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朽》焚珂

20、Chapter 20

　　洛非懵懵懂懂地被方墨拉着上了舞台。
　　之前两人对峙时剩下的人都非常有眼力见的回避了，给这对闹别扭的中野留下足够的空间交流。

　　“床头吵架床尾和，”站在最后面送他们出去的萧冉半推半赶把另外几个人推出了过道，“夫妻吵架狗也嫌的不知道？走走走。”
　　走过方墨的时候他不轻不重地拍了下人的肩膀：“小孩难受好久了，你也别太端着——这次过去了，就好好打吧。”
　　他没有说的是，在这个圈子里，再默契的搭档都有劳燕分飞的那一天，再争锋相对的对手都有当队友的时刻。职业赛场上就是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所有人的目的都只有一个，跟当年一起熬夜开黑的人携手登上巅峰只能是午夜梦回里想想的事，醒来依然忙碌于数不清的训练和并不是那么喜欢的人。
　　这些话，他没有跟洛非说过，以后也不会说。时间教会他的残忍和冷漠，他并不希望洛非也明白并懂得。高午是洛非的第一个打野，或许也是最好的，但那又怎样呢？所有人走到今天都不容易，也并不是谁都可以无限包容另一个人的脾气。

　　那两人僵持着不肯出来，萧冉也不好马上回休息室，在帷幕里看着众人调试机器的时候叹了口气，洛非，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初见时那个阴郁又隐忍和少年至今都未曾死去，仍旧藏在他看似阳光的外表下，默然无声地独自溃烂着。洛非到底能不能从黑暗的过往里走出来，萧冉不知道，高午也不知道。
　　我到底是为什么才会觉得方墨能改变洛非呢？萧冉叹了口气，手指搓了搓，发现烟盒落在了休息室。正准备从另一条道往回走，眼角的余光却瞟见通道处两道紧紧挨在一起的身影。

　　洛非坐到位置上的时候脑袋还是懵的。他甚至记不太清楚自己是怎么从选手通道走到这里的，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自己哭了吗？好像是哭了，在那个一天到晚就知道放嘴炮的捞逼打野面前哭的跟个小孩子一样，话都说不清楚。他说了什么，哦，对了，要带我赢，见鬼上一把KDA五点几在自家野区就自爆了的辣鸡是谁啊，爸爸带他赢还差不多……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右手突然一空，洛非才意识到之前他们的双手一直没放开过。他心中猛地一惊，像是饱受惊吓的小动物般惶然地转头看去——其实那一刻他并没有什么具体的想法，满脑子都是惊慌失措的空白。
　　方墨直直望进洛非写满害怕被抛弃的眼睛，将他冰冷的手拿起来放在鼠标上，另一只手捂住他的眼睛，他感到手心一阵瘙痒，像是蝴蝶的翅膀在不安地煽动。
　　方墨沉声道：“我就在你身边，洛非，我永远在你身边。”
　　蝴蝶的翅膀重重的落下，像是筋疲力尽又像是尘埃落定般安稳下来。
　　洛非轻轻的，轻轻的嗯了一声。
　　就在方墨准备将手移开的时候，洛非用更小的声音道：“不要离开我。”
　　方墨手一颤。他从里面听到了他一直想要的依赖和信任，似乎还深藏着某些更为深重的感情，这超出预期的含义似重担压得他喘不过气，可又美好得让他想要不顾一切地欣然接受。
　　可还不等他琢磨出个一二三四来，洛非就自己拽开了他的手，接上自己的外设开始调试仪器，十指轻轻扣着黑底键盘鼠标，在耀眼的聚光灯下更衬的那双手白的刺眼。
　　这样一双手不管干什么都会让人心醉神迷，如果……
　　方墨恍惚地盯着洛非圆润的粉白指尖，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想要干什么。
　　疯了，方墨转过头，面上一片平静，心中却是波涛汹涌。
　　他居然禽兽到对着队友的手指产生旖念！
　　方墨，你到底想干什么？

　　第一把还是输了。
　　这一把LG玩的没有问题，奈何DN风头正盛，状态好又信心满满，拿了个打架的阵容就开始刚。那股势如破竹的气势让LG疲于防御，最后一着不慎，输了个满盘。

　　萧冉是在休息室里的屏幕上看到LG的水晶爆炸的。
　　最后十分钟DN打的很凶，LG五个人不抱团被他们发现了就是死。萧冉看着两边拉扯，对面滑板鞋一个闪现秒了自家奥巴马，随后被洛非的佐伊一个QR收下人头。滑板鞋死之前一个平A暴击打掉了佐伊半管血，璐璐及时在地上插了一个救赎，才险险剩了个血皮。
　　眼见着对面的妖姬就要踩上来突脸，方墨一个Q预判在佐伊身前，开大将妖姬瞬秒。混乱中有人踩在了佐伊摊开的E上，佐伊回身就是一个二段Q。
　　十分钟DN上了三次高地，最后一波洛非站到了最后，佐伊身上插满卡莉斯塔的矛。
　　水晶爆炸的瞬间，万箭穿心。
　　卡莉斯塔 击杀 佐伊

　　萧冉闭上眼，烟灰落下来，点点橙色的星火迅速灰败萎靡，最后只剩灰色的粉末。
　　他坐在最前面，身后是LG的工作人员，偌大的休息室里寂静得落针可闻。
　　姜泓揉了揉额角，眼角满是疲惫：“萧冉，下一把你上。”
　　“嗯，”萧冉摁灭了烟，简短道，“我知道了。”
　　“……萧冉，”姜泓慢慢地叫了一声，他像是不知道怎么说，又像是不得不说，“俱乐部那边……”
　　萧冉拿着键盘平静地看了姜泓一眼：“blood要是来，我就退役。”他可没兴趣陪一个私生活混乱的人打比赛——更别提给他打替补。
　　“不……俱乐部那边觉得不是你的问题，他们想换的是……”

　　“LG这边上场了萧冉，换下了新人辅助boom，看来关键时刻还是老将顶得住啊。”
　　“好现在开始了bp，LG第一手锁了寒冰……这并不是当前版本热门的AD，”解说奇怪道，“首选寒冰是不是有些冲动了？”
　　另一个解说笑笑：“可能是AD最后的尊严吧，这一把LG的ADAtk估计要起飞。”
　　三禁三选后，LG第四手拿了德莱文——一个AD英雄。
　　全场哗然。
　　“这……LG是选错了吗？”解说A喃喃自语。
　　解说B斟酌道：“寒冰可能是……给萧神的？”
　　解说A皱眉头道：“寒冰辅助吗？这可是春季赛，翻车的可能性不小。”
　　“或许这是LG私下练习的骚套路？”
　　“也许……”

　　和观众一样忐忑的还有LG另外四个人——他们并没有练习任何套路，这一手是萧冉叫原流拿的，其他人猜是给何封，何封也猜是给自己的。于是听惯了萧冉指挥的原流想都没想就锁了寒冰——直到萧冉叫何封自己选个AD，寒冰给他。
　　“小妈……”洛非叫了一声，语气有些忐忑，“你天赋点的什么啊？
　　“黑暗收割，”萧冉看着洛非一脸死妈，笑了，“骗你的，坚决和主宰。”

　　方墨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正在调配天赋的萧冉和一直默不作声的何封，联想到最近基地里古怪的气氛和姜泓遮遮掩掩的态度，心里有了一点隐隐约约的猜测。
　　在他看来，LG其实是不太可能放弃萧冉的，不是说他的技术独一无二找不到人替代，而是LG缺不了这个名字。萧冉自S3赛季就在LG服役，创下无数巅峰神话，于许多老粉丝而言，萧冉这两个字就等同于LG。他是无数人的信仰，也是国服新一代顶尖AD从小仰慕的传奇。他哪怕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只要LG、Xiao这个ID挂着，就有无数粉丝呼喊而来，坚定不移地为俱乐部贡献心血。
　　可以说，萧冉是LPL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明星选手，其庞大的吸金能力在S5时期达到顶峰，至今无人可以比拟。

　　萧冉到底有没有拖LG的后腿呢？在方墨看来这个问题是，没有。
　　萧冉是联盟早期的登顶AD，他拥有着最扎实的对线能力和打团技巧，转型辅助后，他有了更多的精力去观察全局和照顾AD，常年累积下来的手伤也不会有太大影响。他熟悉对面AD就像熟悉自己，他给对面的技能永远是对面赶着闪现去接。

　　问题只有一个——下路不够c。
　　如果说LG早期的比赛，洛非的输出占三，萧冉的输出占四，其他人合起来三，那么现在的LG，何封最多只能占三。他的优势在于稳，不管是多么逆风的局面，他都能保全自身拖到大后期——因为最初选拔他的目的就是为了稳定局面，可以接替状态起伏不定的萧冉，而不是真的取代萧冉成为队伍里的首发AD。
　　何封的想法不得而知，这几年越打越稳，也越打越没有冲劲。作为一个队伍中的最高输出点，这个念头无疑是错误的，可是他就像完全察觉不到一般，故步自封在自己的领域里，看输出似乎也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可是在比赛里犹豫一秒都是胜负已定。
　　这应该怪谁？何封是为了萧冉，为了队伍选择了这种与主流AD背道而驰的打法，在新赛季里几乎被各路AD吊起来打，遇见单烟这种嚣张狠戾的下意识地避其锋芒想要拖，愈逃就愈狼狈不堪，最后劣势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惨败好像是理所应当，又好像是无可奈何。
　　方墨仔细回想，才发现何封的性格极软，存在感也低，好似不论何时都默默跟在众人身后的影子，是训练室里留到最后的人，是聚餐后会叮嘱所有人有没有掉东西的大哥，是贴吧大兄弟嘴里“萧神拴在下路的狗”，是队伍里最沉默也最刻苦的人，没有半分光环，凭着满腔喜爱靠着自己一点点走到现在——却即将承受所有的谩骂和诋毁。

　　上一把何封被单烟从头压到尾，从补刀到团战，换线都没能养起来，江泽最后只能选择去保洛非。
　　这一把，如果LG再输，是个人都能看出来队伍里的短板是谁。到那时，网络上必是一场节奏的狂欢，所有人都能踩他一脚，他将不再是LG的AD Carry，而是LG的毒瘤，阻碍队伍拿到冠军的唯一路障。
　　——正如S6时关键一战频频出现失误跌落神坛的萧冉，承受万人唾骂，往前所有功绩一笔勾销，从此辉煌不再。
　　方墨深深地看了一眼萧冉，后者垂着眼看向屏幕，手指轻轻搭在鼠标上，骨节突出，露出手背上一道浅浅的疤痕。萧冉好像没有察觉到方墨的视线，兀自在频道里开着玩笑。
　　“安啦安啦，我没有自暴自弃……也没有玩你们，你们也不需要我力挽狂澜，”他嘴角轻轻翘起，神情放松而随意，语气调笑夸张，“我是来和你们改写历史的——管他是什么最强AD或者LPL最后的希望——都得给爸爸我乖乖接受制裁！”
　　万物，皆系于我一箭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