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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逃 (二) ...

  •   楚灵心里大喜,只要能下车,就能想办法留下记号。她不能让吉达发现她的企图,只能装作漠不关心的样子,慢慢收拾手里的药膏,一边对吉达说,“萨仁头上有伤不能吹风,我们就不下去了吧。”
      吉达不耐烦得说,“你们不下来怎么修车,别磨蹭了,快点下来。”
      “知道了,这就下来。” 楚灵平静得说,伸手拉过自己的小包,推开门和萨仁前后跳下车。
      “你拿包干嘛?” 吉达警觉得看着她。
      “我要去河边洗漱一下,包里有我的梳子和青盐。怎么?吉达大人真的当我是你的囚犯?连洗漱都不许?” 楚灵冷笑一声,紧盯着吉达的眼睛。
      楚灵虽然年轻随和,但她是将军独女,从小和皇子一起长大,真板起脸来自有她的威严。吉达也不想和她翻脸,“小姐言重了。小姐是我家主人的客人,自然一切随意。”
      “大人不放心的话就让萨仁陪着我。你们那么多人,我也跑不了。” 楚灵说完拉着萨仁就要往河边走。吉达又叮嘱了萨仁几句,萨仁连连点头。他说的是柔然话,楚灵没听懂,想来是叮嘱她看牢自己。

      楚灵走到河边,从怀里拿出块绢帕,在水里浸湿了,擦了擦脸,又从包袱里掏出一瓶青盐,用手指蘸着擦牙。萨仁好奇得看她洗漱,楚灵便把装盐的青瓷瓶给她让她用。萨仁笑着摇摇头,“我们草原上用两头羊才能换那么一小碗盐,我舍不得用来擦牙。”
      楚灵很喜欢她的直爽,“没关系,你用好了。” 萨仁还是摇头不肯,楚灵也不再劝,把盐瓶放到一边,“你想用就随意,不必客气。”
      她说完拿出一把玉柄嵌玳瑁的香木梳,把头发散开来,慢慢得梳理,一边打量周围环境。
      萨仁终于抵制不住诱惑,拿起盐瓶倒了一点在掌心,对着河水学着楚灵用青盐擦牙。
      看她没注意自己,楚灵朝着来的方向悄悄走开好几步。萨仁背对着她,专心得摆弄盐瓶,一点没意识到楚灵已经走到十几步以外了。
      路边几株大树高大挺直,一人高处的树冠伸展开连成一片。楚灵迅速拿出一块褐色的布条,刚想系到树干上,耳边突然听到一阵鸟鸣。
      她警觉得把布条塞进怀里,回头看了看萨仁,还蹲在在河边摆弄那个瓷瓶。再看看前方,吉达正弯着腰看车夫修车,其他人都在喝水闲聊,没人注意她。她眼角的余光留意着吉达的方向,掏出布条想再系,耳边又是一阵鸟叫声。
      楚灵倒退几步,收好布条,循着鸟声看过去,没有什么异常,她在路边找了块大石上坐下。正好吉达望过来,看见她用木梳在梳头,便不以为意接着看车夫修车。楚灵抬眼看着头顶浓绿的树叶,声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这时树冠处的树叶轻轻抖动了几下,露出半张脸来。两人目光相交,那人抬手指了指天,又双手相合,放在脸侧坐了个睡觉的动作。楚灵手上动作不停,极慢极慢得点了点头。那人的身影便又隐回树冠中。

      楚灵给自己绾了个简单的发髻,站起身走到萨仁身边,“洗漱好了吗?”
      萨仁跳起来,红着脸把瓷瓶还给楚灵,“小姐,我没有用很多。”
      楚灵的心情很好,含笑说,“还有很多呢,你用吧。现在咱们回去看看马车修好了吗。”
      她们俩走回去,吉达绷着脸对楚灵说,“车撞的有点严重,只能慢慢走,到晋阳再修了。”

      马车的车轴裂了,吉达怕车轴吃不住重,便不许萨仁上车,让她和李大柱同一骑。楚灵一人坐在车里,车夫放慢了速度前进。她反复思考唐明义那个手势是什么意思,猜测他是想说晚上等柔然人睡的时候会有所行动?
      吉达说到了晋阳再修车,晋阳属于并州,那他们现在应该还在并州南部。并州地势起伏不平,多山且林密,如果唐明义要救她必须尽快动手,等过了晋阳离柔然北部越来越近,若是二王子莫路再派来人手接应,唐明义一人就更难救她出去了。

      这一天吉达耐着性子迁就破损的马车缓缓得走,可是那几个柔然人有些忍不住了。
      下午的时候较为年长的一人上来对吉达说,“大人,照这样明天也到不了晋阳。不如我带着阿古拉快马先走。到了下一个集镇先找辆马车让阿古拉赶回来换了这辆破的,我再往前走找到咱们的人,给主上报个信,就说接到小姐了。“
      吉达也走得不耐烦,本来以为今晚就能到晋阳,如今连一半路程都没走到。这一路上要防着唐明义追上来,又要提防楚灵出什么幺蛾子,他也是提心吊胆的。若是哈森带着阿拉古先走一步,虽然这边会少两个护卫的人,但是能找到替换的马车总好过这么慢慢走,想到这里,吉达点点头,“好,那你们快去快回。”
      哈森答应了一声,带了那个叫阿拉古的护卫拍马就走。

      楚灵对此一无所知,她知道今晚多半不会有觉睡了,此刻正抓紧时间闭目养神休息。就这样又晃晃悠悠行了好一阵子,楚灵在车上被晃得昏昏欲睡。突然间听到前面侍卫惊惶的叫声,和马匹的嘶鸣,她激灵一下清醒过来,扑过去推开车门,被眼前一切吓了一跳。
      他们正行在一处山路上,窄窄的山道刚容一辆马车通过,车前是三名骑马的柔然人,吉达和李大柱各骑着一匹马在马车后面护卫着。
      前面不远处一群疯牛飞快得冲过来,足有七八头,每头牛的牛角上都绑着一只火把。牛怕火,也不管路边陡峭的山崖,不顾一切往前冲,眼看就要冲到眼前。整齐的队形顿时被打乱,车前的三名护卫手忙脚乱得要拉住马,可是怎么拉得住,三匹马要躲开飞奔过来的牛,回身就去挤楚灵的马车。拉车的那匹马也要躲,可是套着车辔转不过身,急得长嘶,一瞬间马鸣声,牛蹄声和车夫的呵斥声,侍卫的喊声乱作一团。
      楚灵回身一把抓住自己的小包裹往肩上斜斜一挎,站在车门前就想往下跳,可是看看飞奔而来的牛群,到底还是心怀胆怯。跳下去没准就被牛群踩踏而死,留在马车上也可能连人带车被挤下山脊,这可怎么办?
      这犹豫也不过是电光石火的一瞬间,眼看着为首的一头牛已经冲到了眼前。
      车夫已经吓傻了,呆愣着不知所措,前面三个柔然人被牛群隔开,没法过来救她,急得大喊,吉达在后面看着飞奔的牛群带着角上的火把眼看着就要把马车挤下山脊,一咬牙,从马背上腾身跃起准备扑上马车过去救楚灵。然而还没等他跳上马车,为首的那头牛已经到了车前,马车拦住了牛群的去路,疯牛便不管不顾得去挤,牛角顶得马车右侧两个轮子滑出了路面。
      就在这一刻,从第一头牛的肚子下面嗖得翻出一个黑衣人,黑布蒙面,黑巾罩头,身子前倾趴在牛背上,在经过楚灵身侧的一瞬间探身过去伸手搂住了楚灵的腰,把她从车上扯到了牛背上。
      楚灵还未反应过来,黑衣人从背后唰得抽出一根长鞭,抖动手腕,朝着山崖下的一株老松挥去,鞭头牢牢缠在了树干上。黑衣人左臂环着楚灵的腰,右手握鞭,像只大鸟般从牛背上向着崖下扑去。
      事起突然,所有人都惊呆了。眼见此人带着楚灵直直坠落崖下,一个起落已经到了老松下三丈以外的另一株树上,尽然连叫都没来得及叫出声。楚灵还没回过神,就觉得两脚腾空,如鸟飞翔般从上而下快速坠落。
      她本能得抓住那人的手臂,惨叫声刚要出口,就听他说,“小姐别怕,是我。” 终于硬生生把那声惨叫又咽了下去,是唐明义。

      唐明义双足踏在树干上,右臂挥舞,一股巧劲传到鞭头,缠在头顶松树干上的长鞭松开。他收回长鞭,刚要照此办理用长鞭拉住脚下的树继续往下跳,一股劲风扑面而来。楚灵惊呼一声小心。唐明义知道吉达追过来了。
      他以一敌五,又要救人,不能恋战,左手一掌使出全力击向吉达后便不再缠斗,长臂回缩抓住楚灵纤腰,右手握鞭,涌身就往下跳。
      吉达好不容易把楚灵带到这里,到了晋阳城和接应的人汇合后就算大功告成了,怎肯在此时让唐明义截了胡。他气得眼睛都红了,没来得及多想就从上面跳了下来,算准的落脚处就是楚灵和唐明义所在的大树。他不像唐明义手拉长鞭可以控制方向速度,吉达这一跳等于是从五丈有余高处落下,下面就是百丈悬崖,极为凶险。他将将在树干上踏上脚,唐明义一掌已到眼前,无奈只得出全力和唐明义对了一掌,脚下便站不稳了,手中挥动想抓住什么,却看见唐明义拉着楚灵又要往下跳,想也没想就本能得去拉楚灵的胳膊。
      此时唐明义已在半空中,楚灵也在半空中,吉达左手握住一段粗枝,右手抓住楚灵,怒喝,“你说过不逃的,给我回去。”
      唐明义右手握鞭,鞭头缠在树上,左手揽着楚灵的腰,两只手都没法松开对付吉达,也急了。楚灵默不作声,拔下头上插的一根金簪,毫不犹豫刺向吉达抓住她的右手,冷笑一声,”我答应你不逃,可没答应你有人救我也不走。你自己回去吧。”
      金簪入肉,吉达手腕一阵剧痛,虽然极不情愿,也只得松了手。唐明义拉着楚灵落下悬崖,长鞭崩得笔直。吉达怒气直冲头顶,来不及想后果,从背后抽出长剑,一剑削断了长鞭。唐明义和楚灵还来不及找到落脚点就失去了控制,两人的身影顿时双双消失在悬崖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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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里以外的风陵府,骠骑将军楚漠然刚办完公务回到内院。这些天将军和夫人的心情都很好,算算日子,再有不过十日将军小姐就要到了。他们俩人都有三年多没见过女儿,心里着实激动,这些天夫人忙着收拾小姐的房间,添置了全套簇新的家俱被褥和摆设,爱屋及乌,连小姐最亲近的侍女白薇的房间也都有崭新的床褥,万事具备,就等小姐到了。
      漠然将军轻手轻脚走进卧房,见夫人侧卧在窗前的软塌上,闭着眼睡得正香,手边是一件做了一半的婴儿小衣裳。他站在榻前端详了一会儿,看见夫人明显隆起的腹部,和脸上浅浅几块褐色的妊辰斑,心里是不无歉疚的。
      顾夫人自从二十出头的时候嫁给他,如今已经十六年了。这些年她不仅为他管理后院教养儿女,就是在公务上也多有辅助,实在称得上贤内助,这些他心里都有数。虽然他和夫人自从相识以来就过得平平淡淡波澜不惊,不像皇上和皇后那样在惊涛骇浪百转千回的情感试炼里滚了好几遭后才算修成正果,但他心里知道,他对夫人的感情,并不比皇上对皇后的感情少。别人都说他惧内,其实将军对夫人是爱慕里夹着敬重。
      这次实在是他太大意了,才会让她又怀了孩子。虽然添丁进口是好事,但以夫人这个年纪生子,还是在风陵府这个偏僻的地方,风险也不小。幸好顾夫人自己就是医者,才算稍微安心一点。不过也明显能感觉到,夫人的身子和以前三次怀孕的时候是不能比了,虚弱得多,反应也大得多。
      以后可不能再大意了,她再也承受不起这种负担。将军心里暗自提醒自己,同时准备轻轻得退出房去。他刚要转身,突然听见顾夫人在睡梦里惊叫了一声,一双手在空中虚抓,口中喃喃不知在说些什么。
      将军赶紧握住她的手,“非烟,快醒醒,怎么了?”
      他又叫了几声,夫人猛地睁开眼,一脸茫然得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我做了个梦。”
      将军刚要开口问她梦见什么了,就听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冲进了卧室。
      长子丹青手里挥舞着一封信,兴冲冲得对他们说,“爹,娘,太子殿下来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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