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D仙流】复苏》工尺上

13、十三. 未完待续的结局

　　越野把诊断书扔到我面前时，我忽然有了一种解脱般的快感。

　　这里是医院。这里的一切都是惨白的。惨白的墙，惨白的工作服，惨白的越野的脸。

　　蓦然想起我似乎也曾经住过类似的医院，在病床上躺了好久，思念一个当时不在身边的人，虽然，我已经不记得他是谁。

　　那时来探病的鱼住学长，五大三粗却心底细腻。他的话我一直没有忘记，现在也没有。

　　——仙道你知道什么叫报应吗？这就叫报应。

　　我忍不住摸着下巴笑了出来。鱼住学长的话总这么正确，真是伤脑筋啊。

　　报应。真的是报应。果然是报应。

　　从荷兰回来后，我就变得不敢入睡。虽然类似的情况过去也有，却没有这么严重。

　　不敢睡，因为每次入睡，都会陷入一个反复出现的梦境，梦里有人浑身湿透，站在我的面前跟我说话，声音低沉忧伤。

　　我看不清他的脸。我听不清他的语言。我只知道他的每个眼神他说出的每个词语都让我痛彻心肺，然后挣扎着醒来，脸颊满是冰凉的泪水。

　　我的记忆里没有这样一个人，也没有这样的痛苦。我的记忆里，没有任何人能让我这样痛苦，痛苦到连觉都不敢睡，痛苦到一旦入夜，就不得不走出家门，到这个城市最繁华的地方，点燃一支支烟，用昂贵的酒精保持头脑的清醒。

　　而白天，坐在摩天大楼顶层的豪华的办公室里，我日复一日地看着窗外的大厦的玻璃反射着阳光，那么冰冷而庞然，与我脆弱的心灵曲线不能兼容。

　　我想我厌倦了。

　　在彻夜无法入眠的入骨伤痛里，情不自禁地憎恶着自己。

　　我总是装作不想占有，其实只是害怕失去。

　　之后我渐渐变得不想进食，毫无原因。勉强吃下去的东西，也常常会呕出来。

　　胃有时会痉挛，可我仍然坚持着烟酒不离的生活。我怕做梦。

　　梦里的伤痛，远远大于胃的抽搐。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一年多。直到有一天，吐出的残渣里混杂了血丝，我才想到，也许应该给越野打个电话，人家毕竟也是年轻有为的名医。

　　越野在电话里听完我的描述，说，仙道你最好到我们医院来一次，一定要来，我不是跟你闹着玩的。

　　然后，我就坐在了这里，面前摆着我的诊断书，轻飘飘一张纸，担负了生命的全部重量。

　　我没有疑惑，也没有恐慌，似乎事情就应该是这样的，事情早就应该是这样的，耽搁了这么久，此刻，终于尘埃落定。

　　越野反而丝毫没有从容淡定的医风，指着我破口大骂，似乎是新仇旧恨一起算一样，从当年旷课钓鱼到训练迟到再从大意受伤到放弃篮球最后又扯上现在糜烂不规律的生活，把我骂得狗血淋头。骂着骂着，忽然又哭了。

　　我静静地看着我最好的朋友就这样哭得一塌糊涂，梦里那张模糊的脸却缓缓浮现眼前。

　　他的表情那么悲伤，可是他始终没有流泪。他只是骄傲地矗立着，像磐石一样坚强。

　　胃又开始抽痛。我无奈地苦笑说，越野，麻烦你等一下再哭吧，我胃疼。

　　越野抹掉眼泪，狠狠瞪我，说，仙道，上天还算待你不薄。你很幸运，发现的不晚，动手术的话还有希望。

　　迟疑了一下，又说，只不过手术风险不小，成功率只有一半不到。

　　——告诉我这个是什么意思？让我把遗嘱写好再签手术同意书？

　　越野无视我的揶揄，终于说了一句名医该说的话。

　　——仙道，你要把遗产留给谁我管不着。我是要你知道，这是你自己的生命，你考虑好了再做选择。

　　我不需要考虑。我告诉越野，我已经选好了，我动手术。

　　仙道彰再混账也有自己的尊严。与其坐待死神降临，不如早做决断。

　　反正我的生命早就腐朽不堪了，不论是灵魂，还是□□。如果手术侥幸成功，就忘记过去的一切重生吧。

　　可是，如果失败了呢？越野轻轻地问。

　　如果失败了呢？

　　如果失败，当然只有死亡了。反正我也厌倦这个世界了，死亡也不算太坏。

　　只是，告别这个冷漠的人世之前，我还有没有想见的人呢？

　　如果有，见到他之后，我会不会又舍不得死去了呢？

　　不知为何，我想起了梦中常出现的那个画面。低沉的声音，美丽的眼。

　　我忽然很想看清楚他的脸很想听清楚他说了什么。此刻我忽然疯狂地思念他。

　　我已经不记得他是谁。他就住在记忆中被我遗忘的角落，寂寞经年，却像神奈川的海一样，承载了我少年时代全部的喜悦和悲伤。

　　沉默，寂静，却在心灵最深的地方，涌动着连绵的波涛和丰富的感情。

　　是他的心灵，还是我的心灵？

　　忽然之间情感像潮水般袭来。忽然之间脑海只剩涛声阵阵澎湃。

　　——之前我想不通，为什么我们明明相爱却不能在一起。昨晚我终于想通了，正是因为如此深爱对方，我们才无法在一起。

　　每一个字每一个字，都让我痛彻心肺。

　　流川。

　　嗜睡如命的流川。

　　沉默寡言的流川。

　　刘海长得遮住眼睛的流川。

　　喜欢乱捡黑猫回家的流川。

　　把“白痴”两字当成口头禅的流川。

　　让我像傻瓜一样爱得无可救药的流川。

　　流川。流川。流川。流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