但也一直和她说笑。
皇后最瞧不得自己儿子为了一个毓宁死皮赖脸的样子,她此时恨不得一巴掌抽到他脸上,可看着旁边庆元帝越来越阴沉的脸,到底还是没有动手,只冷眼看着。
她知道太子越是闹得欢,庆元帝反而越能下得了决心。
看着皇帝最后冷着脸离去后,皇后又赏了些东西让人将毓宁送出了宫,最后看着毓宁离开后就立即告辞的太子冷冷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