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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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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开心失忆了,彻底失忆了,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之前的催眠治疗效果并不好,甚至可以说是很差。面对陌生的艾米尔,面对宛如剐心般的恢复治疗,何开心只觉自己每天都深埋在痛苦的黑暗深渊,无法重见光明,这也导致他的头痛症越发严重。
身心健康每况愈下,这是大家最不想看到的。于是,对于何开心放弃恢复记忆的决定,亲友们给予了尊重与支持。特别是艾米尔,为了心爱的男人,同样选择了放弃,远离彼此世界。
历经曲折的爱情就此夭折。
人生出现一段空白期的何开心,在自己的心理咨询中心挂了暂停营业的牌子,把别墅退了租,收拾好行囊,开始在各地游览散心。
一个人的旅程,简单而随心。何开心自觉心情已恢复得七七八八,若不是在淮州丢了背包的话……
到附近派出所报了案出来,身无分文的何开心看了看路牌,自己在网上订的民宿似乎离这不远。他庆幸自己有做旅行攻略的习惯,也庆幸自己的记性还算不错……呵,记性不错又怎样?终究是记不起那段时光……何开心叹了一口气,拉着大大行李箱往前走,自我安慰至少今晚不用露宿街头。
走了快半小时,何开心终于看到这家挂着“豆豆龙”招牌的民宿。这既老土又逗比的名字,跟古朴的江南大宅完全不搭,也不知老板是怎么想的——从之前下单到此刻,何开心这是第二次吐槽该店名了。不过吐槽归吐槽,当初他挑选的时候,这家民宿的性价比是最高的,价格不算贵,评价也不错,特别符合自己的消费观。
院门大开着,何开心走了进去,只见回廊圆柱绑着一只金毛,看到陌生人也不叫唤,样子温顺可爱。他蹲下去,揉揉金毛的脑袋,对着大狗笑了笑。
何开心朝院子四周打量,这里精巧别致,树影婆娑,典型的江南人家。石板地面沉淀着岁月痕迹,看来房子也有颇长年头。
四周静悄悄的,似乎没人。
诶,不对,有人。
远处凉亭里的躺椅上,有个人正在睡觉。绿色外套盖在脸上,只露出挑染着白色的前卫发型。从其装束上,何开心不难判断出,那是个年轻男子,还是个潮男。
应该和自己一样,是投宿者……刚刚想完,何开心轻轻一笑,自己的职业病又犯了。
“请问有人吗?”何开心进了屋子,依旧是静悄悄的,于是他又喊了几声。
“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睡觉了!”侧门被人一脚踢开。冯豆子跨进屋内,一手抓着脸上的包,丝毫不承认自己其实是被蚊子咬醒的。
何开心回头看了一眼,立马就确认是刚才凉亭里那个睡觉男,毕竟那介乎新潮与杀马特之间的发型实在瞩目。嗯,还有那件bling bling的荧光绿外套。
“不好意思。”何开心礼貌地问,“您好,请问您知道店家人去哪儿了吗?”
“住宿是吧,订单号报来。”冯豆子的语气中明显还带着起床气,坐到桌子后乒铃乓啷地翻文件夹。
店家雇服务员的眼光有点差,何开心暗自吐槽完,耐心解释道:“我手机刚刚丢了,不知道具体订单号,登记的名字是何开心,入住三天,麻烦您查查。”
其实冯豆子压根不用查,民宿这周就这么一单。好在“豆豆龙”是自家祖屋改造的,不用什么成本,更好在这是自己的副业,要不然按这么惨淡的入住率,早就得喝西北风。
冯豆子戳着笔,“何开心是吧,身份证拿来瞧瞧。”
“抱歉,我身份证也丢了。”何开心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我去,你可别告诉我你钱包也丢了,身上一分钱没有。”冯豆子对着何开心直瞪眼,“你的订单支付的只是定金,还有八成尾款没给老子呢!要住宿先缴费!”
“呃,现在的确是身无分文,不过这是暂时的,明天我……”
何开心话未说完,就被冯豆子打断,“我说你该不会是骗子吧?我可告诉你,在淮州,敢骗我冯豆子的人还没出世。”
“你看。”何开心从上衣口袋掏出报警回执,那句“明天我哥会让人送钱过来”也不知丢到哪儿去了。
冯豆子瞥了瞥回执上的红印章,哼哼说:“我这儿打开门做生意,可不是开善堂的。”
“我有说过要白住吗?你们在网上也注明了,订单先付定金,剩余房租是办理退房时才缴的。你如果不按规定办事,那我到时就……”何开心的话第二次被打断。
“哟,还想打差评?告诉你,你如果不打全满分,再好好夸我们这儿,有你好看的,老子可是有你的个人信息。”冯豆子站起来叉腰。网页上的那些好评,可是他找人刷出来的,也费了点功夫,可不能被眼前这个没钱人弄砸了。
何开心的确准备到时打差评,小心思被猜中,他开始有些生气,“你这是在威胁吗?我不跟你扯,先给我房号跟钥匙,再叫你们老板出来。”
冯豆子抬起手掌在何开心眼前摆了摆,“瞧你这眼神,还学人家出来旅游呢,这么大一个大老板在这呢!”
原来这个嗡嗡叫的绿苍蝇竟然就是店主,何开心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粗口。他回头望望夕阳中那块闪着七彩光的“豆豆龙”霓虹招牌,心想自己可能真的有点瞎。
何开心今天走得有些累,现在脑袋也开始发疼,只想能尽快洗个热水澡再上床躺一躺。不能再跟这个绿苍蝇较真下去了,他咬了咬牙,摘下腕表递过去,“这块表先抵押给你,房间钥匙拿来。”
冯豆子接过手表,“哟,江诗丹顿。”
“小心别划花了。”何开心补充。
冯豆子把腕表扔到桌上,“切,抵押个鸟,拿块淘宝A货就想来唬老子,不知道老子见多识广吗?”
“A货?你说我这块六位数的江诗丹顿是A货?”见多识广个屁,何开心只觉脑门抽疼得越来越厉害,一定是被这个绿苍蝇给气的。
何开心伸手想拿回腕表,突然脑袋里一阵巨大刺痛袭来,他一掌拍在桌面,抵住自己发软的身体。
“诶诶,你干嘛?!”冯豆子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往后蹦了蹦,然后目睹何开心慢慢滑倒在地。
卧槽,这是神马情况?!
“喂!你,你别装啊!”隔着桌子,冯豆子伸长脖子往地上瞧,“何开心,你赶紧给我起来!”
没动静。
冯豆子慢慢往前挪,伸出一只脚,朝何开心小腿踢了踢,还是没反应。
“我去,想住霸王店也不用这么拼吧。”冯豆子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脑海中突然有个念头一闪而过——这人该不会是暴毙了吧?!
这下可把他惊着了,把祖屋改造成民宿就是想挣钱,现在钱没赚到,却死了人这么晦气……啊啊啊,冯豆子表示现在好想发出土拨鼠叫!
如此一想,冯豆子顿时灭了喊叫的欲望,并且开始有些腿软。他小心翼翼地蹲下去,伸出手去探何开心的鼻息,发现自己的手也颤着。
有呼吸?好像有吧?冯豆子觉得自己的感知可能是被吓紊乱了。他拍了拍胸膛给自己壮了个胆,接着一鼓作气地把头扎到何开心脸上。
轻轻的呼吸拂在自己脸颊,软软的,痒痒的,冯豆子的心似乎被挠了挠。不过,这个心房上的小骚动稍纵即逝,冯豆子现在只被“人还活着”的信息笼罩,提着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连带着整个人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定下心神,冯豆子轻轻拍着何开心的脸喊:“喂!你醒醒!”
何开心仿佛熟睡了般,依旧没动静。
天色已暗,夜风瑟瑟。冯豆子望了望衣衫单薄的何开心,爬起身关了门。他回头咬咬牙,“算了,就当是学雷锋做好事……什么见义勇为基金的,到时再一笔一笔跟你好好算账。”
“看你瘦瘦的,怎么这么沉……”冯豆子双手扯着何开心的脚踝,边往房间拖边念叨。
一直来到房门处,何开心的身体被门槛卡住,冯豆子差点就想撂下不管。他停在原处翻了两个白眼后,加大力气把何开心往上提了提,死拉硬拽地,终于把人拖进房间。
等到再把何开心弄到床上,冯豆子顺势躺到旁边,气喘吁吁地,感概自己这么辛辛苦苦,简直就是好人典范、感动中国!
刚躺下去不到一分钟,就听见身边那位窸窸窣窣地动了。
冯豆子无奈地坐起来,“呵,你的时间可掐得真准。”
“我刚刚是晕倒了吗?”何开心双手按着太阳穴,还有些发懵,压根没理会冯豆子的揶揄。他定了定神,发现不是刚才冷冰冰的地面,便诚挚地对冯豆子说了声“谢谢你”。
“不客气。”冯豆子大手一挥,随后又觉得这样显得自己太没范。于是他跳下床,端起架子指着何开心问:“你就说吧,你什么病?”
“我……”何开心缓缓起身,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待他重新抬头对着冯豆子开口时,眼底已是一片通红,“我,的确是有病。”
眼前的同龄美男子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冯豆子自认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般情景,那抹红色直逼心里,瞬间就将他软化了。
他患了重病,可能是绝症,不想在医院等死,一个人出来看世界,最后孤孤单单地离开人世……凭借多年观看电视剧的功力,冯豆子很快脑补了一出年度虐戏。
冯豆子觉得自己简直是个罪人,“对、对不起,我不该那么问……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何开心并不知道对方丰盛的内心戏,他摇摇头说了声“没关系”,同时不解自己为何突然如此矫情。
作为一名称职的心理医生,何开心很快就调节好自己的情绪。他爬下床,带着试探问:“所以我能住下了是吧?”
“嗯。”冯豆子点点头。
“谢谢。我现在特别想洗个热水澡。”何开心朝四周瞧了瞧,一个带窗的小单间,并没有卫生间,完全货不对板。“这好像不是我订的房型吧?”身无分文,何开心觉得质问也稍显底气不足。
冯豆子倒也干脆,“走吧,你的房间在里面。”
刚踏出房门,他又忍不住碎碎念道:“你知道自己多沉吗?这个房间最近了,能把你弄到这儿就不错了。”
何开心跟在后面,闻言莞尔一笑,“真的谢谢冯老板了。”
冯豆子下巴一抬,心想这还差不多。
得到感谢的冯豆子一反常态,抢着帮何开心把行李箱搬进了他预订的独卫房。
为了节省成本跟后续清洁程序,冯豆子的“豆豆龙”打着环保旗号,在网页上注明了不提供任何洗漱用品。如果可以的话,当初他是想连床单枕套也让旅客自带的。
所以现在,何开心就蹲在地上,打开行李箱翻着东西。
箱子里的东西放置非常整齐,冯豆子看到里面各种颜色的衣物,不禁为用斑斓外表包装灰暗躯体的何开心感到惋惜。
身为一枚追逐时尚的潮男,冯豆子也发现,何开心的物品全是奢侈品牌高档货。这令他心中的惋惜又放大了许多,有钱没命花,真是人间悲剧没有之一。
对着何开心关上的浴室门,冯豆子大声叹了一口气。
就在他转身要离开房间之际,只听卫生间里传来一声闷响。
冯豆子吓了一大跳,只觉今天都快被何开心吓出了心脏病。他抚了抚自己的小心脏,然后快速冲回去打开浴室门。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悬在低空的一条光滑的腿,脚踝挂着脱下来的白色长裤。
接着,是同样白色的三角内裤。
冯豆子认得那牌子。
最后,他才从那赤.裸的上身,逐步瞄到何开心皱成一团的脸。
真特么白净……冯豆子心道。
然后,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下午睡觉前没干完的事——在这里倒了洗洁精准备拖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