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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阳春三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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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阳春三月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白居易《忆江南·江南好》
那个雷电交加夜晚的一星期后,楚景烛回来了。我感觉她的变化,我们寝室四人都感觉到她的变化。她不再爱惜她那曾经乌黑也曾经染黄的长发,剪了个男式短发,穿着成熟,胸部进一步高耸和丰满,神情冷淡,眼神里不再有过去常见的热情和坦诚,抹上了眼影,变得深邃和神秘,浑身上下透露出成熟的气息。
和楚景烛一起消失的聂单单也出现在教室里,她出乎意料地变得很温柔,一改昔日的男生打扮。
贺云潭满是真诚地向楚景烛道谢,楚景烛几乎连正眼都没有看他,一笔带过,表示小事不必再提。楚景烛和其他同学倒是热情而礼貌地打招呼。她还打开自己课桌的锁,清理东西,把很多过去用过东西撕烂并丢到垃圾桶中。
聂单单在一旁跟屁虫一般跟着楚景烛,眼神暧昧。
梁高城一向在我们请假问题上吝啬无比,如果谁要是不先请假就不上课,他一定会不依不饶。我们担心梁高城会发飙,楚景烛告诉我,她教育局亲戚给她请了假,没问题。我相信了。
楚景烛虽然和聂单单在一起,但渐渐地,我们发现,她开始混社会。凤鸣中学周边恶劣的社会生态,为她混社会提供了便利。不久之后,我们发现,我们在网吧里通宵时一般都会看见楚景烛和聂单单,有时候还有别的人,男的,女的都有。他们叼着烟,嘻嘻哈哈,浓妆艳抹,玩游戏,看大片,无休无止地与陌生网友聊天,旁边的零食堆积如山。
在楚景烛和邱洛碧寝室里,常常只有邱洛碧的身影。我们越来越少在寝室里见到楚景烛。
贺云潭虽然一开始还担心楚景烛,但后来他更多地和郭雅寒在一起,不再关心楚景烛。
期末考试成绩越不如意,贺云潭越快意地沉迷在文学世界中。他不断写诗,夜晚在寝室和瞭望台唱歌,发泄着青春的迷茫,寄托青春的理想。郭雅寒和他臭味相投。只不过,郭雅寒的学业并没有耽误,她的乐观比他高几拍。
我和杜春烟的关系没有任何进展。每天坐在她身旁,感受着她的气息和体香,偷偷看着她的侧影,我觉得很快乐。父亲所谓的高中谈恋爱就断绝父子关系,像魔咒一样,压在我心口。我常常在深夜里,感觉到自己被这句狠话压扁,成为一块冷漠无比的石头。小时候,我曾经炽热地表达自己的感情,但总是受挫,以至于我在感情上习惯于沉默和被动。
从我寄读于他人之家起,我就学会了站在角落里,站在边缘上,让该站在中央的人站在中央。我对自己的形象、感情和能力充满了不自信。就像那夜我不敢去碰秦潇潇,很多时候,我甚至不敢去认识自己的内心。
我没有认真审视过邱洛碧,也许这里面也有太多不敢的成分。直到邱洛碧彻底地离开我,我始终没有认真地反省过自己的内心。我还在照在自己的节奏走着。刻苦学习,暗恋着杜春烟却始终没有勇气向她表白。偶尔关注邱洛碧,她在离我远去,我并没有为她离我越来越远而难过和悲伤。
三月初的时候,班长俞勤都,一个成绩始终居于全班前五名的好学生,组织同学春游。俞勤都善于处理人际关系,他虽然知道梁高城的种种事迹,但作为班长,他既不顶撞他,又尽力在全班同学前维持自己的良好形象。虽然复读班以学习为主,但上传下达、资料分发、安排每周的清洁等惯常性事务却不少,大家都挺支持他的工作。
春游,虽然会耽误周末学习的时光,但却是大家都乐意的事。班上不少同学都去了,大概有四五十个。我、罗飘鹤、贺云潭、程万钧都报名参加了,邱洛碧、汪翼才、郭雅寒、秦潇潇、杜春烟也去了。
我们一开始以为楚景烛不会去,但她后来也和聂单单去了。项大炮自然也去,凡是有秦潇潇的地方,他是不会放过机会的。那时秦潇潇并没有原谅罗飘鹤。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
我们县城属于广义上的江南。离开凤鸣中学后,我由衷地感到放松,我贪婪地呼吸着野外的新鲜空气,忘记了自己还在囚笼中。贺云潭常常把高三和凤鸣中学比喻成囚笼。他还曾这样概括凤鸣中学:监狱,一个让人坚强的地方。他的比喻在班上人尽皆知,深受认可。
来到凤鸣河边后,我们租三元一位的小电动船渡河。电动船是渔民经营的,以摆渡为生。虽然凤鸣河有桥通往凤鸣山以及山那边的村庄,但桥离我们学校太远,我们一般坐船过河。
春季正是凤鸣河涨水的时候,水位比冬季高了许多。凤鸣河中满是巨型挖沙船,挖沙船工作时发出的刺耳声音此起彼伏,不绝于耳。成堆的沙子堆在河岸和河中心,凤鸣河被挖得千疮百孔。他们还挖坏了河滩,引起附近地面下沉,受害的凤坪村村民曾经在县政府抗议,但没有什么作用。村民还与他们发生过斗殴,但都无济于事,最后村民也加入了挖沙的行列。
我们坐在船上,从这些丑陋的工业机器旁边艰难经过。
因为河中沙坑深浅不一,漩涡众多,电动船只能艰难跋涉。邱洛碧和汪翼才坐在另一条客船上,一不小心,小船一个摇晃,邱洛碧的黄色帽子掉入水中。这个帽子是我和邱洛碧在唐镇中学读书时,有一次我们学校周边的青霞山游玩,邱洛碧要求我送她礼物,我在山腰的路边摊买的,她非常喜欢,一直带着身边。
帽子掉入水中后,邱洛碧很着急,站起来要去捞。汪翼才站起来,制住她,自己伸手去捞,但帽子很快就飘走了,被挖沙船插入水中的铁链挂住了。
一脸雀斑的船夫喝住他们俩,说危险,让他们别动。汪翼龙苦苦哀求,说帽子很重要,让船夫把船开到帽子边,好让他把帽子捡起来。
大家看着邱洛碧,她脸微红,道:“不用了,不用了,再买一个就是。”
汪翼才坚持道:“叔叔,你把船开到帽子那里,我给你五十块钱。”
邱洛碧道:“不用了,五十块太多了,可以买好多帽子了,算了。”
张笑打趣道:“汪才子要上演英雄救美了。”
因为邱洛碧说五十块可以买很多帽子,我心中很不爽,不管如何,它都是我送给她的礼物,而且那时是她坚决央求我买的。于是,我冷笑道:“汪才子果然是财大气粗!对了,你家是卖帽子的,要多少有多少!赶紧送个好的给她,这样的破帽子就不要捡啦!”
邱洛碧不看我。汪翼才也不看我,继续央求船夫。他住在县城,船夫似乎认识他。船夫想了想,果真把船掉头,慢悠悠地开到帽子边。
汪翼才弯下身子,憋红了脸才够着帽子。他把帽子捡起来,帽子沾了水,湿湿的。他狠狠地甩了甩帽子,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帽子交给邱洛碧。
邱洛碧红着脸,接了帽子,轻声说了谢谢。
汪翼才说不客气,一屁股坐到原来的位置上,涨红脸。
我心里很不痛快,我的船经过邱洛碧时,我故意大声冷笑道:“这么一个破帽子,还花五十块钱去捡起,真不值!你是不是傻啊?!”
邱洛碧和对面的汪翼龙说话,不理我。我看他们不搭理我,泄了劲,不再和他们说话。
过了河,我们开始爬山。凤鸣山主峰高一千多米,周边还有一些小山,是梦江县乃至于我们市著名的风景区。我、程万钧、罗飘鹤、贺云潭、郭雅寒五人一起,说说笑笑着爬山。贺云潭身旁就是小巧玲珑的郭雅寒。如小鸟般跳跃行走的郭雅寒对大自然的山山水水充满兴奋和好奇,仿佛这一切让她迸发无尽的诗兴。
秦潇潇、杜春烟两人一组,在我们前面。项大炮在她们前面,愉快无比地给她们开道,当起了导游的角色。罗飘鹤轻蔑地看着他。秦潇潇不理睬罗飘鹤,但我看得出来,她时不时地看他一眼。
杜春烟不时和我搭话,我向她炫耀我提前了解的凤鸣山的历史,她很感兴趣,一脸兴奋地听我说。我越说越有劲。
楚景烛和聂单单走在我们后面。汪翼才和邱洛碧在她们后面。我们这些人前前后后都是人。
班上有个女生叫苏小池,相貌平淡无奇,喜欢罗飘鹤。她走在我们身后的人群中,时不时地看上罗飘鹤几眼。苏小池一张苦瓜脸,性格非常内向孤僻,成绩平平,身材乏善可陈,罗飘鹤一向对她不感兴趣。苏小池疑心甚重,总是疑心大家背地里骂她,所以时不时用阴险的眼光看人,以至于大家都不太敢与她交往。
大概是看到项大炮和秦潇潇聊得火热,罗飘鹤吃醋了。他借系鞋带的机会,落在我们后面,刚好出现在苏小池身边。罗飘鹤出现在女生队伍中,引起尖叫,苏小池似乎幸福得快晕了。罗飘鹤很大声、很热情地和他说话,问东问西,声音大到前面的我也可以听到。
我看了一眼秦潇潇,她假装镇定,毫不在意,和项大炮的聊天更加热情,还主动给他擦汗。项大炮乘机抓住秦潇潇的手,她没有立刻抽回,也没有摆出生气的姿态,只是巧妙地慢慢抽回。罗飘鹤已经走近了他们,看到了这一切。
我感觉一场山雨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