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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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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腿的白骨都生生露在外面,捡回一条命都是大幸,怕是再也站不起来了。他受了好大打击,已不复风流之态。”
“可怜了这孩子,本宫本想着你与他般配,现只能在其他官家公子里挑挑有没有中意的了。”皇后娘娘说话时极为不忍,闭上眼又抹泪。
“公孙尚书的嫡长子,我瞧着真是不错。”王贵妃的眼睛一挑望着对面坐的姑娘,“潇洒英俊不说,才学也是极好的,已经是正三品掌刑狱的大理寺卿了,可见年少有为。”
雨未停,姑娘告退,没出院门,后头跟了严嫔一道走。
“公主着急回去?等雨停了再走也好。”
“多谢严嫔娘娘关心,只中秋快到了,夏蝉依旧聒噪个没完,本宫耳朵实在不中用。”
“是呀,六宫的蝉是捉不尽的。在宫里少不了被蝉声扰,更要小心蚊蝇咬人。”
“命似蜉蝣之虫,有翅难飞。”姑娘弯了眉,“多谢娘娘警醒,本宫自会小心。”
“依严嫔娘娘的意思,世子受伤不是意外?”关上门,芙艺端上茶盏,“公主在宫里虽处处小心,可麻烦不是想躲就能躲开的。婚姻是大事,公主得为自己打算,不要让有心人从中插上一手才好呀。”
“多谢姑姑,我会记着这事儿的。你们都出去,让石斐进来伺候。”
暴雨洗过的京城,有泥土的清冽气味。至夜更添凉气,爽快得人振奋精神。
“小主,前面好像是公主府。”
姑娘回京后,同宫里城里的旧部联络过几次,却没有真真见过面,几月前在醉红楼更白白错与辰溪相见的机会。
“我若让你一人在此,你该不会又要走丢了,让我无头苍蝇寻一个时辰?”
“小主,我一定在这,再来一大堆官兵,也生了钉子哪儿也不去。”
“好,最多一炷香时间回来。”
点点月光,纤柔倩影轻掠上墙。
“小狐狸,又见面了。”魏竹风在湖心亭间抱着酒葫芦,不经意又有了笑意。
“伤都好了?”
“自然,否则竹风如何有幸邀姑娘共饮?”
“不问我,为何在此吗?”
“我心悦你,不必知你从何处来往何处去。”
“我若说,我是这儿的主子,你可还信我?”姑娘足尖未湿湖水,已站在魏竹风身前。
“我信。可如此说,公主尊贵和我一江湖草寇中下九流的贼同饮,失了身份。”
“说笑,什么酒,我尝尝。”
“万珍楼的桂花酒。”
“看你喝得高兴,我还以为是什么琼浆玉液。”姑娘抿了一口。
“并非只有琼浆玉液,才能让我喝得高兴。”
“我此次为了寻人前来,不能久陪,抱歉。”
“不必抱歉,明月成影亦是幸事。”
“谁在那儿!”院落嘈嘈灯火光近。
“公主府里果真不比外面,没得清净了。”魏竹风等不到姑娘回头,他翻身抓了亭角的尖儿,瞬间没了踪迹。
“奴才见过公主殿下。”错愕夹杂抑制着的悲喜,公主府兵的叶参军下跪行礼,黑压压的后面跟着跪了一片。
“高公公说你想见我?”姑娘摆手,其余人都躬着身退出院子。
“奴才们听闻公主无恙,可心里总还是悬着,见到您才能心安。京城诸事,一切顺利,请您放心。”
“蚁穴之溃,你可听说?我来时遇见魏竹风,虽有盗圣之名,他再来拜访若不递名帖,就不要让他回去了。”
“奴才明白。”
日光已出,四顾一望,寻石斐不见,初有莺啼。
“小主,石斐不知躲哪儿赖着去了,大半天了也不见人。”
“今早让她去云居寺替本宫为皇后娘娘祈福,求菩萨保佑娘娘平安诞下皇嗣。”
“小主心善,可石斐从未出过宫,怕连路都寻不得,不知能否在宫门下钥前赶回来。下次若还有这样的差事,还请派给奴婢去办吧。”
“难为你这样心疼她,石斐记性好,多去几次就知道路了,你读过书,伺候我为皇后娘娘抄写经书好些。”
“是,奴婢知道了。奴婢让小厨房炖了冰糖雪梨燕窝给您,秋日里喝上些,最是润肺了。”
“劳姑姑费心照顾。”姑娘抬眼望窗边五彩瑞兽纹的棱角花瓶。
“花房新培了绿色的秋菊,奴婢想着小主许会喜欢,就让人送些过来了。”
“多谢你。”
“小主哪里的话,御膳房送了午膳,今用了您喜欢的素青花瓷盘子,还有您爱吃的咸水鸭。”
“知道了,下去吧。”
姑娘扶着袖子端起个个盘子,歪头瞧盘底用灰墨写一个“得”字。即用衣襟擦了字,坐到窗边瞧花瓶底,亦是一个“得”字。
回宫晚了,姑娘入夜才见着石斐。
石中流溪清汩,未走近有拂鼻花香,红叶翩翩落了满地满头。青松翠竹阴处,姑娘淡淡抚琴入景,庭鸟不飞。
夜,于近水之轩设中秋夜宴,天空地净,气爽神清。
“小主,您怎么还在这儿呀,陛下等着您呢。”高公公小跑来,惊了一路的莺燕。
“我这就去。”
“大理寺能击伤魏竹风,多亏了公孙大人的妙计。毛贼奸诈,外褂分两面各是黑白,现身以白,逃匿以黑,反差之大迷惑众人。又通晓易容变声之术,常击晕百姓官吏,取之衣物乔装,防不胜防。”
“大人谬赞,是大理寺众位兄弟尽心尽力,公孙不敢居功。魏竹风此人轻功了得,行事缜密,善察人心。偷盗珍宝无数,多是赠与卖花苦穷孩童或青楼擅画擅曲之人,不伤人性命不犯皇家天威,颇有侠盗风范。微臣斗胆,此人若能为皇上所用,一则了却此事,平息京城贵胄中惶惶之风,二则止住市井小儿对盗圣之名的盲目敬仰,三则表陛下不分贵贱知人善用。”
“抓不到就招安?公孙大人好筹谋。”
“罢了罢了,依你。”程自渊微熏。
“皇上这可如何……”
“皇上您瞧瞧谁来了?”王贵妃隔着好远已起身迎姑娘,“今日团圆节,公主迟到,可得罚酒。”
“说是家宴我才敢迟来,不然啊,早早就候在这等开席了。”
“你啊,没坐下就数落起朕来。今日是家宴,不谈那些烦心事,皇后最近怎么样?”
“唉,皇后娘娘这一胎不安稳,吃不下睡不着生生瘦了。”静贵人抱着襁褓里的公主,宠爱地拍着孩子的背。其他孩子也都被抱着,皇后的大阿哥已会背诗经,王贵妃的三阿哥刚学步。
“那是龙胎正在皇后娘娘的肚子里活蹦乱跳呢,闹娘的孩子啊,最聪明了。”
“辛苦了。”程自渊侧身握起皇后的手。
“臣妾不辛苦,各宫的姐妹常来看望,送了臣妾好些东西呢。王贵妃的红木掐金头梳,静贵人的白玉环,严嫔亲手织了许多小肚兜虎头帽,怕是臣妾的孩子出生后,不重样的穿,穿到三岁才能穿完呀。”
“严嫔有心了。”
“臣妾不敢。”严嫔起身行礼,“楠宫公主为未出世的小皇子,日夜抄写佛经,命人供在云居寺为皇后娘娘和小皇子祈福呢。”
“公主也有心了。”
“皇上,辅国公爷求见,说是有要紧的事。”高公公附耳。
“在这时候?知道了,宣吧。”
“宣奉恩辅国公薄闫觐见。”
“微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免礼。”
“皇上要为微臣做主,微臣的儿子不是意外落水,而是为人所害啊!逆子如今不进油米,眼下只剩下一口气了!”
“为谁人所害,朕为你做主。”
“肃儿他,肃……”皇后昏倒,厅里乱成一窝,待她躺到里屋,请太医诊治。
“你继续说。”程自渊进偏殿关门,只姑娘一人捏着茶盏陪坐。
“刑部小吏遭刺死于家中,其女躲柜中察,乃刑部尚书府上养马的奴才所为。据京兆衙门来报,在这个奴才房里搜出了许多往来秘函,其中不仅有指示小吏谋害世子之书,授意刺杀小吏之书,还有贩卖私盐,勾结重臣,行贿受贿之事。”
“可是朱尚书亲笔所写?”
“尚书府门生所写,臣命人连夜审讯,已招供是朱大人指使。供词在此,还请皇上过目!”
“好大的胆子!他朱冕之表面上刚正不阿,勤勉的样子,背后竟是这样一塌糊涂!”
“皇上息怒。”姑娘眼皮直跳。
“皇上要为臣做主啊,微臣不孝,年过半百就这么一个儿子!”
“高德兴,传朕口谕,命禁军查封尚书府,捉拿朱冕之,打入天牢候审。”
“是。”
“你先下去。”
“臣告退。”
辅国公走后,侧门未及关严实,小太监连滚带爬地进来磕头。
“太医说,太医说皇后娘娘的脉象上看,恐有用麝香之嫌。”
“什么!”程自渊手里的翡翠珠串砸了小太监一脸血。
夜风凉,皇上走后,小太监还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姑娘摊开手心是那把红木掐金的头梳,虽说淡淡麝香难嗅出味道,可绝非做到无法察觉的地步。
“金国大兵压境那年,也没见他如此忙慌过。”
“奴才已查明,这把红木头梳刚送进宝华宫,王贵妃只看了一眼就叫人给皇后了,绝不是她做的手脚。”
“芙蓉,朝夕之花,怪不得贵妃不喜欢。”
“主子您是说贵妃见这木梳上雕的是芙蓉,直接赠与皇后了?可皇后如何能确定她一定会送给自己?”
“不是芙蓉,就茑萝或翠鸟,总有一样贺礼要由贵妃的手交进皇后宫里。”
“已为人母,竟这样狠毒的事也做得出。”
“谁知她是不是已为人母呢?你先起来,回去好生包扎伤口。”
“多谢小主。”
潇潇落叶覆绣雕栏杆,姑娘转过假山石坳,绕过小亭湖把头梳放在湖畔哭泣的小宫女回霞梧宫必经的石子路上。
“小主怎么一个人回来,芙艺姑姑呢?”
“我贪凉吹了风头疼不得了,先回来了。你去养心殿看看姑姑还在那儿吗,再禀皇上一声,说我明日去云居寺为皇后娘娘祈福。”
姑娘本想研磨写字,却瞬时觉得无力疲惫,打呵欠,爬上床,没曾想竟睡到了天明。
“小主您不知道,昨儿宫里可出事啦。”
“石斐,等小主用完了早膳再说,一大早的就这样嚷嚷,没个礼数。”芙艺用银碗为姑娘盛了粥。
“不必拦她,石斐不说可要憋坏了。”
“小主就知道笑奴婢,昨儿啊,高公公亲自带人在贵妃娘娘宫里捉到偷宝华宫里梳子的宫女呢!还一口咬定是捡到的,分明是狡辩!”
“偷窃之事,怎么劳高公公亲自去捉。”
“小主不知道,这把梳子是贵妃娘娘送给皇后娘娘的,梳子上有麝香,皇后娘娘肚子里的孩子都被害得不轻。贵妃娘娘还命人去把梳子偷回来,真是恶毒。”
“石斐,不许议论娘娘。小主,皇上得知梳子在霞梧宫,反而不气了。只夺了贵妃娘娘协理六宫之权,禁足霞梧宫。”
渐向北边,绿松中忽迎面突出九层塔来,四面是白玉石,十二檐角挂铜铃过风脆响。姑娘下马车,到了云居寺。
“公主孝心难得,佛祖定会保佑皇后娘娘福寿连绵,母子平安。住持为公主准备了禅房和斋饭,请公主随我来。”
“多谢恒丰法师,还请法师替我谢过住持。”
“公主客气,寺中也为这几位施主在偏房准备了斋饭。”
“多谢法师。”石斐芙艺和赶车的下人双手合十,目送恒丰法师捻着佛珠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