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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四十章 ...

  •   “福常侍又过来看望老祖宗?”

      福禄一进清宁宫大门,遇上了正要去西宫取药的玉书。玉书脸色不太好,眼下两团乌青。不过她见到福禄,还是得体的勾了勾唇角。

      “这天,一入七月,暑气更盛了。瞧瞧太阳毒的,常侍在太极殿照顾好陛下就是,何苦日日往这里跑一趟?”说着,叫人递了帕子。

      “不碍事的,”福禄笑呵呵道:“咱们陛下啊,心里也放不下老祖宗。都是在身旁伺候的,我怎么也得代替主子过来看看。”

      “那便辛苦常侍了。”玉书微微屈膝。

      “不过多走两步,哪里说得上辛苦?”福禄摆摆手,转问,“不知老祖宗今日看起如何了?”

      要说,早些年没有太皇太后的提携与照拂,这风云无常的宫城,他命都不知道在哪,哪儿还有机会一步一步走上来,伺候在先帝身边?

      所以,他心里很清楚。人前,他侍奉两代帝王,官居常侍之位。人后,每当面对太皇太后时,他还是那个一身伤疤、跌进泥里的小宫人。

      这是他永生不忘的。即便他现在的主子与太皇太后并不亲近。

      但是恩人,永远都是恩人。

      “老样子罢了,早起晚睡都发热,人也时昏时醒的。”玉书叹口气,“这不,张院使新换了方子,说里头缺一味药,我这正要取来煎呢!”

      玉书又问,“陛下呢?最近可好?老祖宗方才清醒了一阵子,还问起过几句。”

      “陛下在太极殿,温帝师陪着上课。”福禄不能说小陛下知道病情却不过来的事,道:“孟氏的案子还在审理当中,闹了这么大动静,都是焦头烂额的,怕是一时半刻也腾不开身。”

      “也是……”玉书颔首,便也没有刻意追问下去。

      因为她知道内情,所以并不奢望,皇帝真的会记挂老祖宗一次。

      刚好这时候,静慧师太讲完了道从殿中收拾了出来。

      太皇太后上了年纪,偏爱听些有益凝神静气的。静慧师太是她从皇家道观“玄清观”里请进来的道姑,近几年一直住在清宁宫,颇得信赖。是以,宫里人见到她,也都尊敬有加。

      福禄与玉书也不例外,在她步下台阶之后,双双合掌见礼。

      “咦,福常侍?”在静慧之后,元非尧从里头探了个胖脑袋,“我皇祖母还没醒,皇兄呢?”

      “小世子安,”福禄行礼,道:“世子要找陛下吗?陛下他在殿里。”

      “那……”元非尧是很想跑过去,但他又心有顾虑。抬步跨出门槛,先谨慎地问了他,“帝师可在?”

      传说中爱打人手板的先生,长得再漂亮也是吓人的。他在钟山书院被先生挨得都怕了。也只有皇兄,脑袋好像被什么踢塌了坑,觉得他家的老师哪哪都好,恨不能绑人身上做个黏糊糊的糯米荷包。

      他目含期待地望着福禄。

      却听福禄道:“在的。”

      他笑笑,“世子也可同陛下一起吧,温帝师的课,要比老先生们的有意思太多。”

      元非尧:……

      “鬼才要听!”他抽了抽嘴角,感觉以后都不会去太极殿了。

      且有种想要绝交的冲动。

      “欸,小世子去哪儿?”元非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宫门处溜,被玉书唤住了。

      他这才悻悻然转头,很不耐烦却又不得不回答:“走走、看看。”

      突然,他又眼前一亮,“对了,福常侍。我听说,罗将军又被调进宫里来了?是真的吗?”

      福禄一愣,莞尔,“小世子可真灵通!”

      他道:“罗将军刚升了宫城宿卫总统领,从今早起,就要逐步接任了。”

      “那就太好了!”元非尧一听,一拳头敲在自己左手掌心。笑得狡黠又邪恶。

      然后,在福禄看得感觉一阵凉风过耳之际,元非尧朝着他们挥了挥小胖手,“不说了,我有事先走了!”

      说罢,颠儿颠儿地就往外蹿。

      ……

      “陛下心神不宁!”

      太极殿里,外头蝉鸣声忽高忽低,聒噪的人莫名地心烦。

      温寂忱在第无数次搁下手中书册后,看了一眼坐在他对面的小皇帝。

      “朕没有!”元奕不承认,还稳稳地握着笔杆儿奋笔疾书,仿佛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

      但是这一切背后的虚像,都逃不过温帝师慧眼。他只轻巧地一瞥,视线掠过平摊在案的纸张,便都心中有数了。

      于是,他指着元奕写过的位置,提醒道:“第二十三个字了!”

      “嗯?”元奕这才有所反应,低头,登时就沉了脸。

      “不写了!”被戳穿了的小皇帝也不知道是没有面子,还是烦躁的,团了纸就往窗外丢。

      但是刚抬起,他又放下了,“算了,朕重写!”

      他便自觉地又抽了一张来,端端正正地提笔蘸墨……

      但是温寂忱知道,他就算是再写几十遍,几百遍,他的心到底在不在这里,终究是瞒不过他自己的。

      果然,这一次,还是写错了。
      第二十四个字。
      之后还有第二十五、二十六个,甚至更多。

      眼看着烈阳渐移正空,又向西倾斜,案上的纸换了一张又一张。温寂忱单静静地坐着,一直都没有打扰他。

      因为有些事,外人不知缘由,无法深切体会到就不知其辛苦。所以,在他拿不定主意的时候,谁人也替他做不了任何决定。

      他便由着他自己处理。

      终于,日暮冥冥,小皇帝还是坐不住了……

      ……

      一日课时毕,温寂忱回到栖凤台。

      罗塑也到了。

      今他要接手掌宫城防卫,有偶尔当值的时候,却还是空闲的多。且往后一般都在承天门,进出自然要随便不少。

      见他就这么进来,温寂忱布好了茶,慢条斯理地为他倒上一盏。

      “今日还不用交接庆贺?”

      “明日交接,今早就去打了照面。”罗塑气息不太稳,端起便是一个满饮,道:“至于庆贺,就更不必了,叫人看见不好!”

      温寂忱隐约察觉,他说话的口气不太对,微怔须臾,抬眸……

      “你这……脸怎么了?”

      下颌角猫抓似的落了三道红印子。还有脖颈。即便是被他的盔甲挡去一部分,上头的露了半截的齿痕也还是非常明显,入眼可见。

      再往下,护腕歪了。腰间革带也沾了灰,似乎还有……脚印?

      罗塑不到紧急时,是不会主动与人动手的,且他刚在皇帝面前显了风头,百官对他多少也心存感恩。照理……手底下的人,不该是谄媚讨好的多吗?

      温寂忱不禁怀疑,“谁敢跟你动手?”

      “还不是那北平王世子!”说起罗塑头疼的很,抄起瓷壶给自己连倒三盏茶,饮尽了也没觉得平复多少。

      “他算是跟我杠上了!”

      说起,罗塑有苦难言,叹口气,“那次,我一切都照先生指令行事,先给他们线索,又时时注意着生怕出错。最后,更是赶在他们要闯大祸的时候,将人拦了下来。”

      他莫名委屈,“我要不将他们带走,以孟邵秋当时的能耐与护短程度,还不赶在陛下之前,将人押走治罪了?”

      “可他……”他顿了一下,撸起袖子给温寂忱看,“喏,上次一口咬在这里,到现在还留了个疤痕。整整齐齐八颗,小小年纪的,也太狠了!”

      温寂忱难得见罗塑话多一次,眉眼微弯,隐笑道:“那今日又怎么回事?”

      “报我一枪挑人下墙之仇呗!”罗塑扣紧了护腕,补充:“是他口口声声说的!”

      “见着我,二话不说非得拼身手,”罗塑简直崩溃,“一个十二岁不到的孩子,还是小世子,我能怎么拼?真刀真枪吗?”

      “可我不拼他就不依,蹦起来就往我身上蹬!蹬就蹬吧,我大不了洗洗。关键……他还咬人!”

      罗塑不忍回首,搓了搓额角,觉得此生颜面,可能自此之后尽数坠落尘埃,再也挫不起来了。

      “我都不知道怎么得罪的他!”

      最后,还做了一个极具先见之明的总结,“先生你说,我多大的人了,以后是要在宫里来回走动的,总不能遇见他就打?”

      然后,温寂忱:“噗嗤!”直接笑出声来了。

      “……”罗塑觉得丢人,脖颈憋得都发了红。

      这下那个牙印就更明显了,好像还渗了血。

      “算了!”他认命般吐口浊气,再倒一盏茶。心想:要见的时候多着,说不定还会被咬几次呢!

      ……

      与之相反的,另一头。

      元非尧是蹦着跳着回到清宁宫的,圆滚滚身子,活像一只成精了的汤圆儿,再加上美玉似的肉脸,简直亮成一道风景。

      进进出出的宫人见此,都忍不住地弯了嘴角,脸上跟着一起拨云见日了。

      “小世子遇了什么好事,乐得眼睛里都有星星了?”

      元非尧:“我不告诉你!”

      “皇祖母醒了吗?”他隔着门窗,看了看殿中微微晃动的灯火,“我方才在回来的路上撞见了张院使,他说今日开的方子有效,是不是很快就好了?”

      “再快也没这么快的,”宫人道:“还得再等等。”

      “好吧,”小肉包抿住了嘴巴,“我自己进去看看。”

      “欸欸欸……”刚跑出一步,被宫人拉住了。

      他拽起元非尧就往偏殿里去,并以食指抵在唇边,“嘘——”

      “怎么了?”元非尧疑惑。

      宫人见里外都安静,方才告诉他说,“陛下来了,在里头呢!”

      “皇兄?”元非尧难以置信地惊呼出声,“我没见鬼吧,他竟然……”

      宫人吓得赶紧捂住了他的嘴巴。

      陛下是刻意选了清宁宫人少的时候来的,明显是不想让人知道他来过。现在喊出去,岂不自己找不痛快。

      他耐心地交代了小世子,“奴还要去忙手头上的活儿,您好生待着,可千万别乱跑啊?”

      元非尧点点头。

      却又在他离开之后,被好奇心驱使,几番纠结自后,悄摸摸地溜了出去。

      此下,宫人可能是被皇兄清出去了,也没有太医在,安静的很。元非尧隐在暗影里,沿着长廊慢慢靠近正殿,在距离窗台两尺的位置才停了下来。

      投射在窗台上的影子,轮廓明晰,却是清瘦的厉害,很容易即可辨得出,这就是皇兄没错了。

      于是,他低了低身子,把下巴支在窗台棱角上……

      殿中,元奕就静静地站在榻前。

      榻上形容萎靡的老人,容颜逝去,病态羸弱,却难掩起一身贵骨。

      便是这般躺着,昏昏沉沉,也还是这宫城、这大梁,最尊贵、最受人尊敬的太皇太后。

      也是他的祖母,他曾经最崇拜,也是最依赖的人。

      可是现在,有很多时候,元奕都觉得,这个人陌生的让他害怕。

      他说不出那种感觉,也没法再去靠近她。

      便是心有万分怜悯意,也只能这般远远地站着。

      很久,元奕闭了闭眼睛。再睁开,他面无波澜的转了身……

      “皇帝……”

      就在他踏出第一步的时候,后方,传来一道苍老又低弱的声音,唤住了他的脚步。

      他回头。

      “真的是你?”太皇太后醒了,启开沉重的眼睑,似惊喜、似诧异,又似……不可置信。

      她撑着榻,想要坐起来,几次尝试,却使不上力气。

      元奕看不过去,走过去扶了她一把。嘴里却是:“病了就躺着,起来干什么?”

      太皇太后身子颤了一下,随即就是一阵咳嗽。

      元奕顺手倒了一杯热水递过去。

      热水都是宫人备好的,玉书一天之内叫他们换好几次,现在温度正好。太皇太后接过抿了几口,咳嗽才慢慢地压了下去。

      片刻沉默,她开口,“哀家今早隐约听说,有朝臣提出要你亲政,你……咳咳,你拒绝了?”

      她问,“为何拒绝?”

      元奕语气淡淡的,“因为朕不想。”

      如此欠抽的样子,太皇太后难得没给他一杖。

      当然,她现在也没力气朝他动手了。尽量平和道:“可是你是皇帝,有些事,是你必须去做,而不是想不想能决定的。”

      “朕不想的时候,就不会委屈自己。”元奕不以为然,慢慢吞吞寻了一处坐下,道:“朕原还以为,皇祖母是知道朕的!”

      太皇太后却是牵强地笑了笑,喃喃:“哀家倒是想知道……”

      可她还能吗?

      她偏过头,看着那张五官精致、初显俊秀的脸,有那么一瞬间,她眼前会恍惚地闪出许多前段来……

      她记得,很久之前的小皇子,是会绕在她膝下,揪住她的凤袍边角闹着要橘子糖吃。

      浸了水般的眼睛,可怜巴巴望着她,一声跟着一声唤他:“皇祖母,皇祖母……”

      记忆深处,她也是只消一低头,便能清晰的看到,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倒映着她的笑脸。

      他会伸着胳膊要抱抱,会口齿不清,“皇祖母吃……”将他最爱的橘子糖塞她嘴里。

      可总归是……不在了。

      也回不来了。

      而今,留给他们的,只有彼此间的陌生与疏离。

      就像现在,她这个做祖母的,想要了解他,想要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却找不到机会了……

      “罢了!”太皇太后嘴角干裂,费力地动了动,“玉书呢?叫她进来。”

      元奕这才不紧不慢地起身,去殿外唤了一声。

      “你父皇还在时,留了哀家几件东西,是想等你成长那一日,好交到你手上。”

      元奕知道是什么,也知道这东西的分量。

      但是他心里,却掀不起什么褶皱了。

      尤其是在听到“父皇”,那两个字时。

      很快,玉书听了吩咐,从正殿博古架旁的一副春山图后的暗格里,取来一方黑匣。

      上有莲叶金锁,除此之外,边缝严谨,四四方方,再挑不出什么显眼的图案。

      玉书小心地将黑匣捧在榻前,双手微抬,虔诚地呈了过去。

      却被太皇太后有气无力地摆摆手,示意他,“直接交给皇帝吧!”

      “兵符、金印……”她看着眼前一脸沉默的元奕,“这都是你父皇临终时,再三交代,让我替你保管的。”

      “可是……这些东西烫手啊!”她似想起旧事,鼻音微重,道:“其实,哀家很早就想过,与其留着它们在哀家手里沉寂,不如……尽早给你。”

      “你是你父皇挑出的好孩子,将来,也会是个好帝王。自然……也是不会叫他失望的。”

      她望向元奕,“收下吧!”

      元奕却没有动。

      他垂目,恍然之间,觉得眼前平凡无奇的黑匣刺眼的厉害。

      是比上一世他捧起时,更叫他迟疑,且无法接受。

      他就一直看着,仿佛在上头,看到一盆倾注而下的殷红色……

      他突然就起了身,亦没说要接,亦没说要拒绝。

      总之,他又冷冷地扫了一眼榻上的太皇太后,抬步就走。

      “皇帝——”

      太皇太后仓皇下地,来不及去穿鞋子,“你就这么走了吗?”

      “你不是说,为了活着吗?”

      元奕步子猛地僵住了,脊背不自觉地微微发颤。

      “这都是你的,也早晚是你的。”见元奕慢慢地回身,太皇太后被玉书扶着撑起身子,“你要知道,你的父皇为你打算了这一切,是要你肩负社稷,保大梁昌乐太平,而不是要你看你拿着江山社稷一直这么任性下去!”

      “任性?”元奕抬眸,突地就想笑了,“你居然是觉得……朕在任性?”

      “原来朕……是任性啊?”

      他觉得,有些话,是不必说得太明白的。因为说得太多了,撕裂开看都是刀子,刀子过后,血肉模糊。

      既然说透了谁都不好过,又何必提起?

      可是现在……

      他失魂落魄地转过去,微垂的瞳孔里,绷出几缕细密的红丝渐渐地落了回去。

      隐忍而克制之后,尽是讽刺。

      “皇祖母,”他垂死挣扎般,问了她一句,“为了大梁,您与父皇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不曾后悔过吗?”

      “后……”太皇太后在心里默念一遍,语气低了又低。

      在元奕背对着她,看不到的地方,她抹了一下眼角,然后道:“一旦过去的事,就不会给人机会后悔了。”

      她说:“即便是哀家想后悔,一些事……也回不去了。”

      “呵,到底,你们都没有觉得自己错了……”元奕笑了笑,笑得讽刺。却还是拼尽所有的力气,全了她为长者的尊严。

      “不要金印,不要兵符,朕想要的,都会自己凭本事得到!”

      末了,他微微倾身,虚行一礼,“皇祖母好生养病,孙儿……这便告退了。”说罢,他提步就走。

      “皇帝……皇帝……”太皇太后又追了出去,在他前脚跨出殿门的时候,突然道:“哀家梦到你母亲了!”

      元奕顿了步子,却没有回身,也没有说话。

      他只觉心头被什么挖了一下,扯皮带肉的疼。就连吹进来的夏夜温风,都夹着生冷的刀子。

      半晌,他问:“然后呢?”

      “哀家……”太皇太后哽咽,良久的平复,她才在玉书的搀扶下慢慢上前一步,“哀家对她,没什么可说的。现在,哀家就想问你……”

      她停顿片刻,几乎是凝聚了所有的心力,“那日……在门外站着的人,是你吗?”

      元奕道:“是!”

      太皇太后身形一晃,声音止不住地发颤,“你都……看见了?”

      元奕没回答。

      但是大家心里都该有底。就算不必说的太明,该明白过来的时候,都会明白。

      比如这些年,他对太皇太后的疏远,太皇太后何等聪明的,如何猜不到其中一二?

      所以最后,她也没有再细问下去。

      元奕头也不回地出了清宁宫。

      太皇太后便也知道:怕是从这以后,他是不会再来了。

      “这匣子?”重新回到内殿,玉书将地上的东西一一捡起,“老祖宗,要叫福常侍拿回去吗?”

      “暂且放着吧,”太皇太后闭上了眼睛,“皇帝他……不会要的。”

      她自己的孙儿,有多执拗,她自己清楚。

      “可是,陛下不收,他还如何……”玉书迟疑,不知当不当问,再要张口,被太皇太后抬手打断了。

      她看着他离开的位置,道:“哀家相信他。”

      他一定会应朝臣恳请,答应亲政,也会谨记他的使命,与这大梁,一起活着。

      因为他知道,并且永远不会忘记:他现在的一切。包括他的皇位在内,都是一个人用她自己的命,换来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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