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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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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少啊。”许立群笑呵呵站地在门边。
少荆河就等着他,马上露出一点腼腆的笑站起来:“许教授。”
许立群抬手对他作势压了压,示意他坐下,自己自顾自地进了门,还顺手把门关上,笑容里多了几分打量:“怎么样?”
少荆河自然乖乖地坐了下来,佝了背,做出仰视的姿态乖巧地答:“挺好的。”
“我几天前说什么来着?”许立群走到他身边,谑笑着,手又搭上了他的肩头,“我就说他一定会请你!你看看,是不是准得很?哎呀,我这双眼睛,看人还是很厉害滴!”
少荆河表示服气地笑笑,只问:“教授,刚才梁老师被叫去院长室是干嘛?又出事了?”
“不不,”许立群像一眼就瞧出了他那点凡俗的顾虑,直接先摆手安抚,老神在在地笑,“别紧张,别着急,你且安心在这儿待着,没出什么事儿。”
“哦。”少荆河一脸似懂非懂,用懵懂的眼神仰望着他。
许立群继续笑说:“要出事也就你这儿出事。你这儿没出事,他整天就在这层待着,跟坐牢一样,外边还能出什么事?他没那么大神通,不至于。别自己吓自己。安心,啊。”
他歇了口气,压下声音:“是院长听说他自己找了个助手,还是我们学校的男生,就把他叫过去问问。”
少荆河一怔,不自觉地眼神就锐利了起来:“这么严重?”
“那不当然的么——”许立群不以为然地打了个哈哈,手指朝门外一指,“他可是有前科的!那年事情闹那么大,教授都给他撤了,还能留在这儿全靠学校给他兜着。你别看院里把他丢到这儿跟流放似的,其实他那点动静院里都盯着呢。”
少荆河蹙起了眉尖,不禁纳闷这才几天,这层都没上来过别人,院长又是怎么知道?
他寻摸了一下,那多半就是有人告密。而嫌疑人除去他和梁袈言知情人就剩两个,刘勉自然是大不可能。
他心里冷笑,面上却是瑟缩了一下,故作惊惶:“这么远都能知道?院长是在老楼设了个东厂吗?”
“哎,”许立群果然不高兴了,严肃地竖起手指教育他,“领导的关怀无处不在,都是出于责任与关心。动不动就掰扯什么东厂西厂,你的这个阅历啊处事啊,还需要多磨练才行。”
少荆河立即点头:“是,还需要教授您多指点教诲。”
许立群这才脸色稍霁,又留意起他面前摆的这些东西,背着手凑到笔记本屏幕前看了看:“你这是在……”
“哦,做语例来源分拣。”少荆河向后让开,顺便简单地解释了一下。
许立群直起身点头:“不错,看来大头都弄完了,这都开始校对了。”
少荆河闷闷地也跟着点头:“应该是。”
许立群瞟眼觑着他脸色,又摇头晃脑地打趣:“这活儿……累吧?”
少荆河再点头。许立群大笑起来,又一拍他的肩膀,颇有些幸灾乐祸:“轻松的活能让你干吗?你也不看看他是什么人。人家三十不到就当了教授,脑筋好使得很。什么累活脏活都丢给别人做,明天封皮上照样挂他的名。所以之前他让我干我都不干呢,我可没那么傻,替他做嫁衣裳。”
少荆河连连点头:“教授确实棋高一着,深谋远虑。”
许立群笑歇下来,眼珠子一转,又打起哈哈:
“哈哈哈,你这孩子就是这么实诚!我说笑而已。编词典是人干的活儿吗?是圣人干的!圣人干的活儿哪有轻松的?我也想当圣人啊,可是手上事情实在是多,又带研究生又带博士生哎呀那简直是……你跟了我三年,那太清楚不过了,对吧?”
少荆河当然还是点头。别说东古语系的硕博生加起来也没别系一个年级的多,就说如果按许立群带学生那撇脱的手法,要换了梁袈言来,估计能比他多上一倍还游刃有余。
说完许立群又眯起眼睛,手压在少荆河的肩头,却把他自己的声音压得更低:
“你还年轻,再累,咱也忍忍。记住咱俩说好的,到时候你就是副主编。现在好好干,好日子在后头呢。要知道今天在院长面前,我可是拼了全力保你,你可不能白费了我这么多苦心啊小少!”
他举重若轻地说完,手又在他肩头重重拍了两下。
少荆河本来还在暗笑他痴人说梦,听到这事儿忽地就气血翻腾,霍地对他抬了眼:“您什么意思?保我?”
许立群眯缝着眼,笑微微地凑近他耳边:
“今天院长本来对他不打报告擅自招助手的事很不高兴,要他立即停止这种自作主张的举动,告诉他他要助手学院可以专门派人,还要他写检查呢!是我在旁边说了多少好话,不光替他,还力保你。向院长保证你不光品学兼优,而且是标准的异性恋,一定不会被他同化腐蚀。”
说着,许立群用手背一拍他的胸口,笑晲着他:“是不是?”
少荆河啥时候怵过跟老师做什么保证?很快也跟着微笑起来,大方地点了头:“是。”
许立群对他的毫不犹豫十分满意,装作不在意地掸掸自己肩上的灰尘,继续说:“本来嘛,你马上就要答辩了,答辩完就拿证,都毕业了还算什么学生?院长看在我的面上,又念着词典快完工了,这才勉强同意维持现状。所以你好好干,别辜负了我的苦心,知道吗?”
少荆河明面上若无其事,其实被他这么一说,心还是跟着一跳,三年前“商品售罄”的不祥画面毫无征兆地再次从他的脑海一跃而出。
四个鲜红黑体字像四座山一样蓦地砸在他眼前,砸得地动山摇,他的呼吸一紧,心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砰砰”急跳。
这刻,校对语料库的枯燥无聊早化作乌有,身下这个位子的失而复得的庆幸取代了一切。
以至于,他还真发自内心地想要感谢许立群。梁袈言接着电话走的样子他是看着的,院长真实的态度显然离许立群所言纵不中亦不会远矣。
不管许立群的动机如何,是抱着多虚妄的幻想也好,但帮了忙应该也是实实在在,不然梁袈言也不会这么陪着他有说有笑地回来。
送走了许立群,少荆河坐在座位上瞪着眼前的电脑感觉都有些恍惚。
忽然间,他真心不讨厌语料库也不讨厌每天只对着电脑熬了,那么多机缘巧合才把他推到了这个地方,既奇妙又珍贵,他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况且这些语例……耐下心来仔细读读看看,也挺有意思。
嗯。
正当他唯心地莫名发掘出这份工作的乐趣来时,资料室的门被敲响了。
这层也没别人了。他伸长脖子叫了声:“梁教授?”
门应声而开。梁袈言站在门边,一手撑着门把,直截了当地说:“荆河,你以后按时下班吧,不用加班,也不必为其他事留下来。晚饭我自己解决就可以了。”
少荆河愣了片刻,回过味来,心里猛地涌起扑簌的心酸。
“……哦。好,我知道了。”
梁袈言眼神里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简单地颔首:“好,那你今天赶紧回去吧,明天见。”
“明天见,教授。”
望着关起的门,少荆河一阵怅然若失后又开始冒火。
不管这是院长的指示,还是梁袈言主动避嫌,光看到梁袈言被管制成这样,他就很火大。
俗话说,佛都有火。
他收拾好东西,径直去了梁袈言办公室。
“嗯?”梁袈言以为他还有事。
少荆河只照旧去拿了他的饭盒:“教授,我要去饭堂吃饭,‘顺便’给您打。等我吃完了,‘顺便’再给您送来。送完我就走,您别担心。”
说完他就走了,根本让梁袈言连发表意见的机会都没有。
梁袈言一如少荆河方才,看着被关起的门怔忪了几秒,眉宇间浮上些许笑意,又无奈地摇了个头,喟叹:“唉,这孩子……”
把头转回电脑前,过了好一会儿,忽然无意识地又是一笑。
这孩子,是好孩子。
三天时间足以让少荆河摸清楚梁袈言吃饭的规律和口味。
正常的五点半下班时间离他们平时吃饭的时间都太早,他先去了图书馆。这时间正好是正常的学生下课吃饭时间,空出不少位子,他找了个桌子继续分拣笔记本里的语料库。等定好的手机闹钟响了,才收起电脑去饭堂吃饭。
吃完饭,时间不早不晚,他拿着梁袈言的晚饭回外院老楼。
梁袈言一如既往地对于时间的流逝没有太大感觉,直到少荆河回来,他才发现窗外已是夜幕降临。
一看时间,他纳闷:“你怎么去了三个小时?”
少荆河就老实回答:“我一开始没去饭堂,先在图书馆呆了两个多小时。”
“啊?”
“我那时不饿,所以在图书馆研究语料库。这是我个人爱好,不算加班。”少荆河望着他说。
梁袈言看着他一阵,忽然笑了:“我本来还担心你对着语料库会觉得枯燥乏味,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把它变成了爱好。我真的很高兴没有看错人。编词典虽然在外人看来只意味着繁重又繁琐的劳动,但作为编者自己还是能在其中找到许多乐趣的,是吧?”
他的眼中泛起柔和皎然的光芒,是由衷地感到欣慰。
少荆河默默无语地回望他。他对桑筠筠都没有说过这么深情的话,对着梁袈言三天,说了好几句一生人到目前为止自认已是足够动人的话语,有心人都该有所感觉了,结果他每每落得的下场,叫他也是服气。
这样看来,当年会被人抓了现场的梁袈言,对那个男生应该不会像是对他的这么“无心”。
他又想起了许立群说他和那个男生很像,那辆火车又压在了他的心头,堵得他心闷气短。
梁袈言却没看出来他正在暗地里咬牙切齿。
他也有着自己的思索,沉吟了好一阵,才缓慢而温和地对少荆河说:“既然如此,我想你应该就是这份工作最适合的人选。时间不多了,如果你也愿意,试用期到今天为止。明天开始,你就是我正式的助手。你看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