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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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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冲刚走出几步,就听苻坚冷淡的声音在殿内回荡,“亚圣曾云,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朕以为自爱者,人恒爱之,倒也不假。日后此等自损之事,再不必做。”
慕容冲脊背一僵,转头看他,脸上是一副又哭又笑的神情,“难道是臣自甘下贱,爬上陛下的龙床的么?”
苻坚一时语塞,深吸一口气,“也罢,看来这结是解不开了。朕允你一诺,前事便一笔勾销,朕将待你如子侄,你看如何?”
慕容冲稚气未脱的面上满是坚决,不假思索道:“那我便为我姐姐寻一门好亲事。”
“清河公主之事,是朕分内之事,姑且不算,你可重提一件。”
见他言辞恳切,面上从容淡泊不似作假,慕容冲心内也起了疑心,难不成上一次当真是喝醉误事抑或是宫内阴私,他有什么难言之隐?
这么一想再看苻坚,似乎也不似往常那般令人生厌,便恭敬道:“臣可否两年之后再回复陛下?”
两年之后,他便十五岁,到那时不管是出仕还是议亲都需苻坚点头。
苻坚笑笑,“确是个好时机,也罢,你且去吧,须得倍加勤勉,太学朕是每月必去的。”
慕容冲心中腹诽,老不正经的莫不是当真将自己算成他儿子了?面上却感怀不已,“臣自幼失怙,除去长姊,旁无弟兄,藐然一身。幸得陛下照拂,实是感激,惟愿……”
苻坚摆了摆手,“天色已是不早,宫门若是上钥,你可就回不去了。”
慕容冲这才不再惺惺作态,行礼告退了。
按了按额头,苻坚低声唤道:“致远。”
致远上前,将珠帘拉开,驱走一室暧昧,“陛下。”
“你说这慕容冲,为何就不能省点心?”
致远笑了笑,“臣只知陛下宅心仁厚,换了旁的君主,恐怕不会如此宽仁。”
苻坚长叹一声,“怕是前世的冤孽吧。”
可不就是前世的债?
与此同时,慕容冲一路疾走,登车回府,在车上依然觉得双颊发烫,心如擂鼓——想不到不费任何功夫,未受半点折辱,此事竟然真的办成了。
扪心自问,除去自己不愿提及的那夜,亡国以来,苻坚并未薄待他们鲜卑族人,甚至不为阿姊的美色所动,允她自由婚配,这般的胸襟气度,或许可以称得上一个“仁”字。
“主子。”上一次出宫时的惨状历历在目,从邺城带来的内侍獾奴满面忧虑地看慕容冲。
慕容冲托腮看着窗外,“你说,要何等人物才能配得上我的阿姊?”
獾奴见他惬意愉悦,便也放下心来,陪笑道:“自然得是龙子凤孙。”
“你也这么想么?”慕容冲轻叹一声,“若是可以,我倒是宁愿阿姊嫁个老实本分的书生,不需大富大贵,家境殷实便好。”
他冰雪般的容颜只剩半点稚气,茶色双眸更隐约带着无尽苍茫,“正逢乱世,泼天富贵说没也便没了,就如我慕容氏也曾北面称王,可现下呢?还不是仰人鼻息,混沌度日。这还是好的,多少亡国宗室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阿姊若是嫁一个皇子,又牵扯进天家的恩怨是非,别说平安喜乐,恐怕就连全身而退都是奢望。”
獾奴静默了一会,“可郡侯不会应允的。”
慕容冲冷笑,“天王既然肯为我做主,那么就由不得他。”
这日是三月初三,苻坚历来习汉俗,常会驾幸御苑踏青,上行下效,王侯公卿们也纷纷携眷出游,故而满城飞花的长安城因了这上巳显得热闹非凡。
苻坚只带了致远与寥寥几个亲卫,微服到了城郊,只见四处游人如织,欢声一片。
“陛下你看,有汉人,也有氐人呢。”致远自小就进了宫,鲜少见到这般情景,此刻看什么都是新奇,眼珠转个不停。
苻坚见他那样有些好笑,“不知皇子们可曾出游,他们平日苦读辛苦,今日也应松快松快。”
“需要差人宣口谕么?”
苻坚摇头,“倒也不用,也不小了,随他们吧。”
见许多人都在曲江两岸嬉水玩闹,苻坚也是意动,便命亲卫找了副竹筏,主仆几人登上,漫溯两岸风光。
当苻坚正为治下的太平之景稍稍窃喜时,致远忽然惊呼道:“陛下,太子殿下在做什么?”
苻坚顺着他所指之处看过去,只见苻宏整个人都攀在一棵硕大的垂柳之上,正费劲地去够什么东西,柳条来回摇荡,树下的宫人急的来回打转。
“荒唐,”苻坚冷声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怎能让储君犯险?跟着的人都瞎了么?”
他干脆起身,凝神远看,却见苻宏伸手去取的是只美人纸鸢,柳树下遥遥站着一两个贵家子弟,被一群仆从簇拥着。
“仿佛有位小姐。”有亲卫眼力好,带着笑意禀报。
苻坚虽仍心中不悦,可想想十三四岁的少年,最该做的两件傻事,可不就是情窦初开与逞英雄么?也便不再追究,只道:“弓。”
旁人将弓递给他,他瞄准缠住纸鸢的那根柳条,一箭射了出去。
那随风摆荡的纤细柳条竟生生被截为两半,那纸鸢也飘飘摇摇地落了下来,被人群中一锦衣少年捉了个正着。
苻坚定睛一看,那锦衣少年不是慕容冲又是谁?
这么说来,树下那妙龄少女定是清河公主无疑了。
苻坚眯着眼看着笨手笨脚爬下树的苻宏,轻笑一声,“致远,你说是萍水相逢还是筹谋已久?”
“奴婢不知。”
竹筏依旧顺流而下,转眼间那一行人也化作小点,再看不见。
苻坚自然也未看到,慕容冲捡起那箭矢和掉落在地的柳条,满面震惊,又暗暗地塞入袖中。
也未看到遮着面的清河公主局促笨拙地向苻宏道谢,苻宏也同样结结巴巴地回礼。
春风上巳天,正是好时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