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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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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死前的记忆犹如走马灯,会在不知不觉间将一生的经历皆在脑中过上一遍,这几乎是下意识间的本能。
沈定璃感受到耳畔狂风的呼啸,脑后是不着依靠的天空,眼前则是一把将自己推入深渊的人,这一幕竟如此熟悉,好似许多年前便经历过相同的场景,而令她刻骨铭心。
“小希,你要学会保护自己。”女人微笑着抚摸她的头,沈定璃茫然地抬头仰视着女人的面容。
那张脸却仿佛蒙上了一层悲伤的浓雾,无论如何也看不真切,只能感受到自内心深处汹涌而出的无力与畏惧,“不可以依靠任何人。”
母亲一死,父亲便接管了她的抚养权,自从更名换姓为沈定璃后,已许久不曾有人唤过她的本名,一时间听来竟无比陌生,仿佛身处另一个世界。
沈定璃一惊。
她迅速调整好了自己全部的情绪,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身后,险些被即将落地的逼近感吓得魂飞魄散。
不行,若是这样直接摔下去,便会正巧落在灵渊堂前,不论是活生生地摔成肉酱,还是被那群辣鸡看笑话,都格外丢人。
“试试吧……”沈定璃拿准了主意,一咬牙,以意念为动,感受整个却离山内的灵力波动,尝试着将土属性的灵力皆汇聚于自己身上形成防御。
不求毫发无伤,至少别狼狈地摔个半死或全亡。
明望舒御剑带她上明光殿之时花了许久的功夫,可降落时的速度却截然不同了。
沈定璃眼瞅着自己即将落地,防御结界却还是没凝聚成,她慌得一匹。
灵渊堂外已考核完资质、变异冰灵根的故虞看到了沈定璃一闪而过的身影,不由得眯了眯眼。
一旁靠在柱子上抄着手的凌钧则冷笑一声,任由其他等待考核的弟子以艳羡至极的眼神打量着他们,嗤道:“早便听闻明长老训练弟子无比心狠手辣,是以这么多年来才没人敢认他当师尊,定璃这次怕是不死也残。”
故虞不语,犹如聋哑。
凌钧防备地死死盯着她。
却离山原本共有四位元婴老祖,分别是明光殿的明望舒长老、蕴璞殿的越南枝长老、与念罗殿的凌霄长老,还有一位据说是其中唯一的女子,却于多年前羽化后入了轮回,是以如今山中只剩下了三位长老。
明望舒直率坦诚,最招弟子们喜欢与爱戴,却因授徒时过于凶残而无人敢拜师;凌霄看似不近人情却面冷心热、对弟子百般挑剔却不厌其烦地耐心教导;越南枝对每个弟子都有无微不至的温暖与体贴,实则最为冷血,视人命如草芥,一心求证大道。
沈定璃、故虞和他分别拜了三位长老为师,即将在一月后的弟子集一决高下。
这厢两人之间的气氛暗潮汹涌,那一侧的沈定璃则惊恐地哭嚎着,一头撞上了坚硬的土地——
小命休矣……
然而预料之中的疼痛却并未袭来,沈定璃缓缓地睁开了双目,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周遭的环境。
她惊喜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四周出现了一层淡淡的黄色萤光,看似柔软,却有着最坚硬的防御,将她一丝不露地保护在了其中。
“是防御结界!”沈定璃面露喜色,试着控制周身的灵力流动,好在灵力终究听了她的话,虽然晦涩艰难,但终究一点点地随着她的意念而行,防御结界地被她缓缓地收了回去。
系统:【恭喜,提升至练气二层,请再接再厉。】
“卧槽,怪不得这老东西没徒弟,搞了半天他口中所谓的修炼便是令弟子直面生死险境,在被逼无奈的情况下悟道!”
沈定璃后知后觉地在心中怒吼。
这何止是凶残啊?
这简直就是特别凶残啊!
只是,不论怎么说明望舒的法子的确管用,不过片刻便提升了境界,哪怕险些死翘翘,但终究还是活了下来,沈定璃便未生气,左右她也不是个记仇的人,便乐得屁颠屁颠地对着上空道:
“师尊,我知道你一直在,口上说着要修炼,其实还是怕我真的死掉吧,谢了~”
明望舒身形一顿,唇角勾起了一抹温和的笑意。
他虽未说什么,但内心格外在意。
沈定璃看起来并非是一个娇娇弱弱的姑娘,但从其他弟子口中拼凑出的她应当是一个懦弱无能、胆怯怕事的小丫头才是,为何会与眼前之人差距如此之大?
明望舒试探性地问了沈定璃,后者只胡言乱语、装疯卖傻,总是避而不谈自己的身世,好似要拼命隐瞒着什么。
然而可塑之才他自然不会放过,沈定璃被接回了明光殿,将在此接受为期一月的苦修。
“跟特么高考冲刺似的。”沈定璃啼笑皆非地吐槽,终日皆在痛苦的练习与愉悦的进步中度过,又听明望舒讲了不少应懂的常识。
什么天下间修仙门派多如牛毛,却唯有却离山与另外两大门派三足鼎立,为修仙大派。什么本派乃是土系的风水宝地,她修炼起来必如鱼得水。
只是在说后边的这句时,明望舒的神色明显不大对劲。
彼时沈定璃正于明光殿顶打坐,气息与灵力早已无比通顺,可无时无刻不顺心从欲地操纵体内的灵力流动,感受到身旁明望舒的异常,便纳闷地睁开了双目。
那双眼中包罗万象,明亮动人,却隐藏着可怖的暴风,鲜有人得以察觉。
“师尊?”沈定璃好奇地问道:“你似乎有话要说?”
明望舒正满脸纠结地揉捏着自己的衣角,本是俊朗的面容愁苦地皱成了一团,有几缕白发垂落在手背上,衬得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愈发白皙。
他薄唇紧抿,终究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这片风水宝地来得不是正道……”
沈定璃一愣,道:“什么意思?”
“此事你听过便罢,不必四处宣扬。”明望舒昂首看着天际之上悬挂的暖阳,侧脸轮廓完美,只是素来畅快明朗的笑容却有几分苦涩,道:“你可知最初建在此处的并非是却离山?”
沈定璃茫然地摇了摇头。
不仅女配的脑中没有这段记忆,连《封神》的原文都未曾提及此事,许是事情太小,不足为记?
“是轩辕坟。”明望舒的语调有几分冷意。
沈定璃被“轩辕坟”三个字砸得头晕眼花,许久后才愕然地道:“是……是封神战争中,女娲令其捣毁殷商基业、以九尾狐妲己为首盘踞众妖的那个轩辕坟?!”
那不是神话传说么?原来真的有啊!
明望舒果然点了点头,旋即颇为无奈地揉了揉眉心,道:“他们是妖兽,饱受修真者驱逐,老夫也曾劝过掌门莫要赶尽杀绝,但……风水宝地的诱惑实在太大,要人放弃谈何容易?”
所以,便将轩辕坟的原住民强行驱逐出去,占风水宝地为己有么?!
沈定璃不悦地蹙起了眉,却考虑到明望舒的身份,不得不压下了心中的愤懑之情。
“年纪大了便是爱胡言乱语,”明望舒开始稀里糊涂地耍赖,又口口声声地宣扬自己困得不行,要立即下去补个觉,故作凶巴巴地告诉沈定璃明日便是弟子集,绝不可丢人现眼,随后一溜烟便没了影。
沈定璃啼笑皆非,喃喃道:“哪像个元婴老祖的样子?”
冷静下来一想,明日便是弟子集了,她深知此次比试无非是她和故虞、凌钧的争斗,其他那些菜鸡分明犯不着在乎,只有这两人的威胁乃是最大——一个有女主光环,一个则心眼贼坏。
前者是正大光明的buff碾压,后者则有可能在暗地中搞鬼。
哪一个都不令人省心。
果不其然,当晚,沈定璃便听到了自己身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她自幼睡意便浅,加之定璃的身子又格外敏感,当即便醒了过来,却并未发出动静,而是悄无声息地以不变应万变。
沈定璃余光瞥见了一抹纯白的衣角。
却离山的弟子服皆是素色,飘飘若仙,然而沈定璃却不喜欢,总感觉身处一片荒坟之中不得活气。
令她确定此人乃是凌钧的是衣角上绣的潇湘竹——那是越南枝长老的师门纹绣,与明望舒的娥眉月和凌霄的藤萝花不同,十分好认。
“果真是这小子……”沈定璃心道:“大半夜来我房中鬼鬼祟祟,必定没安好心。”
凌钧轻手轻脚地走到了沈定璃的佩剑旁,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虽说那女人不足为惧,但万全之策还是先下手为强,以免多生事端。义父含辛茹苦地抚养他,正是为了让他光宗耀祖、扬名立万,好让九渺城东山再起。
只要是义父想要的,他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即便受尽万人唾骂不齿也在所不惜!
他悄悄地取出了袖中藏着的符咒,贴在了佩剑上,符咒如冰融水,一与剑身接触便消失在了眼前。
凌钧心满意足地一笑。
这禁灵咒乃是义父特意为他准备的,果然派上了用场,明日弟子集的比武场上,沈定璃必然会使不出半点法力。
接下来,再去故虞那里如法炮制,扬灵果和第一名都是他的了!
凌钧志得意满,却并未料到躺在榻上假寐的沈定璃悄悄地勾起了一个玩味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