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雁何处是归途》端木遥

134、番外三 雪隐幽香(下)

　　我叹了一口气，依旧守着我的白眉飘香馆，种花、赏雪。

　　一年后，有个穿着月白色衣裳的人上了昆仑，在馆外站了三天三夜，他说他叫贺斯离，前来求忘忧草救端木无忧。

　　从他口中，我知道端木无忧发动魑魅，走火入魔，又中了毒，现在身子已经一日不如一日。

　　我不语，眼中闪过那个孩子的面容。

　　魑魅之功，修之极为困难，除了自身修为一定要高之外，修成之前，决不可以动用一分一毫的武功，违者，邪气入侵，再使魑魅之时，便是走火入魔。

　　很少有练魑魅的人知道自己练此功之时不得动武，故，从来就未有人逃过走火入魔。

　　所以在一年前，我就知道，那个叫做端木无忧的孩子会有走火入魔的一天。

　　但是我没有想到，这个十几年前便以孤傲传之于天下的玄影净交阴阳师，贺斯离，会千里跋涉，为救端木无忧。

　　于是我看着他，许久，然后问：“你本是玄影净交之人，为何救他？”

　　斯离摇摇头，说他早已经离开了玄影净交。

　　我叹了一口气，看着这个一身孤清似的不食人间烟火的人，突然想知道这样的一个人，能够为一个“朋友”究竟能做到什么份上。

　　于是我对他说：“忘忧草最多能帮端木无忧解了他身上的毒，但是，却不能帮他化解魑魅之功的邪气，若是你真想让端木无忧无事，便拿出你自己认为的最珍贵的东西来换。”

　　贺斯离沉吟。

　　我冷笑，正欲斥他离开，却见那人站在我面前，慢慢的跪了下去。

　　贺斯离道：“我此生最珍贵的东西，其一便是我妻子顾风华，他是我的最爱，我自是不能将他交之与你，其二，便是我自己的尊严，男儿膝下有黄金，我贺斯离宁死不屑跪求人，此生亦从未像人下跪，但为端木无忧，我不得不求你助他一番。”

　　风雪浩浩，雪地中，我凝着他许久，道：“既然是最，便是唯一，怎可有两个？”

　　然后贺斯离慢慢的笑了起来，“顾风华并非我之所有，只因贺斯离三生有幸得以留他在身边，故贺斯离不能将自己所没有的东西交给前辈，但斯离自认最贵，莫过于男儿膝下重愈黄金的东西，如今斯离已将他交给前辈，烦请前辈下昆仑救端木无忧。”

　　静静的看着这个笔直跪在雪地的人，很多事情不自觉的慢慢浮现出来，就像是被尘封了多年的酒，即便是不经意的被人揭开酒封，那酒味，终是掩盖不住。

　　多年以前，有个人，惜花、爱花、痴花，身上总有淡淡的药香花草味，我曾经答应过他，要为她好好照顾他的花花草草，所以，他死那年，我留在了昆仑，从此漫天飞雪，唯花相伴。

　　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突然忘了，其实，我是最讨厌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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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上昆仑之前，有一个人，叫乌桓，那时候他对我笑着说，“雪隐，我创立的魑魅之功终于要大功告成了，等我练成了魑魅，我便带着你去找他。”

　　那时候我似乎苦笑着闻着那个影子身上带着淡淡的药草芳香，道：“乌桓，他是回纥的将军，注定要驻守边疆，他不会希望我去找他，他有他的国家，而我，不过是敌国皇帝的女儿。”

　　那时候那个影子笑了笑：“但是你想见他，不是么？你若想我就把你带到他身边，等我完善了这魑魅，我绝对会保护你不受伤害。”然后他问我：“雪隐，你想去找他么？”

　　我记得那时我沉吟片刻，回答：“想！”

　　然而，世界上很少有人事情是天遂人愿。

　　那一年，我国瘟疫肆虐，连年灾难，人民民不聊生。

　　回纥可汗派兵来袭，我被乌桓拉着仓惶逃跑，背后追兵来袭，我们一同逃进了昆仑。

　　那时候魑魅之功尚未完善，乌桓的功力到了最关键时刻，不得轻易使用内力，或者邪气入侵，走火入魔。

　　然而，那时候追兵已至……

　　一手起，白袖带风，漫天月华带起满天血光飘洒，雪花肆虐。

　　那一夜，月光清冷照昆仑。

　　那一日，血水滚滚迸裂而出，浸染了大片白色。

　　那一刻，乌桓入魔！

　　我静静的闻着那个浑身带着淡淡药草香味的男子，一双手被浸染成了鲜血的味道。

　　我看着血池中一脸邪魅笑容的乌桓，浑身浴血的向我走来，眼中闪着骇人的光芒，刀锋起，就在我闭目准备等死的瞬间，却见那人突地松开刀柄，抱住了我。

　　………………

　　魑魅入魔，爱恨憎欲皆是数倍放大而由心出。

　　我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眉心，那一夜的很长一段时间……一直到如今，偶尔，梦中都会浮现出自己靠在那个影子的背上，听那个影子铿锵而温柔的对着我说话。

　　他说：“雪隐，我一定将你背回那个人的身边？”

　　我问着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哭了半晌，然后我反手抱住他。

　　我一叹，“乌桓……”

　　乌桓笑，温柔的笑容中带着鬼魅森森的邪气，“我会带你翻过雪山，把你带到他身边，你放心……”

　　我苦道：“如果雪山的背后依旧是雪山，你能背着我走过多少座雪山？”

　　我说：“乌桓，我知道，我找不到他，现在，我也不能再找他……我不能原谅一个破了我国的敌人。”

　　“至少，我死之前，不会丢下你一个人。”乌桓只是笑，那笑容中有着淡淡的伤感，带着我看不明道不清的意蕴，然而转瞬，这种意蕴便被浓重诡谲的邪气所覆盖。

　　他抬头。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一个人踏着漫山血水而来，对着我和乌桓，冰冷的道：“雪隐，乌桓，杀我兵众，今夜，就是你们的死期！”

　　我胸口一窒。

　　“呵呵，雪隐，你日思夜想的人居然要你死！”乌桓眯眼而笑，脸上先是一股邪气浮现，渐渐的，瞳仁逐渐变成诡谲的深黑，渐渐下沉。

　　入了魔被心性左右的人在听不见其他，平息了的寒夜瞬间传来又一轮的厮杀，刀剑相拼，寒气震天。

　　萧风肃杀，旋起青光剑影一片。

　　那一夜，那殷红的血色，一人毁，一人死、一人梦碎发白。

　　“我会带你翻过雪山，把你带到他身边，你放心……”

　　“如果雪山的背后依旧是雪山，你能背着我走过多少座雪山？”

　　“至少，我死之前，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