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百鬼夜行（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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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浓得像散不开的墨，幽幽然地涂染了整个天穹。乌云遮蔽了皎月，一时间地面昏然沉暗，窒息的气氛迅速笼罩了平安京的上空。
一辆锦帐垂落装饰华美的牛车正由着数十人的维护之下，像一位苍老垂死的老者，缓慢地在寂静而空旷的街道上行驶。沿途的冷风不时抡刮起地面的残叶。残叶顺势滋溜溜地随风打转旋舞，说不出的悲戚哀凉。几盏未曾熄灭的白色灯笼挂在沿途的街道的商铺门前，在寂寥的夜空下散发着虚弱的光影，照在那些驱车和护卫的人的脸上时，犹如蛇影一般地在扭动，怪异不堪。
“呀，藤原大人你好坏——”牛车内，一阵女子放荡的娇嗔声传来，娇媚的声音在夜色下听起来竟有一种惊心的妖媚。
“呵呵，我的小心肝，等下你就知道厉害了，这么调皮可不行哟——”一低沉沙哑的大约四十来岁的男子的声音随后飘出，调笑间充满了让人遐思的□□。驱车和护卫的人皆充耳不闻，见怪不怪。对于这类寻花问柳之事，在平安京当时可谓是风行于贵族，何况是当今当权的藤原家？但正是此时，原本空旷的街道突地刮起一股黑色的风，势头迅猛，让那些驱车和护卫的人连站都站不稳。众人见事不对，匆匆向车内的人禀报。车内那男子一听，便知事情不对，壮着胆子挑开车帘往外一瞥，更是吓得魂不附体，用颤抖的声音惊叫：
“糟了！是，是百，百鬼夜行！——”
众人听罢皆是心头一震，吓得四散逃窜。但是来不及了，一阵比刚才更猛烈的黑风向这行人袭来。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白雾迅速包围了他们，紧接着就听见那团白雾中发出一阵阵凄厉寒颤的怪叫，随后涌出大群形首怪异、面目狰狞的妖怪。他们一闻到活人的气息就迅速向那一行人扑去，个个龇牙咧嘴，目露凶光，伸出尖锐的爪牙向那行人扑噬而去。
“啊啊啊啊————”在一阵阵骇人的惨叫中，刚才还活生生的一行人立即倒在了血泊中，有的还尸首分离，触目惊心的抓痕遍布那些尸身，华美的牛车早已散架，破碎不堪。众鬼在这一片血肉模糊的杀戮后悄然散去，空旷的街道顿时恢复平静，仍是那几盏灯笼，依然静静地处在街角，但虚弱的光影却再也照不见活人的身影了。
混乱，才刚刚开始。
第二天一早，‘藤原兼家大人的兄长死于百鬼夜行’这一件事就闹得沸沸扬扬，噩耗传遍整个平安京，弄得现在人心惶惶。
“晴明！晴明！大事不好了——”一大早听到这惊人消息的博雅第一时间就匆匆地赶到了晴明的宅邸，一进门就在大呼小叫，弄得蜜虫连声劝阻道：“博雅大人，晴明大人昨晚很晚才歇息，还请您别这么大声——”
“都什么时候了？晴明还睡得着？！”博雅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蜜虫，嘴巴张得老大，都能塞进鸡蛋了。一副‘我不信’的样子憨厚得让人失笑。
“你以为我是你啊——”还带着刚起床时的迷糊，慵懒的声音像幽灵般飘进博雅的耳朵。
博雅浑身一怔，连忙四下察看，但是除了满院的花草和眼前一脸无奈的蜜虫之外，连半个人影也没有。
“啊，晴明，你醒了啊，别躲了，快出来，我有紧急的事情找你——”四下环视多次的博雅均无果，但那声音确实是晴明无疑，情况紧急博雅也没了那股平日仔细搜寻的耐心，只得隔空唤起晴明的名字。
“还不是被你吵醒的？大清早的吵得我耳朵疼！再说这是我家，我为什么要躲？”空灵平静的声音继续飘来。但是就是看不见半个人影，这下博雅微恼了，大声叫道：“晴明！——”蜜虫听得这声叫唤连忙掩起了耳朵，避得远远的，生怕博雅再喊一遍，而院子中的花草也被这声难得的怒吼惊得花枝都振荡了几下。
“好了好了，叫你不要这么吵你偏要，这下好了，我的耳朵现在什么也听不见了——”明显带着刚睡醒的特有的疲惫而迷糊的神情，晴明紧穿着贴身的白色单衣，草草地披上一件同样是白色的狩衣缓缓地挑开内堂的竹帘，来到博雅的跟前慢慢地坐下。还没梳洗的晴明散着一头乌桕般的长发，狭长的凤眼半张半眯，像一只刚睡醒的狐狸，带着几丝天生的慵懒和魅惑。
“额，晴明，原来你真的才刚起来啊，怎么不多穿几件衣服，万一着凉了怎么办？”原来晴明还真的是刚睡醒，博雅立即羞红了脸。
“我要再不出来，怕要被你拆房子。我的耳朵还很疼，你刚刚说什么？我听不太清楚——”晴明露出一副无奈的表情，揉着酸涩的眼皮，曼声道。
想起刚刚自己的那声大吼，该不会真的吼得晴明听不见了吧？博雅当即涌起一股愧疚之心，一脸歉意地看着晴明。
“扑哧——”看到博雅那憨厚的样子，晴明不由得笑出了声。
“啊——晴明你又骗我！”博雅看到那抹熟悉的笑后，当即发现自己上当受骗了。一张脸因羞愤涨得红红的，正待发作之际，就听见晴明那犹如泉水般沁凉的声音传来，顿时浇灭了博雅心头的怒火。
“你这么早就来找我有什么事？该不会只是来叫我起床这么无趣吧？”晴明漂亮的凤眼正眯着，像是一弯月牙，饶有趣味地欣赏着博雅还没反应过来的错愕神情。
“啊，当然不是，是昨天晚上兼家大人的兄长因百鬼夜行而死了！”博雅反应过来后，立马答道。
“喔。”晴明不经意地挤出一个音。刚刚的事在他听起来好像是饮水一般，无味无奇。
“喔什么啊！那可是藤原大人的兄长死掉了啊！晴明你难道一点也不惊讶的吗？”博雅不可置信地盯着此时竟然还在微笑的晴明，有时博雅真是不知道这人到底在想什么。
“难道你要我哭吗？”晴明真的装出一副‘悲伤’的样子来，丝毫看不出悲伤的别扭表情令博雅哭笑不得。
“算了，你当我没说好了。”博雅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是什么人呐？但很快便接着道：“但是百鬼夜行一事你可不能不管啊！”
“应该是吧。”晴明侧头，想了一想，好像的确如此。
“晴明！你那什么表情啊！什么叫‘应该是吧’，你偶尔也应该尽一个阴阳师的职责吧？！”对于一天到晚只是呆在家不知道在干什么、极少能按时去阴阳寮报道的晴明来说，‘职责’这词早被抛诸脑后被历史的灰尘掩埋了不知多少年了。
“好了好了，那现在怎样了？”晴明收敛了戏谑的神色，难得认真。
“现在天皇和平安京的人都惊恐不已，曾预言的这次‘最大的百鬼夜行’终于来临之际，但是星之一族的巫女却仍没找到，天皇急得召回了上次匆忙下令从坊间寻回来的众有灵力的巫女即刻离开伊势神宫的附属神社，赶来平安京，说是要她们尽其职责，舍弃生命也要保护平安京的安危！”博雅脸色堪忧地说道。
“尽责？我看是那些贵族们不想死，怂恿那男人让那些巫女当‘替死鬼’吧。”晴明始终波澜不惊，像是在说一件无关要紧的事，说得云淡风轻。清冽的音色中却藏不住一丝深深的嘲讽。
“晴明，你又叫天皇为‘那男人了’。不过，你为什么说那是‘替死鬼’啊。说不定里面真的夹杂有星之一族的巫女呢！”
“你还真是好人啊，博雅。”晴明顿了顿，遂端起一杯由蜜虫刚沏好的热茶，轻抿一口，道“那你有没有想过要是那里面没有巫女在呢？那那些受训不足的临时巫女岂不是会白白葬送性命？”博雅的脸色瞬间黯淡下来，吱吱唔唔地道：“这个我倒是没想过。”
“而且就算真的有，也不见得一定能让平安京平安渡过这次百鬼夜行啊——”晴明的脑海里突然有一抹身影一闪而过，唇边漾起一抹朦胧的笑意。
“晴明，你又这样笑了——”博雅凝视着晴明的笑靥，突然很想知道他在想什么。
“好了，趁着百鬼夜行还未真正来临，我这‘不称职的阴阳师’也要稍稍准备一下了。”晴明含笑起身，落下博雅一人独自发愣。
“晴明，难道昨晚的不是——”
“那只是开始。”晴明的声音远远地飘进博雅的耳朵，人早已消失在长廊上。真的这次百鬼夜行哪有那么容易死几个人就能过关的？想起上次的骚灵所带来的净化，所受到影响的妖怪数量一定不少吧。想着想着，不经意抬头看到天穹上那层化不开的阴霾，晴明原本一直舒展的眉不由得绷紧了。
此时，平安京的郊外不远处，一队长长的人马这浩浩荡荡地朝都城的方向奔来。清一色的巫女装束的行队正是这次收到天皇命令而冲伊势神宫的附属神社急速赶回京都的那批紧急召来的巫女。
“唔，有没有搞错！真是小气，连辆牛车也舍不得雇，这么长的路程居然要用脚来走，我的天啊——”一路上我的埋怨声就没听过，时时刻刻都在咒骂着这路程的遥远和天皇的小气。有意见的何止是我一个？那些吃不得苦的女孩子有的甚至哭了，有的在路途上听沿路的村民议论这次百鬼夜行有多么恐怖时吓得浑身颤抖，除了一些正式的巫女见怪不怪。虽然如此，但是面对这次被人预言为‘史上最大的百鬼夜行’还是心有余悸。但强装镇定地出来安抚人心反而越来越糟，我不禁怀疑起来我们这趟回平安京是不是来送死的。
“好了夜羽，你别在这里抱怨这个抱怨那个了，还是乖乖省口气走吧，说真的我还是第一次到平安京呢！那里美吗？”月子在一旁安慰地拍拍我的肩，随即表现出自己对平安京的憧憬与向往。说得也是，这里这么多人除了我和少数几人之外大多都是第一次来平安京的。在全盛时期的平安时代，平安京是全国最为繁盛的都城，也是阴阳师们聚集的中心。在平安京如果发现有人有超凡灵力大多会被贵族们及时发现收为己用。所以这次从全国召集而来的巫女除了我和织姬还有其余少数几人外都是从外面的城召集过来的。
“应该很美吧，我也不清楚。”我苦笑道，真的，除了偶尔溜出去一会儿还不够半天就会被抓回来之外，我仅仅是在都城的中心兜圈子。那些什么赏红叶啊，狩猎啊之类的东西我完全没有试过。
“嗯，也是喔，我听织姬说平安京的贵族小姐大多是足不出门的。不过话说回来，夜羽你为什么会来应征巫女呢？”果然织姬那家伙是一位比较富裕的人家的小姐，够多事！
“呃，这怎么说呢，以后你就会知道的啦。”我尴尬地掩饰着笑，急急忙忙地扯开话题。
远处的风，带来一丝不安的气息，迅速笼罩每个人的心。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百鬼夜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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