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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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
欲言又止的小少年没有说出的是，那女孩是不是跳井自杀了。
背转过身的邂红尘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他把手中的羽扇甩了又甩、摇了又摇，却依旧没有半点要转过头来的意思。不知道是害怕看到什么，还是在逃避什么。
这到底该从何说起呢？
逆流而上的血水是得到了能够与之相融相敌的灵力镇压之后才退去的，那对父女本就是血亲，以一对一，公平得很。
可是，真的公平吗？
如果女童今夜没有失控害死自己的父亲，那她的母亲也就不会因此变得又痴又傻。尽管那是一个不负责任的父亲，但她却的的确确成了个弑父的刽子手。
如果一切按照赌坊老板的计划，由他们带来的人来结果这个满身罪孽的男人，或许将来她的母亲还能改嫁，还能找到一个愿意接受自己以及自己孩子的好人。那个男人或许不是那么富有，但是他能够真心实意地爱这对母女，一家三口过上真正平安喜乐的生活，尽管普普通通，那也不失为是一种幸福。
但又如果，从一开始那缕属于天山的神思就没有被放到这个孩子身上……毕竟，他们本不该是这样子的。
邂红尘叹了口气，他把时间停在这里，一来是为了能让了无踪更能接受并消化这个事实，二来，也是在为自己监管天山不利的失职进行反思和检讨。
那孩子纵身跃井后，整个梦境顿时化为了她的人生跑马灯。那一帧帧或喜或悲，或欢声笑语或引人泪流的画面，都无不让人为之动容。他越细看细想细思，就越能感受到女孩承担的痛苦。不论是来自于肉身还是心灵，又或者是来自神思鞭挞凡骨的灼人痛苦，她曾经都一一承担下来了。
也许，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于她而言，也是一种解脱吧。
思绪飘来又荡去，邂红尘有些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他合着眼走神顾及不到四周的风吹草动，虽说此时四周也不会有风吹草动。总之，像“强行被矮了自己半个头的小少年转过身去并将脑袋搁到对方肩上”这种事，他是万万没有料到的。
还有无从料到的——
落在耳边，尚还略显稚嫩的嗓音故作沉声，“不要自责，这不是你的错。”
“以及，谢谢你。”
哈？什么时候这破少年这么会安慰人了？
因为身高差而露出了大片大片后颈白花花皮肤的邂红尘在对方肩头闷闷地笑出了声。他手执羽扇，轻轻地在少年背上拍了几下。“那我也要谢谢你，小友。”
“但是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吗？脖子好累噢。”
闻言，了无踪的视线不由得向那里瞟了两眼。比这老神棍的脸还白了一些的皮肤上有几块类似脊柱骨的形状凸出，在往下……
小少年耳朵红红地轻咳一声，在松开怀抱时忍不住又多朝隐在衣领口的皮肤上多注意了两眼。
奇怪？我是不是看到了什么……颜色？
身长八尺的邂红尘从小小怀抱中被解放，他整了整衣服，甫一抬头就对上了无踪疑惑的表情，顿时福至心灵。他讪笑两声，抬手按住了后颈处被怀疑有奇怪图纹的地方，反客为主发问道：“被好友看到了吗？”
“没看清楚，就一片好像花花绿绿的阴影。抱歉探到你的隐私了。”
……花花绿绿？！听到这个词的邂红尘挑了挑长眉，但只要一对上对方那双闪着纯洁又正直无比光芒的狗狗眼，就实在不忍心开口直言是不是他的眼神有问题。
邂红尘扭了扭脖子，语气波澜不惊：“其实也不是什么隐私话题，天山之上几乎人人皆知了。”
“那是一株莲花，是以前的一位故友采来拓在邂某后背上的。好友无踪方才看到的，应该是尚在含苞待放时期的花骨朵尖吧。”
了无踪懵了。
你们神仙这都是什么操作来的，直接把一朵莲花拓在背上？还有花期？那是不是以后还能看到莲花盛开的样子？
噢，等一下，我为什么要说“以后能看到”。
他又假意咳嗽了一声，掩饰掉自己心里的小尴尬，再抬头的时候，邂红尘又是如往常那副风云巨变皆在掌握之中的表情。嘴角浅浅地勾着笑意，两道长眉斜飞，道不出画不了的意气风发。
还有那双弯弯的眼睛，像是盛满了星子。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如朗月照花，深潭微澜，如是罢了！
这厢脑中正把自己突如其来的文采夸得飘飘然，那厢邂红尘哪晓得这些七七八八的小想法，他抬手捏了捏小少年的肩，随口丢下一句“你在这里等我，不要跟来”就把人打发了，兀自径直朝着那口大井走去。
不再汩汩朝外冒血水的古井此刻显得安详又神秘，像是一个走过了很长很长历史的老妪，石块堆叠出的痕迹是老妪脸上的皱纹，冰凉的触感就是老妪用她饱经风霜不再能存温的手盖住了你的。
邂红尘将自己的手放上井口，他仍是不忍去看井中的惨状，只得将视线聚在对面的井沿。他担心自己一会儿动用术法又会让了无踪毒发，但这又是必经的一步，只好尽量地让对方离自己远一些，少收到波及和影响才好。
他缓缓合上眼，扶在井沿的手随之抬起，周身刺目的白光迸发，一如当时客栈中的那一幕，只不过这回持续的时间更长。
被勒令待在原地的了无踪自然明白对方的用意，但就算他真的不想动，他体内的毒源还是让他不得不动。
但为了不影响前方邂红尘的作法，猛地吐出一口黑血的少年还是强忍着不出声。他整个人四肢着地，强撑着跪在地上不发一语。额头冷汗直流，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紧盯着那个被白光笼罩的背影。
“邂红尘，你可快点，我除了要做你红尘路上的红尘客，还要做江湖中的天涯刀客啊……”
身在法阵中央的邂红尘此刻却是完全听不到外界的声响，他额上天眼圆睁，伸在身前垂直向着井中的手，掌心朝下扣了个半碗形，像是想要吸出什么。不多久，就看到一个通体水蓝的球形晶体从井中窜出，一把就被邂红尘稳稳握住。
他将法阵散去，睁开眼后有些疲惫地吻了吻那枚珠玉，喃喃着极尽柔情。他说：“欢迎回家。”
与自己的新座下童子温存没多久，再回头时，却为眼前的场景大惊失色。
“无踪！！！”
邂红尘急忙忙跑上前去捞起已经晕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小少年，他掸开那张苍白面颊上的尘土，思虑再三，还是选择输入真气，毕竟先替人保住心脉要紧，随后的救治，还是带回天山再做打算吧。
神思已收，梦境则闭。被遗忘在一旁受尽冷落的梦貘此刻也担心地团团转，它用脑袋顶了顶邂红尘的胳膊，传音道：“莲座莲座，你们是要回天山了吗？”
正琢磨着怎么将这人打包带回去的邂红尘一愣，随即了然一笑，他转过头来伸手揉了揉那团小神兽的脑袋，柔声道：“是啊靓仔，神思收回，眼下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替破少年找到解毒之法。不过你放心，邂某不会丢下你的。倒是你愿意随我一同回去吗？”
得到这个答案的梦貘霎时从闷闷不乐切换成了喜形于色。
“我愿意我愿意啊莲座！”它甚至激动地踩上了无踪的胸膛，伸出舌头舔干净了对方眼下的血渍，又扑腾着四条小短腿想要舔邂红尘的脸。
不不不……
饶是像邂红尘这么见多识广的神仙，还是对于眼前这一幕来的有些接受不能。他一边摆摆手表示好意心领了，一边有些心疼那躺在地上对于方才一事全然没有知觉的小少年。
如果他醒着的话，反应一定很有趣吧？
惨惨惨，小天涯刀客了无踪。不仅没有得到小叔叔兼好友的安慰，甚至还被他在心里恶趣味了一把。
也意识到自己恶趣味错了时候的邂红尘不禁摇了摇头，他将羽扇变小塞进怀中，随后捞起了无踪的两条胳膊从背后搭上自己的肩头，等对方整个上半身都靠到自己背上时，再在起身的同时将两条腿架稳。
哈，没想到这个破少年还挺沉的嘛？果然肌肉都不是白练的。
邂红尘笑着眯了眯眼，然后低头朝着梦貘乐呵乐呵道：“好靓仔，你跳上来抱紧我的胳膊噢，我们一起回家。”
听话的小神兽蹦蹦跳跳，三两步就窜了上来紧紧巴住了邂红尘的手臂，嘴上还发出类似于呜呜呜的声响。
一拖二的邂红尘倒是没觉得有多累，他能感受到正抵在自己后背上的胸膛，里头正有一颗极具顽强生命力的心脏在跳动。规律又有力，这就让自己很安心了。
于是他长吁了一口气，在这悠悠古井旁化光而去。
哈，还是等破少年能睁眼了再来找村长解释古井的事吧。有责任感的好神仙如此想到。
邂红尘此番直接将落地点选在了自己的内室，所以待两人一兽抵达天山时，只有几个正在打扫的侍女在里头瞧见了她们尊上莲座“不修边幅”的模样。
为首的黄衫侍女甫一见邂红尘青衣带血，便立刻张罗起来让其他几位赶紧去打水端进来。她有些紧张地走近一步，等看到自家主子将背上昏迷的少年安置到床上后更是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她捏着袖口，犹豫着问道：“莲座，您……您受伤了吗？”
此时一心扑在了无踪身上的邂红尘倒还真没有注意过自己的身着，听到问话后才低头看了看这一身带血的青衣，眨了眨眼安慰道：“哈，不用担心，我无事。”
他顿了顿，又补上一句：“小宁，去把不解叫来吧。”
被称为小宁的黄衫侍女长出一口气，打了支安心剂后便也轻松应了声是，就出去寻人带话了。
等到那一袭外罩梅花薄衫的白衣道袍落进这内室，邂红尘已经将了无踪上身的衣衫尽褪，仔仔细细用侍女们打来的水擦拭了一遍，此刻正看着后者心口处的绿中带青的淤痕发愣。
那处淤痕面积不大，顶多是成年人的一掌大小，但是淤痕的中心却有一道刀疤，应是刚愈合不久，疤痕凸起还泛着浅浅的红色。
踱步到邂红尘身边的逆不解并没有像先前那般行大礼，二者只是沉默地相□□头致意了一番，他就上前去查看床上病患的伤口了。这并非是没有规矩，只是他看得出来，师尊现在很累，并不想再多费口舌之力。
已经将污脏的外衫脱下的邂红尘只着了一件白色里衣，衬着恢复了白发蓝眼的外貌显得整个人都清冷了许多。他抱臂靠在床柱上，看着自己的掌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逆不解的医术无可厚非，但他目前从脉象和面象只能看出这少年是出于毒发晕厥。照常理，寻常的毒邂红尘想解就能随便解解了，这还是第一回见到因为中毒而带回天山找自己帮忙的。
由此可推，要么是邂红尘术法全失，要么就是邂红尘并不能用术法替他解毒。
显然能回到这里的邂红尘不可能满足第一种推断，那么答案就很明显了。
可是为什么呢？不能与师尊真气相融的，除非是毒中本就有克制师尊的真气存有，但这……
逆不解眼底一寒，他将目光投向身后同样一身寒气的邂红尘，欲言又止。哪想后者倒是先开口了。
“不解，你是不是同本座想得一样？”
“……他回来了，是不是？”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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