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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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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志平被平头男子送到一个大路的岔口路就被撵下车了,这个地方倒是好打车,但他拿出手机的第一件事却不是叫车,而是看了看录音软件——从一离开家门他就把录音打开了,一路上他一直担心会被搜身,结果却没有,而他也根本没录到什么特别有用的东西。
等他回到局里,都快到中午了,一进屋就被所有人围上了。他看看自己这帮下属,微微点了点头:“再过一周左右,丁瑞喆就能主动到案。”
听到这个消息,所有人并没有变得多兴奋,反而愈加忧心忡忡,吕志平知道他们为什么担心,却并没有说什么解心宽的话,只是简单地命令道:“趁这几天再做做工作,好好准备准备。王盛去趟徐梦雨的按摩店,秦玉还是去徐梦雨的老家,重点询问徐梦雨和丁瑞喆之间的交往关系。东嘉苑不必再去了,秦玉要保持和分局的联系,让他们随时汇报xxx案的最新进展,同时告诉他们丁瑞喆即将到案,如果有必要也可以安排他们就这个案子提审丁瑞喆,但要在我们问完情况之后。”他说完这句话,又看了看方小洋,却没给他下命令,而是摆摆手,“行了,散吧。”
大家带着满腹狐疑各行其是,方小洋看着他,希望吕志平叫上他出去查点儿什么,然而吕志平却轻轻叹口气,自己离开了办公室。
他去了林局的办公室,敲敲门,里面却没有动静,他试着扭了一下门把手,这才发现门上了锁。看来林局是不在,他这么想着,又去了郭局、许局、郝书记的办公室,然而几位领导的房门都锁着,显然是都不在,他不免有些惊讶,因为很少看到这四位局领导同时不在的情况。
是不是跟他去见丁启逊的事情有关呢?他一边这么胡思乱想着,一边离开了领导们的办公室。
他随即离开了市局,然而要去哪儿他也说不清楚,事实上,他从离开维隆大厦的那一刻起,心情就变得很不平静。因为事态的发展大大出乎他的意料,让他一时感到无所适从。
等他回过神来,已经坐在一辆出租车上,而出租车则刚刚停在市人民医院的大门口。他付了车费,下车去了赵复之的病房。
赵复之趴在床上睡得正香,吕志平也不好把他叫醒,便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想等他自然醒。然而一坐下,他就又陷入了沉思中。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一步,其实他有点儿始料未及,本来他觉得丁启逊肯定会对自己的儿子百般维护,用各种手段进行阻挠,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利索。他不觉得丁启逊会那么容易就范,要么他早已做好了后续的安排,要么他就是准备和丁瑞喆进行切割了。
有那么容易切割吗?吕志平自己都不太敢相信会有这种事情发生,他在心里一遍遍地琢磨,毕竟是父子,就那么容易甩手不管?
又或者丁启逊还不明白事态的严重性,或者他很相信自己的儿子?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随即便被他否定了,丁启逊这么精明的人,不太可能会犯这种错误。
想来想去,他还是觉得丁启逊可能已经做好了安排,但会是什么样的安排呢?他猜不透,随即他又想到了汪书记,他风闻汪书记和丁启逊、尚天赐这些人的关系都不错,尤其是在这个案子一开始侦破的时候,他就因为吕志平把东嘉苑的物业连锅端打电话过来兴师问罪,然而也就那么一次,后来他的声音再没有出现过,不知道是不是还关注着这件案子的进展,也不知道他在这其中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想到这里,吕志平只觉得头疼,不觉微微叹了一口气,声音虽然不大,却惊醒了赵复之。
赵复之嗓子里吭了一声,睁开惺忪的眼睛:“你来了?”他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声音也有些含糊。
“来了,师父,来得有点儿匆忙,忘了给您买东西了。”吕志平有些抱歉。
“有什么可买的。”赵复之打了个哈欠,因为趴着,这个哈欠打得多少有点儿不太顺畅,“反正也吃不了,只能摆到坏。”
“师父,您这两天感觉怎么样?”
“应该是好点儿了吧,还是疼,大夫还是不让出院。”赵复之有些无奈,“你怎么又来了?案子怎么样了?破了?还是查不下去了?”
“我今天去见了丁启逊,他答应让他儿子回来接受调查。”吕志平的声音里听不出一点儿高兴来。
“你去见了丁启逊?”赵复之很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中的信息,“你能见到丁启逊?”
“嗯,我通过尚天赐传的话。”
“尚天赐会替你传这个话?”
“是的。”
“那你又是怎么认识尚天赐的?”赵复之对事态的发展颇感意外。
“我查东嘉苑物业的时候,他主动找过我,还请我吃过饭。”
“现在这个节骨眼,对宴请查得正严,还在案件的调查过程中,你能随便接受宴请?”赵复之越来越惊讶了。
“事先我也不知道他在,饭店大堂没地方了,他们说安排个包间,进去才发现他就在包间里坐着。”
“他一传话丁启逊就同意见你了?”
“嗯,而且丁启逊什么多余的话也没说,一口就答应了让他儿子回来接受调查。”
“他没提什么要求?”
“提了,他说希望对他儿子按自首处理。”
“这种要求倒也不算过分……”赵复之微微思索了一下,“你对这事怎么看?”
“我不好说,觉得有点儿不太正常。”
“是不太正常,你要抓他儿子,他不但不拦着,还这么配合,这也不像丁启逊的做派。而且,这种事,他通过人传个话就行了,没必要亲自见你。”
“我也是这么觉得,实在是猜不透他到底是什么想法。”
“这些事你跟林逢春他们说了没有。”
“还没,林局、郭局、许局、郝书记他们四个人都不在局里。”
“这四个人都不在?”赵复之越发觉得事情有些不正常了,“你没打电话?”
“没,我看他们不在,我就上您这儿来了,想听听您的意见。您觉得丁启逊这么配合是出于什么目的?”
“我也说不好,不过丁启逊这个人心机城府很深,不是那么高调的人,也不会跟任何人硬碰硬地斗,尤其是警方。但要说警察一想调查他儿子,他就让儿子赶紧回来,这也不像他平时能做出来的事。通常情况下,他会先派个律师周旋一下,摸清楚事情到底严重不严重,再采取下一步的措施。”
“那他会不会已经知道了案件的进展了?”吕志平的脑海中忽然闪过这个念头,随即便说了出来。
“你是说有人向他泄密?”
吕志平咽了口唾沫,不知道说什么好。
“也不排除这个可能,但能让他下这么大决心,看来他了解得应该很清楚了。”赵复之倒没有吕志平那么多顾虑,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不知道汪书记跟他们有没有牵连。”赵复之的态度让吕志平的胆子也大了起来,他随即又抛出了一个更敏感的话题。
“他?怎么说?”
“我们刚开始调查的时候,不是把东嘉苑的物业都弄到分局接受调查去了吗?当时汪书记还专门打过电话来,说我们不该这么做。”
“原来是这样啊,呵呵。”赵复之不禁冷笑两声,“暂时可以不考虑他。”
“不考虑他?”吕志平有点儿难以理解,“行吗?”
“行,他起不了什么太大的作用,无论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
“您以前跟他一起工作过,对他还是比较了解的。”赵复之说得很笃定,“再说,他就是个过渡性质的政法委书记,起不了什么太大作用,这一点他自己也清楚。”
“那他为什么打电话过来?”
“应付一下这帮人,他只求在现在的任上不要惹出大娄子来。我估计你那几位领导也是一直在跟他沟通,而丁启逊、尚天赐他们也和他有交流,他应该知道现在的情况,所以没有再说什么,否则的话,万一以后有人说他干扰正常侦查工作,他也受不了。”
“那我现在就顺着这条线追下去?”
“你只能顺着这条线追下去。”赵复之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了,“第一,现在这条线最有希望,第二你见了丁启逊,已经上去下不来了。”
“我……”吕志平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没办法,干警察这行,不可能不掺杂政治。你也干了这么多年了,虽然一直横冲直撞,但对这种情况也不应该一点儿准备都没有吧。”
“嗯。”吕志平微微点了点头,沉吟片刻,才又问了一句,“您觉得这案子会是丁启逊的儿子干的吗?”
赵复之笑了起来——他不敢笑太大声,怕牵动刀口,只能憋着小声笑:“这我可不知道。我既没看见案子的材料,也不知道丁启逊的儿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吕志平一时也不知道怎么接话好了,只能在说了这个字之后沉默。
好在赵复之稍微停顿之后,又继续说道:“不过这案子能把你憋成这个样子,显然不仅仅是因为嫌疑人是丁启逊的儿子吧。”
“是,里面有好多疑点。”
“说说看。”
“缺失的东西太多,现在能把他和案子本身联系起来的只有现场的一枚指纹。如果不是他在案发第二天立即出国,我心里还不敢轻易把他当成最大的嫌疑人。”
“是啊,确实有问题。如果他是个办事缜密的人,就不可能在现场留下指纹,也不会在第二天马上就跑。如果他不是这样的人,又不可能在现场只留下一枚指纹。现场环境乱吗?”
“一点儿不乱。”
“对呀,没留下指纹,但现场乱糟糟的,这只能说明嫌疑人事先想到了戴手套避免留指纹,但没仔细考虑过实际如何行凶。现场一点儿不乱,说明凶手对行凶的实际过程有过详细的思考,在这种情况下还会留下指纹,还会在第二天就逃跑,我觉得不太合理。”
吕志平听赵复之这么说,顿时有点儿懵,说实话,他之前从来没考虑过这些。
“不过,你循着这条线追下去是没错的。不管怎么说,我觉得丁启逊的儿子肯定和这个案子有关系,找到他对破案会有很大帮助。至于他是不是真凶,我觉得实际上倒没那么重要。”
赵复之本来就趴着,呼吸不畅,又说了这一大段,开始觉得有些气短了,他开始喘,而吕志平看着他大口喘气,陷入了沉思。赵复之喘了两下把气息调匀,吕志平也从思绪中回过神来,他站起来:“师父,我先走了,您好好休息。”
“去吧。”赵复之并没有抬头。
吕志平离开病房,关上了门,才轻轻叹了口气,而赵复之在里面的病床上,心思也变得不再平静,开始不断地翻腾。
吕志平离开医院之后,并不急于回到局里,而是在马路上漫无目的地开始散步。赵复之的那一番话让他心里颇有触动,他必须厘清自己的思路好好想想,琢磨琢磨下一步到底该怎么办,才能弥补自己之前的那些纰漏。
走了也不知道多久,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办公室的座机打来的。他接起来,是方小洋:“吕队,林局找你,让你赶紧去他办公室。”
“好,我知道了。”他看看周围,发觉自己从医院出来走的是去市局的反方向,“我在外面,大概四十分钟之后到。”
“那……要不您直接给林局打个电话说说?”听方小洋的声音,他显然有点儿不太确定是不是该自己传这个话。
“你别管了。”吕志平不知为什么忽然有些烦躁,说完这句就挂断了电话。
他随即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刚坐上去,跟司机说了声“市公安局”,手机就又响了起来,这回是从林局办公室的座机打来的。接起来之后,那边说话的正是林局:“你在哪儿呢?”林局的声音和平时不太一样,有些不太沉稳。
“我在外面,四十分钟之后到局里。”
“你回来之后直接到郝书记办公室来。”
“好。”
这通电话就这么结束了,吕志平的心情倒平复下来,他大概猜到了领导们想跟他说什么,不过此时他面对领导们的心态也像赵复之谈及汪书记时那样,无所谓了,甚至,在他的心里隐隐觉得,几位领导大约和汪书记也没有太大区别,不用管他们了。
吕志平进郝书记办公室的时候,四位领导已经坐在开了许久的小会了,郝书记见吕志平进来,赶紧招呼他:“来吧,坐吧。”郭局甚至站起身来:“来吧,坐我这儿吧。”他把吕志平让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自己则拉过一把折叠椅坐在了沙发旁边。
吕志平瞬间便被几个领导包围了,他对面是郝书记,左右两边是许局、郭局和林局。
几位局长都不说话,只是看着郝书记,而郝书记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吕志平,你今天早上去见丁启逊了?”
“是。”吕志平很平静,似乎并不惊讶几位领导知道这件事,毕竟消息渠道太多了。
“你这种做法有很大问题,你知道吗?”
“我知道,不合规定。”
“那你为什么还要去?”
“是丁启逊找的我,他并没有给我太多选择,我只能跟着他派来的人走。”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我打算等丁瑞喆回来之后就采取强制措施,尽快审讯。”
“那这两天呢?”
“我会安排再进行一些侦查,尽可能为审讯丁瑞喆充分准备。”
“我还是前两天问过的那个问题,丁瑞喆的嫌疑到底有多大。”
“不好说,还是不好说,他不到案,很多问题说不清楚,我们也不能确定他的嫌疑到底有多大。”
“嗯……”郝书记从鼻子里长长地叹了口气,“吕志平,今天早上一上班我们四个人就都被汪书记叫去了,就是因为这个案子。”
“汪书记找几位领导说什么?”其实吕志平差不多已经猜到了他们谈话的内容了,但他从各方面考虑都觉得还是要问一句。
“今天早上一大早,丁启逊就给汪书记打了电话,说会全力配合警方,还说已经约请了相关办案人员上午面谈。他告诉汪书记自己打这个电话并没有太多的意思,只是觉得自己应该先跟他打个招呼,希望他不要为难办案人员,尤其是在他和办案人员谈话期间,希望不要有任何人打扰。”
“那汪书记呢?”吕志平随口问了一句,但其实他并不是特别在意汪书记的反应,倒是觉得丁启逊很厉害,那几句话虽然是经过了两道转述,他仍然能感觉到丁启逊在说这句话时的力度,和其中饱含的对汪书记的轻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