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最初的抉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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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坟茔在山头孑立，夕阳的光一如昨日，温柔地倾洒下来，可是这美丽的黄昏里，再也不会有那个女子站在窗前，放飞一只彩蝶，看着它追逐落日。
孟辉立在崖尖，身影被拉得很长很长。他小心翼翼地折好粉色的蝴蝶，掂在指尖，然后朝着天空一抛，那彩蝶在空中振翅，然后顺着风，朝着日落的方向划了过去。
“岚儿，我们说好的，在每一个黄昏，放飞一只彩蝶……我会记得的，永远都会记得。”
“你都想起来了？”琪月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孟辉只是沉默，并没有正面回答他。
而他却已经知道答案。他本来就应该知道答案的。在他叫出知岚的那一刹那，他已经觉察到，那声呼唤，和他梦里每一次叫她，都带有同样的感情。
“告诉我，你当年做的选择，可以么？”
“明军告诉我，我只能选择让一个人活下去，你，或者她。”
“然后呢？你选择了……我？”
“嗯。”
“为什么？”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希望你能够活下去。而我，我想和她同生共死。”他神色黯然，“可是，我最终没有做到。我对不起她。”
他没有看见他脸上的表情，却能够想见。他明白身后这个男人对知岚的感情，而他也明白此时此刻他想问自己的那个问题。
“我无法回答你，因为，也许我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声音低缓而哀伤，“小越，这么些年来，你能够分得清知岚和虹裳么？或许她自己到最后，都已经分不清自己是谁了。”
他转过身来，走过沉默的琪月身旁，住了一下，但还是选择了走开。走到马儿身边，正看到一旁收拾行装的宁琅，便停了下来，歉然道：“宁琅，很抱歉，不能助你寻找记忆之石了。”
宁琅倒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惊诧，只是问他：“你准备去哪？”
他抬起眼看向了远方，夕阳下的檀雨山异常的美丽，这是她这十年来几乎从未离开过的地方：“我要去履行我对虹裳的承诺，她身子弱，从来都没有去过远的地方，我想带她去看遍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嗯。”她点了点头，他却说道：“不过，遇到什么困难，记得来找我。你离开蝶音谷这么久，折传音鹤的方法，没有生疏了吧？”
“当然记得。”宁琅又笑了起来，纠结的眉头舒展开，“你可别小瞧我，我当年折得比知岚还好呢！”
“那，我这就走了。你呢，你要和他道别么？”他使了个眼色，看向了仍旧站在崖头的琪月，宁琅闭上了眼，缓缓点了点头。孟辉拍了拍她的肩，一跃跳上马背，对她作别，便策马远去。
而她还在原地站了许久，才终于走了过去，对着他的背影：“琪月，我走了。”
“嗯。”他还是回过头，看着她，友好地微笑，问：“你是准备回秋璃居了？”
“是呀，再不回去，那些花草就没人打理了！”她爽朗地笑着答他。
“加上姐姐那块记忆之石，你应该还差最后一块了吧？有线索了吗？”再次叫起那个称呼，他还是那般自然与熟稔，仿佛伊人从未走远，“如果需要帮忙，记得要告诉我。”
“这个，你就不用替我担心了，没有孟辉和你这个苦力，我还可以找别人嘛！”她一顿首，像明白什么一般说道，“不过还是谢谢你，嗯，你好像真的变了一些了呢。”
“呵呵，我还没那么冥顽不化吧？”他笑着看她，略有深意地说，“不过宁琅，你也别把那么多的事藏在心里，说出来会好受些。”
“我知道！”她朝他做了一个鬼脸，“什么时候都轮到你教训我了！”抬眼看了看渐晚的天色，“不说了，我准备走啦。”
“嗯，保重。”他的笑容明朗而温和，让她心头暖暖，“奕雪肯定会天天念叨你的，你要常回檀雨山来看看。”见她点头，便郑重说道：“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她欢快地答了一句，然后飞奔着跑到了自己的马儿边，熟练地跨到马上，回过头朝他笑了笑，一拍马，那马儿便蹬蹬地跑了起来。
一缕晚霞斜飞入云，蔼蔼夕岚铺满一路寂寞的辉光。沿着这山路，一路下山，一路回去，回到秋璃居去。
她对自己说，不要回头，把这一切抛在身后，把这些记忆全都遗忘。
但那些她以为已经尘封在岁月里的回忆，还有那些她努力想抛弃不再提起的回忆，此刻却像摆放齐整的牌，一张张地在面前翻开。
她想起了小时候的蝶音谷，还有和她比邻而居的朋友知岚。那个女孩儿和她一样，都喜欢花草，喜欢落日，喜欢在黄昏放飞一只彩蝶，却在一个春天跟着一个叫做孟辉的男子离开，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她想起了十七岁的那年，修习禁忌之法的她知道了自己的命运和唯一改变的方法，于是逃离了蝶音谷，去寻找失踪的知岚，从此踏上了搜集记忆之石的旅途，遇见了许许多多的人，遇见了失去记忆的孟辉，也遇见了他。
她想起了重新见到知岚的那一刻，听起知岚说出那句话的的那一刻，第一次明白原来心也可以这么痛，痛到可以听到灵魂被一片片捏碎的声音，感到自己的身体被按在了无边无际的绝望之中，坠落而不可解脱。
她开始痛恨起自己的身世，如果她没有偷学记忆之法，如果她没有在后来知道自己的宿命，如果她没有离开蝶音谷，如果她没有想过利用孟辉找到知岚，如果她没有设计留下孟辉，然后为他找回记忆——她就不会遇见他，而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她要如何去告诉自己，告诉他，最后的那块记忆之石被封印在了他的体内，消除了他的记忆又让他没有察觉，而唯一得到它的方法，就是抽干他的血，强行提炼。
她本就该猜到这样的答案，却一次又一次地逃避。就像她在他屋门前度过的那个夜晚，她已经把结局想得清楚明白，却还是不肯死心，却还是期待奇迹，于是傻傻地站了一个晚上，心甘情愿地为他沉湎为他灭亡。
她也终于明白，她也像知岚遇见孟辉那般，遇见了她命中的他。纵使记忆之法会过早地摧毁她的精神力，纵然诅咒会剥夺她的容貌剥夺她的智慧让她在极盛的年华凄清而孤寂地死去，她还是会如此选择。
选择放弃，选择离开，选择遥远地守望他，守望他为另一个女子情深似海，黯然神伤。
她想起了在秋璃居的那个晚上，她静静地站在他的身后，看他的影子在月下拉得很长很长，胸腔里面像有什么在恣意地生长，扰得她心神惶惶。
那时候的他离她如此的近，却又那么遥远，遥远地不可触及。而她却只能遥遥相望，就像是落满一地的霜华，低到了地底上去，那么卑微地想靠近他，但他却未曾留意。
秦苑夕
2008.10~2008.12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最初的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