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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掌中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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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小山告知了弟弟梦里街PUB所在,当逢司晨赶到的时候,酩酊大醉的齐筱玉正在和尤殊波猜拳。岳衡被灌了五六杯,早就趴在桌上呼呼大睡起来。逢小山给司晨拖了把椅子,并招呼处于极度惊诧状态的他坐下。逢司晨的到来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仿佛他只是不小心吹进来的一阵风。
“哥……难道……难道这就是你的女友?”他瞪圆了眼睛,看着一边大声猜拳一边大口喝酒的齐筱玉,不知所措地问道,他看到的一个在很多影视作品中都被模式化的坏女孩的形象。
逢小山耸了耸肩,笑着点了点头,似乎并没有觉得女孩的行为有什么不妥。
齐筱玉醉醺醺地转过头来,发现她和逢小山中间凭空多了一个人,拧着眉毛问道:“你是什么人?你长得好火星啊。”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逢司晨无奈地看着哥哥,又看了一眼齐筱玉,说道:“我是逢司晨,他的弟弟。”他用手指了一下哥哥。
“哇,你们家怎么也超生?”齐筱玉开心地叫到,又和尤大笑了起来。
逢小山默不作声地喝酒,似乎并不介意周遭发生的事情。而逢司晨却感到震惊,百分之百的震惊。他对兄长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崇拜,甚至他的母亲都不能阻断这种崇拜。他一直认为哥哥是自己学习的榜样,哥哥是自己永远的人生目标,哥哥的选择总是对的。但现在展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十分不堪的年轻女人,化着浓艳的妆,穿着鲜红的衣裙,在酒吧里和一个自己男友以外的男人乱喊乱叫,他看到这一幕几乎要崩溃了。他始终认为只有落落大方的名媛淑女才能成为未来嫂子,且他始终相信哥哥一定可以觅得佳伴,可是眼前这个女人是什么?简直就像红灯区的从业人员!这时服务员递来一杯加冰矿泉水,他随手接了过来。
“哥,你还没介绍一下呢。”逢司晨压抑住内心的惊诧和不满,低声说道。
“她叫齐筱玉,现在是我的秘书,也是我的女友。筱玉——”逢小山叫了她两声,看对方全无反应,无奈地说道:“呆会儿再给她介绍你吧。她今天喝多了。”
“哥,你姨妈不是介绍斯坦福大学毕业的凌小姐给你认识吗?听说那位小姐人品好又有涵养,而且家世也很好。你看……你看这个齐小姐,她似乎和你不是很配的。”他正在说服自己说兄长一定是突然脑子发热要不就是哪根筋搭错了才选择这么没品的女人。
逢小山笑而不答,他喝了一口威士忌,说道:“司晨,见也见过了,哪天她清醒了咱们再坐在一起吃饭吧。你先回去吧。”
齐筱玉和尤殊波的兴致越来越高,声音也越来越大,猜拳是一项技术性与娱乐性并重的活动,这两个人着实是很开心。
“哥,你真的忍受得了吗?”逢司晨已经无法禁受这样的吵闹了。
逢小山仍旧微笑。
逢司晨自认为是最了解哥哥的人,可是这一日他却看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哥哥。这女人究竟有什么能力让哥哥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你又输了!”尤殊波喊道。
“那怎么办?”齐筱玉的头发完全散乱了,睫毛的妆也掉了一半,一双大熊猫眼还在那里扑闪扑闪的,她撒娇地说道:“那这次就不喝酒吧,你亲我一口就好了撒!”
这句话已经彻底刺激到了逢司晨脆弱的神经,一股愤愤之气直线上扬,他竟然一把将手中的矿泉水泼在了齐筱玉的脸上。
酒吧里的音乐声和吵嚷声从来都不会停息,但就在那一瞬间,这个五个人小世界却享受着少有的宁静。逢小山皱着眉看着弟弟,他知道弟弟只是为他鸣不平,但他更知道他不需要任何人鸣不平。他站起身来,抽了几张桌上盒子里的纸巾正准备帮齐筱玉擦拭一下,尤殊波却冷冷地把他的手挡在一边,说道:“麻烦你送书呆子回家。”说完,拉起齐筱玉的手便离开了。她始终是沉默的,她没有看任何人,就任由尤殊波牵起了她的手,仿佛手已不是自己的手,脚亦不是自己的脚。
“跟你说过了,有钱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他叫了一辆出租车,两人都坐在后座上,他把纸巾递了过去,眼睛却望着窗外。
她用纸巾擦了擦脸上和身上的水,怎么可能擦干净?那杯矿泉水可有三百毫升那么多,即使随意的一泼,也可以大面积地分布在她身上。她根本没有醉,而且她知道某些人完全可以看得出来,她轻声说道:“清醒其实本就是一种折磨,我害怕清醒就像害怕看到自己的内心一样。”
“他弟弟倒是很希望你清醒,估计你在那位仁兄心中根本就是家族耻辱。”
“耻辱是划在手掌上的一道血口,从刀子移动的那刻起就注定要留下印记。就算我是逢家的耻辱,那带来这份耻辱的只能是逢小山自己。”
“说的好像你们就要结婚了似的。”尤殊波叹了口气,卸不下心中的沉重,说道:“我跟你说真的哈,书呆子比他好一万倍,别说我没提醒你。像你这种心智不正常的女人就适合找一个单纯的男人疗伤。别再和那个公子哥真真假假地搅和在一起了。搞暧昧需要很高的技术的。”
她感觉到有些液体正在脸上渐渐风干,矿泉水这种东西还是很有营养的,可以当成爽肤水来用,特别是对于她这种夜行动物的人来说,她很需要滋养皮肤的,她笑了起来,像是在嘲笑自己,问道:“连你都看得出来我们是假的?”她仿佛感到自己走在一条黑暗的小路上,渐行渐远,越来越偏离本初。
你什么时候真过?尤殊波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只是继续静静地望着窗外。
“你说,如果我给你一百万让你不要再去驻唱了你愿不愿意?”她望着路边的霓虹,有一搭没一搭地问道。她的问题倒是引得出租车司机频频往后视镜里看。
他又叹了一口气,说道:“你明知道我不可能愿意。玩乐队是我生存的手段,你让我生存却不让我用实现自我价值的方式生存,我生不如死。”
她的笑容在惨白的月光下像是一朵苦菊,她开玩笑说:“既然你一直在实现自我价值,为什么还不停地向我借钱?”
“我不成天嚷着跟你借钱怎么才有机会见到你?”他似乎也在开玩笑。
堕落就是我的生存方式。如若我不得不生存,我将以这种方式实现我的价值。如若禁止我在迷失自我的河流里沉溺,我将生不如死。她不再说话了。他也不说。阴冷的风从窗子里吹进来,他把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她眨了眨眼,回忆又开始泛滥。
不是她热爱回忆,而是回忆太温暖。十五岁,湿地公园,当郊游的同学们兴高采烈地吃完午饭准备离开的时候,她古怪的同桌被老师叫到了一边。她一上午都在找他,却始终没见到他的身影。他那时遍体鳞伤,穿着T恤的他胳膊上有好几个瘀青,脸上也青一块紫一块的。老师批评他和外校学生打架,他不做任何辩解,老师罚他整理所有同学扔掉的垃圾,他沉默不语。老师是气鼓鼓地带着全班同学离开的,只留下他一个人。当然,由于老师太过生气而忘记了清点人数,竟然没发现她也偷偷地留在了那里。她和他一起捡拾剩下的饮料瓶子和食品袋。她很认真地清理着,完全没有注意到他厌恶的目光。
“我要说多少次你才能听明白,你可不可以不要总在我周围像只苍蝇一样的绕来绕去的?”他说这句话似乎是因为积蓄已久的烦闷需要爆发。
她不声不响地继续捡着瓶子,就好象什么也没听到。
“喂——我说的话你听到没有!不要总是在我周围晃来晃去的!晃得我很烦!”他是个怪人,他厌恶一切在他周围可以说话的生命体。
她不能再假装听不到,但却只能继续沉默不语。
他很生气,把瓶子摔倒了地上。
她吓了一跳,回头看着他,问道:“你为什么要打架?你和那群人的纠葛还没有了解?”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他没好气地说。
“哦。”她回过头来继续捡瓶子。
他摇了摇头,跑到她身边,一把将她手里的垃圾袋扔到了一边,说道:“拜托你不要再继续缠着我了好吗?我真的很烦!明天我就会和老师要求调换同桌的。你不要以为你家有钱就可以想要怎样就怎样!总之,我希望你现在就在我眼前消失!”
她直视着他的双眼,始终觉得那双眼无比明亮而有神。她的目光坚定、有力,甚至让他有些畏惧。
他叹了口气,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说道:“好吧,我本来不想跟你废话!但是有个问题我非常想知道答案。”
“我为什么对你这么好。你想问这个对么?”她静静地说道。
他点了点头。
她也叹了口气,因为这件事终是要让他知道的。人世间又怎会有无缘无故的爱呢?纵使爱的降临充满变数,爱总是要有个缘由的。她沉默了半晌,说道:“六年前,你在水库救了一个小女孩。”
他瞪大了双眼,不错,他确实曾经救过一个小女孩,那是一次很不愉快的回忆,因为他千辛万苦地把那孩子救上岸的时候,胳膊却被她的指甲深深地划出了血印。他疑惑地说:“那个小女孩……”
“是我。”她点点头,那时她留着齐耳的短发,样子很清爽。
他的抵触情绪似乎一下子消除了,自言自语地说道:“怎么会这么巧?”
“我一直记得你的名字。”她依旧很平静,“我从那时候就对自己说,如果我可以再找到你,我一定要报答你。”
他苦笑着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忽然皱了皱眉,说道:“我记得那时候我是和爸爸去水库钓鱼的,我看到对面两个小女孩准备下水,可是其中一个本来套着游泳圈的忽然把它拿了下了。后来那个孩子就先下水了,但却很久都没有上来。另一个小女孩开始大哭然后就跑掉了。当时爸爸就说可能是出事了,爸爸腿不好不能下水,所以我就跳下去了。”
“另一个小女孩是甄月。”她静静地说。
“甄月?我们的班长,你的好朋友?”他吃惊地问道,顿了一下,说道:“也就是那个抛弃你的人?”
她点头,面无表情。一阵风吹来,好冷,她的短发在风中起舞。她看见他用一种从未有过的专注神情望着她,她看见他把黑色夹克外套脱了下来披在她身上。她听见他说:“我们回去吧。”
她又点头。他忽然笑了,那时他第一次对她微笑,他说:“你小时候比现在好看。”
她回答:“哦。”然后也笑了起来。
夜是这样深,记忆陷入到黑洞里,她却陷入到睡梦里。尤殊波拍了拍她的脑袋,不耐烦地说:“MM到家了,快醒醒,不然就把你踢出了哈!”
她睁开眼睛,确定面前的男人仍旧是那个白白嫩嫩的小白脸之后,失望地挪动着身体。下车后,她朝车窗里的男人露出勉强的微笑,挥手告别。她自然看不到尤殊波脸上的落寞与伤痛,因为疲惫的一天即将结束的时候,她只注意到生疼的脚趾和满脸的残妆。
还有别的需要留恋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