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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戏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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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尧出身上谷郡的一个寒门,说是寒门,其实家中有良田奴婢。但没有一个响亮的姓氏,终究是低人一等。
他曾经向往过世家的风雅高贵,甚至瞒着父亲,和慕容家的辽东公世子,一同南下到洛阳。
崔贺在洛阳里素有美名,他那时候慕名拜访。谁知道崔贺连见都不肯见,而且还令人持了棍棒把他打出来。
好声好气上门求见,主人不见也就罢了,竟然还派仆役侮辱,霍尧哪里能受的了这个气,当场就把一个奴仆打翻在地。
“一介浊流,竟然也敢在崔家门庭里闹事,贱婢养出来的玩意儿,不知道天高地厚,郎主回头剥了你全家老小的皮!”
说完,豪奴叫了几十人上来,手持棍棒,铺头盖脸向他打过来。他自幼习武,武力超群,当即将十几个人打翻在地,豪奴见他强悍如厮,惊恐之下叫了更多的人。
棍棒加身,霍尧嘴里都弥漫起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但是他也不是好对付的,劈手夺过棍棒,一棍扫在面前人身上,顿时倒了一片。
有仆役偷袭,一棍打在他的背上,把他打翻在地。
豪奴狞笑着,高高举起木棍,向他的腿上敲去。
“住手!”一声叱喝冲来,喝止了向他腿上挥来的一棒。
“你们在干甚么?”
声音是个少女的声音,还带着稚嫩。但是里头的怒意却不容忽视。
围在身边的仆役们顿时和潮水一样褪去。
他抬头去看,见着一个少女。少女年岁才及笄不久,眉目鲜艳,他抬头看到的,就是那双明眸。
“你们在这里都干甚么?”
豪奴见到她,之前的狗仗人势变成了满脸谄媚,“女郎。”
“女郎,这东西冒犯了郎主,小人奉郎主之命,把他给赶出去。”
“……”那少女蹙眉,她低头看了地上的他一眼。
霍尧两眼望着她,豪奴叱喝,“你竟然敢直视女郎!”
他握紧了手里的木棍,只要这豪奴再敢上前半分,他就暴起,直接要了这狗奴的命。
“你没事吧?”她低首问。
霍尧不答,只是盯着他,那娇小的女郎,见他也不生气,吩咐左右扶他起来。
少女对他颔首,转身离开。她走开的时候,身后的侍女抬起手里的步障,将她的身影遮挡住。
有这个少女的话,其他不敢再和之前那样,对他棍棒相加。他盯紧了那个为首的豪奴,霍尧长在上谷郡,上谷郡是边关之地,和鲜卑拓跋部和慕容部相邻,他自小就在鲜卑人里打滚,浑身上下洋溢着野狼的嗜血和野性。
之前压抑着,再加上他的容貌,给人文弱的错觉。现在他毫不压抑自己的时候,杀意和戾气倾泻而出,所有的人都为之战栗。
豪奴被他气势震慑,浑身发抖。色厉内荏之态尽显。
霍尧轻蔑笑了一声,转身离开。
走了几步,听到身后响起洒水洁扫的声音,仆役一边扫一边说,“郎主说了,今天有茅厕秽物脏了道路,需得好好打扫!”
话音落下,仆役们故意捧腹大笑,羞辱他。
原本要离开的霍尧,猛地回头过来,浑身上下如开了锋的利刃,瞬间将那笑声给生生斩断。在场所有人,都如同置身数九寒天里一般,不敢再笑一声。
霍尧抬眼看着面前的女子。
浓华浑身僵硬,霍尧见她呆愣在那里,好整以暇,“娘娘怎么了?”
他声音轻轻的,眸光转动,“娘娘难道很吃惊?”
面前坐着的人,眼里有了少许慌乱。她想要收回自己的手掌,可惜她那点力气,对他来说,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他握紧手掌,手指在她手腕的脉门上一摁,所有的挣扎全部卸掉。
浓华感受到整条手臂的麻痹,嘴唇翕张了两下,“将军想要对我如何?”
崔贺是她的族叔,在他看来,自己和崔贺恐怕都是一路人。崔贺险些打断他的腿,对于一个武人来说,无异于要他身家性命。这个仇实在是太大了。
她说到这里,身上已经微微颤抖。
此刻人命如草,她的出身身份,此刻不仅不会成为她的护身符,反而可能要了她的命。
“哦?”霍尧饶有兴致的望着她,“难道娘娘知道,臣想要干甚么?”
说着,她感觉到自己手腕上的劲头似乎有加剧了几分。她原本苍白的脸上因为气促浮出两块红晕。
她还未入宫的时候,美貌在洛阳之中甚是出名。此刻红晕满面,越发添了几分韵致。
“娘娘想臣做甚么呢?”
他双眼紧紧盯在她的脸上,扫过她的柳眉杏眼,最后停在她的脸颊上。她虽然作了妇人的发式,可那双眼睛依然清澈见底,如涓涓小溪,清澈见底。
她慌乱的厉害,一条手臂麻得几乎抬不起来。而面前的男子,见她不说话,竟然逼近了过来。
男子和女子身形相差太大,握住她的手腕的时候,她已经动弹不得,当他靠近,属于男子的阳刚气息扑面而来。
这下她越发慌了。
“你若是要杀,尽管动手就是!”她说完,横下一条心,两眼一闭。
反正她昨夜就该在大火里丧生的,只是被他救了出来,侥幸活下来而已。她的性命现在捏在他的手里,皇后的名头,在此刻什么也算不上。
她闭上眼,想着他要怎么杀她。
霍尧见她双目紧闭,只是见她面庞微鼓,知道她咬紧牙关。
若不是他能察觉到她身上的轻颤,恐怕还真的以为她视死如归。
他靠了过去,那个貌美鲜妍的名门少女,此刻活生生的就在他的面前。没有之前的高高在上。
靠的近了,可以闻到她身上浅浅的一股奶香,那味道有点儿像他在洛阳高门里闻过的那种乳酪香,浅淡而诱人。
他勾唇,恶劣的笑了笑,越发俯身过去。
浓华双眼紧闭,其他感官因为双目不能视物,而变得格外敏感起来。她能听得到他身上衣料磨动的窸窣声,肌肤上也能感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热意。
那热腾腾的,完全不加掩饰的男子的体热,逼得她心慌意乱,她猛地睁开眼,就见到那张俊美的面容就在自己脸侧。
刹那间,她的心重重的跳了下。
“娘娘闭眼做甚么?”他调笑道。
她动了一下手,发现不知何时他早已经放开了自己,她反手一把把他推开。
“将军请自重。”她冷声道。
她反应过来被霍尧耍了,眉宇间都是愠怒。不过她生的眉目含情,就算生气的时候,眼眸里光芒流转,反而叫人心生怜爱。
霍尧顺着她推在自己身上的力道,向后推开。
他站在那里,一改之前的模样,摆出一个臣子应该有的姿态,“娘娘,臣哪里不自重了?”
“你……”浓华还没见过霍尧这等恬不知耻的人,将她戏弄一番,还要来问她何处不自重。
她说了一个“你”抿紧了唇,看着霍尧吞下心里的一口恶气。
霍尧等了一会,没有见到她再说话,挑了挑眉梢,“那么照着娘娘的意思,臣之前还算守礼?”
“若是将军守礼的话,恐怕这天下都是礼法人了。”
“哦,”霍尧满脸恍然大悟,“也包括崔贺?”
霍尧对这个名士没有半点敬意,把名讳连名带姓的叫出来。平常称呼人,关系亲近的,称呼对方的字。疏远的以官职相称呼。连名带姓叫出口,于羞辱人无异。
他此等身份,如此提起崔贺,大大的不妥。浓华站在那里,并没有立刻训斥他的无礼。
浓华并不喜欢世家故作清高的那一套,尤其知道他和崔贺的恩怨,她站起来,伸手将袖子上的褶皱抚平,“我替族叔,向将军道一声不是。”
霍尧脸上的笑微微有些凝滞,女子已经弯下腰来,摆出了诚恳的姿态。
他心里不舒服,很不舒服。
“娘娘如今尚且自身难保,就不要替别人卑躬屈膝了。”说罢,霍尧转身离去。
他一脚踢开了紧闭的门,那一脚蕴含着怒气,差点没把两边的门板给踹下来。
浓华站在门内,看他怒气冲冲而去的背影,满心莫名其妙。
此人的脾气果然是不好揣摩。一下戏弄她,一下又发这么大的火。
浓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手腕被包扎的妥当。比之前袒露着要好多了。
霍尧此人,说怪,那也的确很怪。
浓华收回心绪,去看袁氏。
袁氏受了惊吓,身上也有几处烫伤。伤势要比她重。她到的时候,袁氏刚刚醒来。
袁氏握住浓华的手,数次哽咽,看着浓华手上已经被包扎好的伤口,心疼不已,“娘娘自小到大,哪里受过这等罪!”
她看大的孩子,有显赫的出身,和令人羡慕的美貌。在袁氏看来,浓华就应当受着父兄的庇护,享受富贵荣华。
而不是现在穿着粗布衣裳和皇帝一块东躲西藏。
“好了,阿姆。我们现在还活着就行了。”浓华没有袁氏那么多的感叹,她这一路看得多了,“眼下能活着就行,至于其他的,只有等局势平稳下来之后,再做商议。”
袁氏哽咽着点点头,“希望娘娘能快些回洛阳。这个地方实在不是久留之地。”
浓华点头,“我也知道。”
“郎主和大郎君快些派人来救娘娘才好。”袁氏说起浓华的父兄,眼底又多了几分希望。
浓华的父亲是中书令,位高权重。兄长在朝堂里虽然还没崭露头角,但凭借家世,前途也是不可限量。
但这些都只限于赵王起兵之前,之后到底会怎么样,谁也没有一个准。
浓华心里乱糟糟的。
“娘娘受了伤,还来看奴婢干甚么,娘娘要好好休息。”说着,袁氏就要推浓华回去。
浓华摇摇头,“不,我就在阿姆这里睡。”
说着,她掀开被子躺了进来,“我一个人带着太冷清了,阿姆陪陪我。”
袁氏想到了皇帝,不由得又是一阵叹息,自己看大的孩子这时候最需要夫君的安慰,可是看皇帝,恐怕是不会了。
浓华困的不行,昨夜留下来的疲惫尚未完全褪去,又被霍尧戏弄了一番,这么几遭下来,她都有些难以支撑了。
她躺在袁氏身旁,整个人蜷缩起来,像个孩子一样。
袁氏叹了口气,伸手摸摸她的发鬓,怜爱道,“睡吧,好好睡吧。”
浓华闭上眼睛,没了多久就睡了过去。
霍尧走在路上,路上巡逻的士兵看到他,纷纷退避到路边。
霍尧到了皇帝房门前。
“陛下可还安好?”
床上的皇帝听到霍尧的声音,一骨碌爬起来,“朕一切安好,有劳霍将军了。”
皇帝被浓华和太子把手脚搓暖,喝了一碗热汤昏昏欲睡。太子记得之前浓华的叮嘱,时不时和皇帝说话,免得皇帝真的睡过去。
现在皇帝勉强恢复了一点体力,不过看上去精神萎靡。
霍尧直接抬头看了皇帝一眼,坐在床上的男人萎靡不振,连说话都困难。
这便是高高在上的天子,除去一个名头之外,完全没有任何天子气度。
“那臣就放心了。徐逸欺君罔上,臣一定会给陛下一个交代。”
皇帝点头,言语行动之间,都迟钝的厉害。
太子看霍尧告退,等人走了之后,才轻声道,“此人倒是比燕王还要跋扈。”
皇帝看了太子一眼,“不要多言。”
说罢,他重新躺下入睡。
晚间,霍尧请皇帝到外面,浓华和太子还有和康公主也一并被请了过去。
浓华睡了一整天,精神稍微回来了点,她不知道霍尧想要做什么。
霍尧让人在外面搭建了帐篷,请帝后还有太子公主入内。
皇帝满脸不安,他忍不住看向浓华。浓华安抚了一回皇帝。
她虽然不知道霍尧到底想要做甚么,但是这个时候,霍尧不会对他们不利。
霍尧看了一眼身后,有人把挟持皇帝逃走的陈逸给拉了上来,陈逸被五花大绑,嘴里塞着破布,如同一条死狗拖了上来。
还不仅仅陈逸一人,还有其他几个人,想来应该是之前协助霍尧放火的同伙。
“陛下,陈逸欺君罔上,罪无可赦,理应处斩。其余几人都是同党,险些害了皇后娘娘和公主性命,罪该万死。”
“臣今日就将这几人处斩。”
说完,他不等皇帝开口说话,直接抬手令人动手。
那几人和待宰的猪羊一样跪在那里,身后刽子手手起刀落,人头落地。
刑场四周点着不少火把,浓华看到血飚出来冲上了一旁的枯树,捂住嘴低叫。
她狠狠瞪向霍尧,霍尧看到她瞪来的一眼。笑了笑。
浓华嘴唇微张,还没说话,身边的皇帝咚的一下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