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族第一公约》毛厚

5、第 5 章

　　白惑是被龙角拱醒的。

　　眼皮子底下，某只小奶龙正摇晃着尾巴偷摸他的胸口，爪子抬得很高，放下时却又小心翼翼，颇有几分猫科动物在试探铲屎官死活的意思。

　　白铲屎官调整了一下姿势，双手枕在脑后，饶有兴趣道：“干什么，踩奶啊？”

　　小奶龙见他醒了，果断停下动作，乖巧趴好。

　　“屋里什么味儿？”

　　白惑撑着爬起来，只见不大的客厅里，原本光洁的木地板上躺满了死状惨烈的鱼骨头，此外，还有打翻的粥、泼洒的酱料、撕碎的外卖盒子、散落的零钱……以及糊了一地的鸟毛。

　　白惑：“……”

　　“胖鸡——！”他怒吼。

　　“不是我干的！”胖鸟欲盖弥彰地遮住吃得浑圆的肚子。

　　这么大的破坏量的确不像单人作案，白惑目光扫向小奶龙，后者一脸无辜地望着他摇尾巴，全然不知自己嘴角还挂着一抹可疑的孜然。

　　原谅他吧，他还是个宝宝，白惑扶额。

　　小奶龙毫无嫌疑犯的自觉，反而警惕地瞥了眼胖鸟，从沙发底下扒拉出一株豌豆花，用嘴叼着颤颤巍巍地跑到白惑面前放下，还往前推了推，尾巴一摇一摆，献宝似的。

　　白惑见到那片紫色的蝶形花瓣，很是愣了一下，快步走到阳台。好家伙，花盆里好好的一株神仙豌，已经被薅秃了，剩下几片绿叶上也满是牙印，有气无力地耷拉着。

　　“……”

　　白惑一脸肉疼地捏了捏眉心，扭头一看，小东西还满怀期待地望着他，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写满了“我干的，求表扬”。

　　他莫名就被逗笑了，边笑边摇头，认命地蹲下来给神仙豌重新埋土。

　　这株神仙豌其实得来不易，白惑也是花了很大的力气才移植成功，又用了十几年时间才让它开花结荚，结果上一个豆荚被胖鸟误食，这一次托小崽子的福，直接连花都没留住。

　　清理时，白惑在茎丝深处发现了一个隐藏的小豆荚，还没成形。植株受损，肯定是长不成形了，放在这儿也是枯萎的下场，他顺手摘了下来。

　　胖鸟全程一言不发，十分高冷地蹲在吊灯灯罩上，埋头舔自己的翅膀。

　　小奶龙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半跑半滚地跟过来，他那小毛爪肉呼呼的，走路还不是太利索，一过来便凑到白惑手边，抓住白惑的手指头开始舔咬。他好像知道轻重似的，完全不像早晨对付胖鸟，只用牙齿轻磨，并不往下用力，撒娇的成分居多。

　　白惑被蹭得心都化了，哪里还顾得上生气，叹了口气，摸了摸小奶龙的头：“饿了是吧？破坏力还挺大。”

　　小奶龙改用龙角拱他的手心。

　　白惑感觉痒，好笑道：“走了，出门觅食去。”

　　小奶龙闻言，动作迅速地攀上他的左肩膀蹲好。这地方之前一直是胖鸟的位置，后者眼见自己宝座被占，眼睛都直了，扑着翅膀试图飞过来，可惜他也不知道是吃了多少，飞了两次居然都没飞起来。

　　“心机！心机boy！”胖鸟不甘心地怒指。

　　小奶龙紧紧搂着白惑的脖子，并不理会。

　　一觉睡醒，白惑感觉好多了，一贯苍白的脸颊也有了丝血色，去浴室洗了把脸，甩着湿手出来，经过镜子时，他差点一个趔趄。

　　小奶龙不知什么时候化了形，变成了一岁多的人类幼崽模样，肉呼呼的小手抓着他的后衣领，两条小腿在他肩膀上晃荡，幼儿特有的大眼珠淡淡一瞥，神情透出几分与外表不符的高冷。但他毕竟还小，化形不够熟练，头上的龙角和屁股后的尾巴没能藏起来，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

　　白惑压住眼底的惊愕，迅速把小奶龙抓下来，蹲下来与他平视：“乖，你从哪儿学的？”

　　身后的育儿频道放完了动画片，适时地插播了一条母婴用品广告——“孩子不哭不闹，夜里睡得好，巴啦啦纸尿裤，妈妈放心的品牌！”配图正是一个笑呵呵满地乱滚的人类婴儿。

　　白惑：“……”

　　这学习能力真是逆天了，一般的龙族小孩至少要到三个月后才会化人形，白惑隐约感觉这小子身上哪里不太对劲。

　　但白惑这人有一项绝技，他总是能在面临问题的一瞬间精准地选中最不费脑的思路，此人这辈子干过最勤快的事儿，就是为自己的懒想借口。并且，他可以用这个借口把全身的细胞照顾得服服帖帖，让自己懒得心安理得，懒得丝毫没有思想负担。

　　他多年来秉承着得过且过的人生信条，此时也第一时间找好了原因——这孩子天赋异禀，就是这么聪明，没辙。

　　“行吧，这样还方便些。”白惑打了个响指，愉快地决定将那点疑虑抛之脑后。

　　外头毕竟入了冬，白惑去柜子里一番翻箱倒柜，找出来一条压箱底的小号白围巾，而后他目光停留在冰箱上的圣诞老人布偶，十分手欠地把它的衣服扒了下来，尾巴处戳了个洞，给小奶龙套上了。

　　临出门前，他不忘用手机叫了家政服务。

　　指望白惑打扫卫生？不存在的。

　　“胖鸡，看屋啊。”白惑笑眯眯地交待了一句，夹上卷宗关门走了。

　　出门时天开始下雪，白惑在院外的草屋里掏了半天才掏出一把破伞，勉强抖了抖撑开，搁在小龙崽头上。

　　“冷吗？”白惑摸了摸小龙的衣服，穿得还是太少了。

　　小奶龙不说话，只往白惑衣服里钻，白惑索性解了大衣扣子，将他整个人都包了进去：“冷就挨着我。”

　　小奶龙在大衣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便不动了，从领口冒出一对亮晶晶的眼睛，眼珠子直往上瞟，望着白惑。从这个角度，他大概只能看到白惑削尖的下巴。

　　“你老看我干什么？”白惑摸着他晃动的龙角，忍不住笑了，“我们先去趟商场给你买两套衣服，再去吃饭好不好？”

　　下雪天天黑得早，雪下得很大，四周的树林已经被染成了一片纯白，小奶龙紧贴着白惑的胸口，在源源不断的体温中，听着咯吱咯吱的踏雪声睡了过去。

　　*

　　纪北去取影像资料，进屋慢了一步，没能阻止绿萝跟罗文絮告状。

　　罗文絮一身匪气，就像一只即将暴走的猛兽，在办公室里焦躁地转圈，看见纪北进屋，他满腔的怒火才勉强压下去，不满道：“他敢骂你，你怎么不告诉我？”

　　纪北哭笑不得：“人家是领导，说两句而已，我又不会掉块肉。”

　　“副队上午都被骂得晕倒了。”绿萝插嘴。

　　纪北给了她一记眼神，绿萝捂嘴溜了。

　　罗文絮一听就炸了：“什么？！他反了天了，老子的人也敢动！”

　　纪北忙过去，将他按回凳子上：“哥，我真没事。”

　　每次他一叫“哥”，罗文絮就软和了，伸手接过纪北手上的U盘插在电脑上，嘴里骂骂咧咧：“这帮孙子，老子迟早宰了他们……”

　　纪北怕他真干出点什么来，忙拿工作来缠他：“不说这些了，先看看案子吧，你今天去现场，有什么收获吗？”

　　一说到案子，罗文絮瞬间安静下来，进入状态比谁都快：“第一起，时间在半个月前，被害人男性，20岁，在自己居所被害；第二起，时间在四天前，女性，19岁，在出租屋被害；第三起，时间在昨晚，男性，23岁，事发地点在公司仓库的杂物间。”

　　“三起案件的共同点，”罗文絮拿出一张纸，在上面列出来，“被害人都是年轻人，被害时都是独处，作案地点都是封闭现场，时间都在半夜。”

　　“还有一点，”纪北皱眉，“事发地都在一楼或者地下室。”

　　说到这个，他想起一件事：“对了，我今天午休时把监控仔细看了一遍，发现一件奇怪的事情。”

　　“嗯？”罗文絮帮他把U盘里的监控视频点开。

　　一说到看监控，办公室里几个人都围了过来，甚至连一整天都魂不守舍的肖舒也抬起了头。

　　监控是被害人公司自己安装的，清晰度很高，画面中，一个年轻员工吃完盒饭，伸了伸懒腰，走进了公司仓库。五分钟后，一条灰色的杂毛狗闻着盒饭的味道转了过来，在靠近仓库门的地方转了转，接着不知道感觉到了什么，猛地绷直了身体，腿肚子打了个颤，掉头就跑了。

　　这情景，联系后来被害人的惨状，实在无法不令人多做联想。

　　“我询问了被害人公司，这是他们值夜班的弟兄养的看门狗，很有灵性，来了陌生人都会叫，比报警器都好用。那么昨晚，到底是什么东西让这么凶的狗害怕到不敢叫出来，而是掉头就跑，这点很不寻常。”

　　“狗都不敢叫的东西，”底下有人小声嘀咕，“总归不会是鬼吧……”

　　“鬼？”罗文絮一身煞气，冷笑道，“老子倒要看看是个什么样的鬼。”

　　纪北对这毫无道理的猜测并不感兴趣，扭头问：“昨天那位白主任，今天回电话了吗？”

　　——此刻的白主任正站在闹哄哄的商场里，结束了长达半小时的试衣过程，他长松一口气，冲两位美女营业员笑了笑：“谢谢两位姐姐，刚刚试的这几件都包起来吧，哦对，那套不要，那个领口太小，我怕孩子难受。”

　　两位美女营业员甜美地笑起来，脸上一抹红晕迟迟不退。刚刚白惑一进来她们就察觉到了，童婴专卖店的客流以妈妈们为多见，偶尔有年轻男人过来，也十有八/九是买来送人，并不会多停留，这种自己一个人带着孩子来买衣服的，她们一年到头都碰不到几个。

　　白惑这张脸本来就讨便宜，加上他抱孩子的温柔动作，以及试衣服时自然流露的细心，不博得店员的好感都难。

　　“您是孩子爸爸啊？”美女店员一边开票一边调笑，“怎么一个人来买衣服，孩子妈妈呢？”

　　白惑看了眼小奶龙，小奶龙也看了一眼他。

　　“这个……你们猜？”白惑故作神秘。

　　另一边的两个营业员小声笑出来：“难道是哥哥？”

　　总不能说这小子是捡来的吧，白惑高深莫测地笑了笑，并不作答。

　　走之前，白惑给小奶龙换了套更厚实的棉衣，外面套了件薄羽绒，头上戴了顶婴儿雷锋帽，两只龙角从帽子的两端戳出来，看起来几乎就是帽子的装饰品。其实大部分龙族没有人类那么怕冷，并不需要按照人类孩子的需求穿衣，但白惑总担心这小子冻着，还是里里外外套了好几件。

　　小奶龙从头到尾毫无异议，白惑给他穿什么他就穿什么，不哭也不哭闹，连营业员都感到惊奇。

　　买完衣服，白惑抱着小东西去餐厅吃饭，经过一楼的玩具城，小奶龙趴在白惑肩上的脑袋极其轻微地歪了下。

　　这么一个小动作，白惑敏感地捕捉到了，顺着方向看去。

　　圣诞节刚过完没几天，商家放在门口的圣诞树还没来得及收，上面挂着亮晶晶的彩灯和饰品，随着音乐一闪一闪，周遭不少小孩儿都被吸引，在树下玩耍嬉闹。

　　龙天性喜欢亮晶晶的东西，诸如珠宝、钻石、水晶之类，这种偏好在龙族在进入人类社会之后会日渐被克制，但对于刚出生的龙宝宝们来说，喜欢发光的玩意儿，几乎是他们的天性。

　　白惑看着小奶龙小心翼翼藏起来的星星眼，不知怎么，心中偷偷一乐，仿佛终于从这孩子严丝合缝的壁垒中窥到了一条裂痕。

　　毕竟还是小孩子啊。

　　“想过去吗？”白惑笑着问。

　　小奶龙没说话，藏在衣服里的尾巴卷了起来。

　　这就是想去了，白惑心想，这孩子还是个走内心戏的，好笑地把人抱过去，放在圣诞树下。

　　树上挂了些可供出售的玻璃弹珠，三五颗一起，用自黏袋装着，在彩灯的映照下显得熠熠生辉。

　　白惑的手机响了，他低头看了眼号码，一边接起来一边示意小奶龙自己去挑选：“喜欢哪个自己拿——喂，罗警官？”

　　小奶龙仰头，树上的玻璃珠子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耀眼得很，他又望向退开两步去接电话的白惑，小拳头紧了紧，伸手去够离他最近的那袋金色的。

　　“我的！”旁边不知什么时候蹿出来一个五六岁的熊孩子，撞了小龙崽一下，率先抢走了他挑中的那几颗。小东西本来就站不太稳，被猛地一推，整个人向前扑去，摔在地板上。

　　后方，熊孩子家长姗姗来迟，“哎哟”地叫了好几声：“飞飞，怎么能欺负人家。”说着要去扶小奶龙，后者却不等她动作，自己爬了起来，盯着被抢走的弹珠，沉下眼，眼神完全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