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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浮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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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稚子知道,每一次严隋凉不戴上手套就去触碰东西的时候,就是他心底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的时候。
严隋凉关不住心底咆哮的凶兽了,现在的他,不在乎任何一样他眼前的东西,包括人,他不介意把它们全部毁灭原型,都变成冷冰冰的金子。
长老会的某些老东西向来作死,每每以压制严隋凉这个家主为乐,尤其在黄金已经不再是严家支柱产业的今天。
严五句在晚宴上的所作所为,无论是直接把女孩子带到严隋凉面前叫他相亲也好,还是不经意地把刺客带到严隋凉身边也罢,还有那句关于昆塔的胡乱指责,每一项都精准地戳在了严隋凉爆发的点上。
严稚子深深地低下头去,甚至不敢发出一点呼吸声,他耳朵紧绷地竖起来,听着金箔被翻动的声音。
严家的打印机是经过特殊改动的,压痕比较重,当文件被异能全部转化成金箔后,上面的石墨也会被一同金质化,严隋凉能读到的信息,全部来自于印刷时残留下来的压痕,这无疑让他的心情更加烦躁。
严稚子的面容很平静,但内心已经恐惧到极点,他很怕,怕严隋凉克制不住怒气,把自己也变成一座金雕像。
但是他不能表露出半分的惧意,甚至连一点冷汗都不可以有。
室内一片沉默寂静的时候,严隋凉桌子上的呼叫器忽然响了起来,少年的一如既往低柔轻忽的声音传了出来,“严先生,我方便进来了么?”
下一秒,严隋凉带上手套,拿起那沓金箔,拉开抽屉丢了进去,这才按下按钮,说了句,“进来吧!”
目睹了这一切的严稚子紧绷的脊背瞬间放松了下来,他转过身看着头发还带着一丝水汽的少年穿着一身月白色长袍走了进来,觉得自己一瞬间看到了天使。
少年脚步轻松,毕竟他今天成功地守护了雇主的安全,因此走进来时,心情很愉悦,嘴角还带着一点点笑意,莫名地露出一点孩子气来,“严先生,公事谈完了?我送您回卧室吧?”
严隋凉脸上的阴郁沉闷在少年进门的那一刻便消失了,他从椅子上站了一起来,伸了好大一个懒腰,随意地问道,“没什么要紧事了,别的明天再说吧,走,休息去!哦,小昆今天有没有吃到花蜜蛋糕?”
少年的眉眼弯了起来,眼见着更快乐了,“您跟老埃米说话的时候,我刚好站在餐桌旁,就吃了一块儿!果然甜蜜蜜的很好吃~有股特殊的香气,我很喜欢。”
严隋凉挥挥手叫严稚子下班,自己带着昆塔从办公室另外一个门回卧室,“是不是那会儿看见罗队长在,就偷懒跑去吃东西了?”中年家主毫不留情地戳穿自己的小保镖,只是言语间半点儿训斥的意味也没有,反倒满满的全是纵容。
少年的笑容有着更多的孩子气,“虽然在吃东西,但是我警惕性也是很高的!”
两人愉悦地交谈着,慢慢走远了,严稚子闭紧嘴巴,用鼻子长长地无声地出了一口气,脚步轻放,走到家主桌案背后,拉开抽屉,拿出那沓被金化的文件,叠了几下,袖在手心。
这东西是要拿走销毁的。
之前家主突然吩咐,不许叫昆塔知道自己这些亲近随侍们知道家主有异能的事,虽然听起来绕口,也不知道家主在玩儿什么游戏,但严稚子却精准地记了下来,悄悄地吩咐下去了。
现在在少年面前,他们这些随侍都是以“家主是有洁癖的人”的样子来服侍严隋凉的。
如若谁露出了马脚,不用家主出手,下面有许许多多想替代的人就会把他拉下去。
严家有千千万万个其他的“严”,但是家主却只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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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晚宴上出了刺杀的事,大家精神比较紧绷,黄金塔外面还设了露天岗哨,虽然顶楼依旧在家主入睡后便再无人活动,但为了稳妥起见,昆塔还是放弃了晚间探查的计划。
躺在床上快要入睡的时候,他忽然对着虚空无奈地笑了一下,自己这辈子活到七十岁时出现的老人心态、求稳求准的温吞劲儿,本来在做杀手的时候已经去除的差不多了,但是不知道为何来到了定盘星之后,这种慢吞吞的老年人的样子,又突兀地出现并回到了他的身上。
漆黑一片的夜里,少年静静地呼吸着,仿佛又闻到了那股从自己身体里散发出来的腐朽的味道,他忍不住握起拳挥了两下,在心里反复对自己说,“昆塔,你是少年人!你还没成年!不是即将入土行将就木的老妖怪!你是少年!少年!”
黑夜安静无声,没有人回应他,也没有天降一个纪平楠来安慰鼓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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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埃米到达了定盘星的五天之后,能源大会在西山城新修建的大楼里顺利召开。
为了盖这座兼具多种功能的办公大楼,西山城的严家人自从得知能源大会要在定盘星举办的消息后,就一直在忙碌,直到第一艘外来飞船降落在空港的那天,这栋大楼才完成整体的清洁。
虽然疲惫,但是西山城的人很开心:时隔多年,他们终于又在这片土地上盖起了新的高楼,而不是只能日复一日的种花栽树、修补老房子。
其他辅城的人也很开心,东山城美丽新颖、带着定盘星特色的布料和衣裳终于有了外来的赞美和欣赏;南山城的空港比从前繁忙十多倍不说,因为不会使用无人驾驶悬浮车的客人很多,以往十天半拉月摸不到方向盘的司机们如今难得坐下来休息;而北山城的美食更是受到了每一个到来的客人的喜欢。
他们的世界里忽然不再只有中心城黄金塔里高高在上的家主,不再只有眼前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同姓人,慢慢涌入的能源商团队在四座辅城的每一个角落出现,操着各种口音的星际通用语,穿着各异的服饰,对他们竖起了一模一样表示赞扬的大拇指。
他们的智脑上,也第一次出现了不通过定盘星官方渠道汇过来的星币,不是很多,但慢慢地也变得不少。
这种感觉很新奇,叫人心情愉悦。
也叫他们心思浮动。
辅城里的喧哗热闹看似是外来人带来的,但是严家人真的一如既往的沉默安静吗?
低头做事的日子一旦被打破,抬起头看到了各色繁华奇景,就再也回不去了。
定盘星的生活静谧安宁,没有战火,没有灾祸,吃喝不愁,热不到冻不着,严家每一个后辈都会背诵当初先祖筚路蓝缕创造家业的的故事,但,也只是会背而已。
他们一直过着温吞水一般的生活,心底太渴望不一样的人生。
黄金塔上的家主看似对这一无所知,每日里照常作息,清晨里跑步时的步伐依旧不紧不慢,不曾因为层出不穷的刺杀而打乱自己的步调。
普朗异形的出现,像是某个被打开的开关,在第二天,那个把普朗异形介绍给严五句的严品突然在审讯室中突然暴毙后,严隋凉就开始遭遇各种暗杀。
早晨跑步的长廊地毯下突然被人埋了很多带毒的木刺,木刺来源于定盘星出产的黄金木,木质十分坚硬,足以扎穿奔跑中的跑鞋鞋底,木刺上的毒素倒没什么新奇,除了见血封喉的强烈毒性叫人惊叹外,并不是多难得的东西。
早餐的牛奶里掺了某种温和无害的物质,微甜,很好的去除了牛奶的腥气,是厨房的新配方,已经报备到了顶楼侍从室,也被批准了,但是配上严隋凉最近一直在服用的清喉药物,能让他三秒便停止呼吸成为一个死人。
严隋凉出行的悬浮车,有将近三分之一出了各种毛病无法启动,剩下的车,都是在夜晚离着好远也能看的清楚的色彩鲜艳的荧光色,偏偏严隋凉近期许多行程,都要很晚才能回到黄金塔。
严隋凉的卧室也不安全起来,在他的枕头里,昆塔捉出了一只度尨,这是人类在星际发现的一种毒虫,受到压迫时会尾针暴突,击中来犯者,力度能瞬间刺穿人类的骨头,把毒液喷到骨髓之中,医无可医,救无可救,被扎伤的人只能在剧烈的疼痛中哀嚎着逝去。
如此种种,安稳地生活了四五百年的严家家主,遭遇了此生最大的危机,所有危险都明晃晃地昭示着一个事实:暗杀者来自内部,甚至有可能就是能够随意出入黄金塔顶楼中的某一个随侍。
每晚都要和严隋凉汇报一天调查结果的严稚子压力很大,头发哗哗的掉,几天内吃不下睡不着,眼见着人就瘦了下去。
闹到第五天,站在严隋凉面前的严稚子已经有些摇摇欲坠了,他什么都没查出来,衣食住行四组全部牵涉到家主刺杀事件当中来,久不在黄金塔露面的宅组组长严雨琅都被扣押审讯,但是全部一无所获。
他想跟严隋凉说一句,“能源大会停办吧......”但是他不敢,他只能垂头丧气地捏着一沓无用的调查报告,呆愣愣地站在家主面前,等待来自家主的辱骂。
他是严家有史以来最废物最无能的主管了,严稚子绝望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