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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保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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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郁老师好!”
他几乎像兔子一样向后弹了出去,站定之后才看见郁黎宽阔的肩膀。
“嗯。”
面前的人颔首,侧身让出了玄关处的空间。
风很轻,轻到擦过树叶都发不出多大声响。
可风又很大,穿堂吹过,卷起方九洲的衣角,在他心里躁动不安,呼呼作响。
表情管理有一瞬的崩溃。
语言表达功能也片刻故障。
方九洲只是呆呆眨了下眼睛,寻思着为什么郁黎也是这一期的飞行嘉宾,可脑海里似乎只有鼻尖蹭上某人胸膛的那股淡淡温热。
上述情形发生在毫秒之间。
很快,方九洲还是那个方九洲,恭恭敬敬地对前辈鞠躬,扬声和屋内熟悉的老师前辈们打招呼,被里屋的大前辈热络得唤了进去。
进去前,他余光瞥了一眼郁黎。
郁黎这人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想来他也并不喜欢这种故作熟悉热情的敷衍,两句话后就转身出门了。
方九洲眼中划过一丝失落。
果然他对自己根本就没有印象啊……
“他有个广告要拍,晚上就回来。”
MC和常驻嘉宾眼睛很尖,一下就注意到方九洲停顿的目光所在,温声说。
年轻一代里几乎没有人知道郁黎。
炉火纯青的演技和扎实杰出的能力让他在上一代演员面前毫不逊色,奖项或许是身外之物,但身临其境的表演造就的口碑却毋庸置疑。
为他驻足,为他失神,这在他们看来,再正常不过。
方九洲收回目光,点了点头。
什么也没说。
傍晚,一大屋子人忙活着晚饭。
和郁黎交好的嘉宾看了一眼表,“哎呀”一声:“我们黎哥要回来了!回来看到我们还没做好饭就惨了!”
方九洲不解:“惨?”
“你不知道,他俩临走前打赌,要是郁黎回来前他能整出一桌像样的菜,就给楚哥一个薅羊毛的机会。”厨房里有人边打鸡蛋边说。
方九洲:“如果没做出来?”
“就要给郁黎跑腿一整天。”
楚哥趴在方九洲耳边,关了麦克小声说:“其实是,给他当牛做马,还要叫他爸爸。”
方九洲:“……”
懂了,节目里不好太过分。
可这不是他中学和同桌每天干的事情吗?男人是不是多大都这副德行啊喂!
他咧了咧嘴:“那刚才还玩那么嗨不早点开始做……”
楚哥悠悠看向他:“扎心了孩子。”
方九洲没能领会到这句话的精髓。
下一秒,楚哥推着他往外走:“拦着郁黎别让他进院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
等下,我和郁老师不熟啊!拦着?怎么拦?
方九洲一脸懵地被推搡着出去。
“拦到什么时候?”
“等我们做好饭!!!”
“多久做好饭?”
“……很快!!!”
很快是多快?这也太不靠谱了吧!
方九洲挑眉,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随行PD,方脸大叔扛着摄像机苦笑,仿佛是替他笑出来一样。
他耸了耸肩,理好衣服抬脚往外走。
也没什么好怕的。
郁黎的车远远驶来,方九洲大步向前跑了两步,挥挥手,司机便识相地停了下来。
他踩着有些潮湿的路边岩踱过去,恰好看见郁黎放下车窗。
“什么事?”郁黎问。
方九洲想了想,说:“能邀请郁老师和我走回去吗?”
郁黎静默,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方九洲。
方九洲被看得紧张,呼吸也有些急促。
良久,郁黎弯了弯眉眼,似笑非笑:“实话。”
方九洲条件反射地说:“楚老师不想输赌约让我拖你一会儿。”
郁黎愣了一下。
然后眉梢轻动,玩味道:“还挺乖?”
他眼眸闪了闪,摇头:“真的乖才不是我这样的。”
说他乖,他确实老实回答了郁黎的问题。
但他要是真听话,就不会这么快把楚哥卖了。
说到底是资历不够,人微言轻。
谁也不想得罪。
郁黎轻笑,推门下了车。
走在方九洲身侧,丝毫没有架子,只是低声说:“看来你不太会做综艺啊。”
他理解老楚的意思。
有个赌约,推迟准备饭菜的时间,就能制造无限悬念。而观众也能一下领悟到其中的趣味性——
方九洲能拦得住郁黎吗?
他会怎么绊住郁黎?万一没拦住怎么办?
万一拦住了,郁黎会发现真相吗?
……
悬念,能勾观众胃口,增加话题讨论,甚至还能轻松插播广告。
一举三得。
没人会想到,方九洲就这么把实话都抖出来。
一点包袱也没有。
没有矛盾冲突,没有搞笑逗比,什么都没有,这在后期剪辑时要多无趣有多无趣,到最后很有可能就直接删去这段份量,直接从他进屋后开始剪辑。
方九洲双手插兜,不动声色避开了行进途中的一朵蒲公英,问郁黎:“我为什么需要‘会’?”
我为什么一定要会做综艺?
他的声音里满是真诚,眼眸里清清亮亮。
仿佛真心实意在请教郁黎。
那一瞬间,郁黎似乎有很多话要说。
因为综艺也是艺人工作的一部分;因为这也是你的职场生活;因为你在真人秀的一举一动,即便不是瑕疵,都会被有心人拿出来说道。比如木讷,比如情商不高,比如人品不好,比如……
所有的话塞在嗓子里,在对上方九洲眼眸时一句也说不出来。
他听见方九洲呢喃。
他说:“我会演戏不就可以了吗?”
我会演戏,难道还不够吗?
风吹起两个人的衣摆,吹得郁黎背上透了几分凉意。
在这汲汲营营的时代,人人都想多渠道捞钱。
可眼前这个男人却和他们截然不同。
他目光坚定,神色坦荡。
他只想管好自己作为演员的一亩三分地。
是谁变了?是他们变了,还是他们错了?
也可能人人都变了,可人人都没有错。
很多事是被时代洪流和周遭环境所裹挟的必然,罪不至死,更不能说“错”。
只是有人在这洪流中逆行,有人拒绝顺应。
是独一无二,也是难能可贵。
郁黎的目光复杂。
方九洲也心情复杂。
他觉得自己好像就和郁黎说了两句话,就到院门口了。
而他那个问题,郁黎却一直没有回答。
小院里能听见屋内嘈杂的声音,楚哥焦急地指挥声简直快掀翻了屋顶。
有饭菜味道飘出来。
……或许这节目主打的是楚先生的黑暗料理。
方九洲指了指院里的石桌石椅,上面放着一位女歌手带来的伴手礼:咖啡机。
“要喝咖啡吗?”他问。
说着不容拒绝地撸起袖子,俨然一副开始冲泡的模样。
郁黎勾起嘴角,走过去坐在石椅上:“能续杯吗?我倒要看看续几杯他们才能折腾完。”
可落座后,目光却只落在方九洲身上。
纯白的衬衣袖口托着他漂亮的腕骨,动作行云流水,赏心悦目极了。
他的注意力只在咖啡机上,完全没有看自己。
直到最后用小匙轻轻转了两圈,才抬眸递给他:“尝尝看这口感可以吗?我也是第一次用……”
郁黎抿了一小口。
糖放多了,不是很习惯。
他对上方九洲的视线,点头。
“保持这样就很好了。”
保持你的现在模样,就很好了。
这就是那个问题的回答。
郁黎对方九洲的回答。
——卷二·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