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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心绪凄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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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宴那天晚上很快便如期而至。
阿七换上舞衣后,戴好面纱,便拿着放在桌上的那两把短剑出门了。
阿七随着众女转过琳琅阁,来到升平殿的耳殿,待殿上的小宫女们舞毕,退出大殿。
阿七便随着众女从耳殿进入升平殿的大殿,随着那丝竹声声,一步一舞,一旋一跃,手中的短剑也随之叮叮咚咚的响起。
与此同时,有几个小宫女端着果盘酒壶从殿外进来,与阿七擦肩而过。
阿七轻快的穿梭在众人之间,目光流转处,飞快扫过那些坐在席上的王公大臣们,看向坐在上首的那三人。
自古起以左为尊,左边坐的是今日的大寿星——梁国太后。
上首中间坐的自然是梁王姜桓。
端坐在右侧的是一个容貌很是清丽、身着紫云华美衣裙、头簪金凤步摇的女子,看起来不过三十左右出头的模样,应该是当今的梁国王后无疑了。
梁后虽比不上下首那些端然而坐却争芳斗艳的绿肥红瘦们,但却胜在气质娴静。
阿七的目光而后落在其中一个小宫女身上,只见这个小宫女将手中的青玉酒壶放在了姜桓面前的白玉案上,然后躬身从耳殿离开了。
姜桓身边的小内侍端起那把青玉壶,正准备给姜桓倒酒,坐在左侧席上的姜无忌不知何时上前,抬手一把按住了那把青玉壶。
姜桓和席上众人本来正奇怪和疑惑姜无忌的这番举止,只见姜无忌抬手向姜桓行了一礼,道:“王兄还勿见怪,臣弟一时见这壶美酒眼馋,想借王兄的美酒借花献佛一番,给太后贺寿,以尽为人臣子忠孝之仪。”
阿七觉得这人倒尽会说些春葩丽藻,不过这壶酒被人动了手脚,任凭姜无忌再怎么精明,梁王姜桓只要喝了这酒壶中的酒,便回天乏术。
除非姜无忌不计前嫌,为姜桓以身试毒,但阿七觉得姜无忌为了王位,并不会为姜桓做到这种程度。
可阿七还是低估了姜无忌。
姜桓的心情看起来不错,笑说:“准了。”
“多谢王兄。”姜无忌拿着青玉壶和酒樽,走到王太后的案前,似笑非笑的回头看了在大殿之上跳剑舞的阿七一眼。
姜无忌回过头,往酒樽里倒了一杯酒,对王太后道:“无忌在此遥叩太后娘娘芳辰,祝太后娘娘松柏长青,长乐无极。”说完,仰头,一饮而尽。
王太后听到姜无忌的话,很是高兴:“无忌啊,你父王只有你和你王兄两个儿子。
你能回来救我们这风雨飘摇的大梁于危难之中,不为那夏国所犯,之后又殚精竭虑的辅佐你王兄振兴我们大梁,哀家心里很是欣慰。
毕竟在这世上啊,没有什么比兄弟亲情更可贵的了。”
姜无忌闻言,只微微一笑。
姜桓笑跟王太后说:“母后说的是。”
姜无忌握着酒壶又倒了一杯酒,举着酒杯朝姜桓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王兄,这一杯,由臣弟敬你,臣弟若在一日,必不会让那夏国进犯我大梁国土一寸!
臣弟会辅佐王兄打理好我们大梁的大好河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说完,仰头又是一杯。
然后又倒了一杯酒,朝下首的众人敬道:“无忌愿与列位臣工,辅我大梁千秋万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姜无忌的模样看起来有些微醺,但是阿七知道,他喝下的那三杯酒,已一寸一寸的深入他的肺腑,一寸一寸的将他煎熬。
他不愿看她,一眼都不愿看她,可他脸上却不露丝毫痛苦的神色。
他每每装作若无其事的喝下一杯毒酒,阿七的心便跟着他痛一分,痛的泪眼朦胧,痛的几近无法呼吸。
阿七分不清楚自己的眼泪是不是自己心口的痛引出来的,但这一刻,她的心里丝毫都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她得到的是无止无休而又无望的痛楚。
姜无忌,你倒底是真醉还是假醉?
若是真醉,为何你的眼睛却告诉我,里面有痛苦,有不甘,它在挣扎,它在肆意蔓延?
若是假醉,究竟是你演技太高,还是我看不分明?
姜无忌,你可有过明明不开心、却要硬生生的装作开心的痛苦?你可有过言不由衷的苦痛?
姜无忌,我从始至终都没有看明白过你。
阿七再也看不下去,是不忍再看下去,她希望快些离开这里。
可是今夜的这支舞却无休止的长,阿七再也不想在这里再待一刻,混迹在人群最末,悄悄从耳殿离开了……
阿七不停地加快脚步走在寒风徐徐的宫道上,姜无忌从后面踉踉跄跄的追上来,一把拽住阿七的手腕,直将阿七逼到了墙角。
姜无忌因为走的急,一大口殷红的血吐了出来,他却不在意一般,只问阿七:“看到我现在这般模样,你的心里可曾快意?”
阿七只觉脸上落下两行凉意,看着面前的姜无忌,口不由心、一字一句的说:“快意,为何不快?”
最后还不忘挖苦他道:“皓月在此祝公子终于得偿所愿,为此深深折服的公子的好手段。”
姜无忌倏地抬手一把扼住了阿七的脖子,额上青筋直跳,悲哀的、苦涩的冷笑说:“我想得到的?我想得到的!”
他低低笑道:“我想得到的从始至终都没有得到过,老天待我何其不公!
难道让我昭然若揭的告诉他们,我有谋反之心?
我能怎么办?我只能委曲求全,虚与委蛇,可是这些我都通通不在乎了……月儿,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悲?嗯?”
阿七被他扼住了脖颈,呼吸一时有些短促,但却没有挣扎,只说:“姜无忌,你就是个大骗子!”
随着他手上的力道慢慢加重,阿七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只任一行不受控制的清泪从脸庞滑落。
姜无忌却倏地松开了扼住阿七脖子的手,脚步一个踉跄,看着不停猛咳的阿七,悲怆的笑了起来:“是啊,我骗了你,但你可曾对我以诚相待过?”
阿七心道,姜无忌,那你可曾知道,想让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以诚相待,那另一个人可曾又对她以诚相待呢?你又何尝不是骗苦了我。
姜无忌皱着眉头,强忍着身上的疼痛,咬牙切齿的对阿七道:“你想死,我偏不让你死,你想害的人,我偏不让你如意。
你想我死……我也决不让你好过,这点毒,还毒不死我!”
说完,拂袖,踉踉跄跄的决绝转身离去……
皓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屋里到外面去的,待一回到自己的屋子,便在榻上躺下了。
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她人有些不舒服,她需要好好躺会。
“阿月,不好了!”
阿璇推门而进时,皓月本就睡得不熟,听到阿璇的声音,连忙坐起了身,看阿璇一惊一乍的,问道:“阿璇,怎么了?”
阿璇神秘兮兮的凑过来,说:“我在司乐姑姑房间整理书简的时候,听宫人来司乐司向司乐姑姑说,公子在宴上帮王上挡酒,误喝了王上的酒中毒了。
司乐姑姑听后连忙赶去了重华殿照顾公子,听说公子中毒的事情惊动了整个太医署的太医呢。”
那个声音又在皓月的脑海里说:“皓月,姜无忌就要死了,你终于大仇得报了,你应该开心的!”
皓月在心里说:“不!姜无忌现在还不能死!我还没有查清楚当年的真相,他不能死!”
那个声音又说:“皓月,你是不是对姜无忌动了不该动的感情?”
皓月有些崩溃的捂着耳朵,说:“我没有!”
阿璇见皓月不对劲,连忙问道:“阿月,你怎么了?”
皓月放下捂着耳朵的手,红着眼眶,跟阿璇说:“阿璇,我要出去一趟。”然后夺门而出。
阿璇见皓月穿的那么单薄就出去了,连忙拿过皓月的披风,追上去:“阿月,外面冷,你把披风带上!”
皓月在重华殿外踌躇许久,这才决定进去看看姜无忌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正要进去,守在重华殿外的王军拦住了她,喝道:“干什么的?”
皓月说:“我、我是司乐司的李掌乐,司乐姑姑着人带话给我,让我来这里帮她的忙。”
他们并未深疑,便放皓月进去了。
皓月来到重华殿的主殿外,看见里面只有几个太医和随侍的宫人,司乐姑姑正守在姜无忌的榻旁,问给姜无忌把脉的太医:“公子怎么样了?”
那位太医把完脉,回道:“姑姑,公子已无大碍了,只需等公子醒来了,待公子体内的余毒一清,公子不出半月便能痊愈,微臣这就去看看给公子煎的药如何了。”
司乐姑姑说:“有劳太医了。”
太医出来的时候,看到站在门口望着里面出神的皓月,疑惑道:“姑娘,你……”
皓月连忙回过神,正要开口解释自己站在这里的原因,司乐姑姑听到门口的声音,回过身,看到皓月,有些惊讶:“皓月,你……”
皓月正想解释:“我……”
而后听到司乐姑姑道:“你来了,别站门口了,进来吧。”
皓月依言,走了进去,在司乐姑姑身边蹲了下来,司乐姑姑正想责问皓月怎么这么晚怎么来这里了?
可看到皓月的眼睛旁边有些红肿,分明是哭过的模样,又有些于心不忍。
这个女孩子,一向那么爱笑,如今却哭的好似有些魂不守舍。
司乐姑姑抬手摸了摸皓月的脑袋,柔声问道:“皓月,怎么了?”
皓月将脑袋侧枕在司乐姑姑的腿上,哽咽着声音说:“姑姑,我觉得我的心好疼啊,更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愧疚。
我疼的好像快要活不下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疼的这么厉害,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如今躺在榻上的这个人,我不知道……”
司乐姑姑没有说话,手一直轻轻的拍着皓月的背,等皓月缓过来,跟她说:“有话我们等一下再说,我得去看看公子的药煎的怎么样了,你就在这里替我陪陪公子,可好?”
皓月点了点头。
司乐姑姑向皓月淡淡一笑,便出去了。
皓月坐在榻边,执起姜无忌的手,喃喃的说:“姜无忌,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对不对?你一定要好起来,我们之间还有那么多的账没有算,我还要等你好起来了,跟你算呢……”
司乐姑姑端药进来时,便看到了这一幕,她站在皓月的身旁,说:“皓月,你知道你没来之前,他一直在念谁的名字吗?他念的是月儿。”
皓月摇了摇头,说:“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司乐姑姑说:“不用多说,我都知道的。”看着皓月手上露出的那截衣袖,问道:“皓月,你今晚是不是去了升平殿?”
她不会看错的,那是尚衣局今年特意在太后的千秋宴上为她们司乐司献舞的乐官和小宫女制的玲珑百草舞衣。
皓月摇头说:“我不知道,我想不起来了。”
司乐姑姑叹了口气,说:“罢了。”将药碗放到皓月手里,说:“若真的心有愧疚,那便帮我想办法让公子把药喝了吧。”
皓月有些愣愣的端着手上的药碗,问道:“那姑姑呢?”
司乐姑姑说:“司乐司的事务我已交给张司乐打理,我年纪大了,熬不了夜,就先去偏殿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再来看公子。”说完,便当起了甩手掌柜,很不负责的离开了。
“……”只留下皓月端着手里的药碗,看着昏迷不醒的某人,大眼瞪小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