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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出游(下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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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显陡峭的台阶两边是参天古树,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撒下来,落在那身着粉衣的女子身上,使她本就柔美的侧脸添了几分朦胧感,耳垂上的明珠轻轻摇晃折射出一道耀眼的光。
身边的人身材颀长,生得俊美无涛,一袭白衣更显风流,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扶着座椅,嘴角噙着浅浅的笑刺得人眼生疼。
这一幕让几位姨娘心里着实吃味,伺候爷的时间不算短了,何曾见过他这般笑过?心怀城府的人向来不容易让人看透,便是遇到什么可笑的事眼睛里也总藏着一抹光,那种疏离感看多了以为可以不在乎,不成想只是高估了自己。
二姨娘很快收拾好自己的表情,看了眼岚姨娘,抿嘴笑道:“瞧瞧咱们爷和夫人感情多好?都道家和万事兴,这往后的日子还愁不好过?你们愣着做什么?带了这么多东西,还不紧着送到山上去,仔细惹恼了老夫人把你们的头给拧下来。”
二姨娘看着那些下人匆匆追上去,转身看着旁边的岚姨娘笑道:“妹妹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心里不痛快了?朱家可不是一般人家,不光宫里的主子们盯着,就连天下百姓都看着,只会宠女人的糊涂蛋可坐不到这个位置。宠妾灭妻?想都不用想。”
岚姨娘紧紧地抿着唇,冷哼道:“姐姐,有些事情别想的太简单,你以为找到了靠山,但是这座山真能一辈子不塌吗?可别等到塌了反倒把自己给压死了。难得出来玩乐的,说这些话做什么?若是给外人听了笑话咱们。看有轿夫下山了,我们赶紧过去,说不定还能追上夫人们呢。”
岚姨娘是年纪最小的,但这心眼却是比任何人都活络,以往两人光拌嘴却从没有听她说过这般颇有深意的话。
既然这话是对着她,那所谓的大山就是指夫人,可是夫人好好的怎么会塌?虽然前阵子是病了几天,但这会儿看起来身体已经大好了。又是怎么个塌法?夫人就算出生不好,那也是爷亲自将人迎进门来的女主人,谁敢拿她怎么样?
这会儿她能想的通说到底还是因为身边丫头劝着,主子的宠爱能有多久?向来是只闻新人笑,哪知旧人哭,爷是她怀里的宝,还没焐热就被别的女人给抢走了,可笑的是没过多久岚姨娘也进门了,一直被宠到现在。在这种高门第里过日子,若是得不到主子的怜爱,那就得想别的活路,情是这世上最飘忽不定的东西,既然拿不住,不如将钱捏在手里,终有一天她能狠狠地把这口气吐出来。
晚些时候她得想法子和夫人提一嘴,不管在看不见的地方藏着怎样的汹狠险恶,防着些总是好的。
其实她们三人当中最忍受不了被爷冷落的就是岚姨娘,瞧瞧方才那副要吃人的样子真是让人解气,想当初岚姨娘在他们面前是何等的威风?真可谓是风水轮流转谁也别想逃得过。
越往上连轿夫的步子也不稳起来,到底是抬着个活人,虽然天空中的太阳不算太晒,对于下了狠力气的人来说也是难熬的很,连衣衫都被汗水给浸透了。
杜若皱了皱眉,抬手敲了敲扶手,声音轻柔温婉:“停下来吧,放心工钱依照原先说好的价结,我想下来走走。”
饶是朱庭筠也脸色发红,俊朗的脸上浮现出疲惫,不解地看向杜若。
杜若不经意往后看了一眼,竟见岚姨娘她们都已经追过来了,真是难为了那些轿夫,心里却是高兴的很。她笑得十分温柔,甚至眸子里还带着些许俏皮,娇嗔道:“坐久了整个人都乏累的很,我也想走一走。我还有事要求菩萨保佑,诚意不够,菩萨怎么会理会我?要不爷先上去吧,瞧瞧这满头的汗。”
朱庭筠未做他想,见杜若拿着香帕为他擦汗,那颗不受控制的心再次狂跳,软成了一滩水,再看不到其他。他一个大男人哪有坐轿子上山的道理?平复了下呼吸,笑着说道:“不必,用不了多久就到了,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我与夫人一道上去,你们去找人领工钱吧。”
杜若笑了笑,提着裙摆迈着碎步往上走,她本就身段娇小,不住地四处张望又有点孩子气。
朱庭筠被那抹笑容晃到了眼,愣了下,这几年他的眼睛到底是被什么给堵住了?竟然没有发现那个本分的外表下居然藏着这般的灵动,细细论起来今年杜若也不过才十七岁,他长她许多岁,却从未想过做朱家的女主人是何等不容易的事,偏他还不懂疼人,一直糟蹋人家的一片情意。
“小心脚下了,当心摔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一样?过阵子我有事要忙,待忙完歇下来我们走远些,成县那边有处庄子,那儿的景致不比这里差,你定会喜欢的。”
杜若管着朱家的一切怎么会不知道那是朱庭筠最喜欢的庄子?当年他闲下来就会呼朋引伴去那里消遣喝酒,她一直想要去看看,只可惜两人之间的关系一点都不亲近,她又好面子不好开口,盼着想着次次落空,慢慢也就死了心。再到后来朱家落败,那处庄子也易了主,成了她一辈子的遗憾。
其实再弥留之际,她对朱庭筠所有的爱都转变成了愤恨,而那处让朱庭筠留恋不思归的美景她一直十分好奇。
这些不甘都留在了前世,而现在她只有满满的恨和厌恶,她只能强压下那抹不舒服,轻声说道:“既然这么好玩,要不带府里的人都去看看?”
是的,唯一能让她心里平衡些的是他并没有带府里的这几位姨娘去。岚姨娘也曾在他身边苦苦哀求过依旧未如愿,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这正是可以利用的大好机会。
果然,得到的是朱庭筠没有半点犹豫的拒绝:“路途远,这般张扬做什么?只你我夫妻同去,我让人在池塘里养了几十尾锦鲤,如今应该长了不少,夏天的时候最好。”
杜若笑得欢快,转眸看向已经站在不远处的岚姨娘她们:“既然如此,我先过去看看,待有机会再带你们同去。对了,庄子上的账务有专门的管事,每年所赚所花是递到爷那边去的,如今二姨娘管事,若是对上那边的账可以不过问。”
二姨娘笑着回道:“妾记住了。”
朱庭筠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方才好好的气氛被多出来的三个人给搅和了,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气喘吁吁跟上来的琴书,说道:“你给那边的人带个话,往后庄子上的一切花销全都由夫人过目。我们去了你瞧瞧看哪里不称心,到时候找人改一改。以前没想那么多,好景致也不多,依着你的意思改了,明年能玩的更畅快些。”
杜若受宠若惊道:“可瞧我这是多大的脸面,只是我不懂,到时候若是坏了庄子的布局可就不好了。咱们老祖宗哪儿该放什么都有讲究,可不是我这种什么都不懂的能瞎指派的,您还是饶了我吧。要不然找个工匠来同我说道说道,我也能顺便学点本事。”
朱府上下没人不知道这个庄子对相爷是何等重要,今儿既然能同夫人这般说,怕是真的想缓和与夫人的关系。
就连天天伺候在身边的琴书也有些看不懂自家主子了,好端端的怎么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当初对夫人有多冷淡,这会儿就有多热切,他仔细的想了许久这阵子也没发生什么怪异的事情,为何主子反倒像是被人下了药一般失去了理智?难不成是夫人私下里使了什么龌龊的手段?
越想越觉得像这么回事,他总觉得夫人心里装着不可告人的事情,是好是坏却让人看不透。
岚姨娘心里酸味冲天,分明这一切该是属于她的,凭什么夫人半路跑出来抢她的好事?在外面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她从来只知道得到更没有退缩二字。先前旧主子借着机会将她献给朱庭筠,不过是怕家里那个母老虎罢了,男人的心思向来可笑的很。
她不相信自己会被杜若给比下去,走过去两手抓着朱庭筠地胳膊,一副娇弱无力地样子:“爷,还得多久才能到啊?人家肚子饿了,您瞧瞧……”说着将那双大掌放在自己的肚子上,衣裳虽有些厚度,但她依旧能感受到大掌间透出来的灼热。
媚人眼波婉转,不动声色地向杜若投去一瞥,是毫不掩饰地得意。
杜若嘴角的笑一直都在,看似得体无害,心里对岚姨娘这般轻易上钩还是有些好笑。人有时候经不起试探,不过稍稍使点手段就能看到那个人心里真正装着什么。
她最想看到的就是岚姨娘深陷其中,朱庭筠对自己越好,岚姨娘就会越恨,到最后谁都别想逃掉,他们全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由着岚姨娘在那边做戏,她提着裙摆继续往前走,二姨娘也跟在身后,待走远了些,旁边也没其他人,二姨娘小声地说道:“夫人,前阵子我听了些许消息,有人说想要搬倒您这座山,不知是真是假,您也别放在心上,不过多个心眼防着总是好的。”
杜若想也没想,幽幽说道:“这话是从岚姨娘那里听来的?外人说什么,你别管,只做好你的本分就成。这话给外人听了去怕是要议论我朱家的,无端端地招些麻烦做什么。你的好意我明白,但这话还是不要说了。”
岚姨娘是个聪明人,很快地就能发现这府里的不寻常之处,只可惜是个心思不正的人,既然将自己当成了敌人,定然会想着法子来寻自己的麻烦。自然也就与有一样心思的老夫人站在了一处,至于谁被谁利用那就不是她该操心的事儿了。
朱老夫人想让她让出朱夫人的位置,她怎么能轻易地让这些人如意呢?不让她们伤筋动骨一番便白白浪费了这来之不易的重生机会。
杜若迫不及待地想看到自以为聪明的岚姨娘在成为别人手中的弃子时会是何等表情。
朱庭筠微恼,但他向来不会和女人拌嘴,不动声色地将胳膊抽出来,说道:“累了就让他们抬你上去,多吃点歇歇,也掉不了几两肉。”
岚姨娘被噎了一嘴,不快委屈又得强做出无辜的表情,加之朱庭筠已经许久没去找她了,更让她有理由掉眼泪珠子,哽咽道:“可是岚娘做错了什么?若是您嫌我住在书房边的院子不妥,我愿意搬回去,只要您别不要我就成。”
这梨花带雨的样子分明十分得他的欢喜,眼珠子成串的从清透如玉的面颊上滚落,美人如画,可他看着却更加的烦躁,看着那道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像一只振翅高飞的白鹤,再晚一步就要抓不住了。
他声音清冷,不耐烦地挣开那双重新缠上来的手:“这阵子事多,你若是闲来无事,让琴书帮你找点事做。夫人不是让你们轮着管事?趁着这阵功夫你不妨好好地在锦娘身边学着,她虽是头一回看起来像那么个事。夫人近来身子不舒服,你们应该多体谅些,不要有事没事去打扰。”
岚姨娘抽抽噎噎地只能答应,恋恋不舍地放开那人,修长挺拔地背影眼看就要远离却又顿住,她情不自禁地露出一抹笑,谁知:“今儿是出来玩乐的,哭哭啼啼地像个什么样子,别坏了夫人的兴致。”
夫人夫人夫人!在他的脑子里装着的只有夫人了吗?分明是他亲口说的,夫人沉闷无趣,貌虽美却是个摆件,未必能看到却不能缺。如今是突然瞧顺眼了?
山上高大的树木已经将阳光挡在外面,一阵风吹来倒是凉快的很,杜若顾不上和朱庭筠说话,牟足劲往上爬。
人只有经历过一次久病卧床才能明白做个身体康健能跑能跳的人是多么幸福,以往她见着这些就害怕,这会儿却只觉得开心。
山上微冷的空气,风拂过,在耳边响起的树叶沙沙声,不时还有鸟儿扑棱翅膀鸣叫的声音,她已经将身边的人都排除在外,这是天地馈赠与人的绝美风景,只要静下心来就能听到天地的倾诉,或是欢喜或是幽怨,只是她们被俗物蒙了眼,活的昏昏沉沉错过了。
从小到大她还是第一次这么爬山,用了全身的力气,在看到寺庙大门,闻到香味的时候,她突然觉得自己从没有像今天这么满足过。累吗?累到恨不得直接躺下去。
但是老人们说亲自爬上来去求菩萨才能心想事成,她急切地随着人往里面去,走了没几步,一位小和尚从里面出来向他们合掌行了一礼道:“贵客临门有失远迎,师父再陪老夫人聊佛法,命小僧来迎众位,请这边来。”
杜若想了想还是开口道:“小师傅,我费了好大的劲才爬上来,我想先去给菩萨上柱香。”
小和尚看了她一眼,点头道:“您随小僧来。”
二姨娘急道:“一路劳累,还是先吃点斋饭,歇歇再去吧,菩萨看在您这般虔诚的份上不会怪罪的。”
朱庭筠眯着眼看了一会儿,见那小和尚只是回身行了一礼,继续带着杜若往正殿走。杜若到底有什么事情这般急切地想要告知菩萨?杜若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让人猜不透,哪怕他想尽一切办法到最后都被她拦在外面。
越是猜不透,他越要探个究竟。
正殿里只有几位看起来面色憔悴的妇人跪在地上磕头,嘴里喃喃地念叨着什么,听不清楚,但也不难猜。不管是富贵还是穷苦都有各自的难处,唯一相同的是他们都希望菩萨能够拉他们出苦海。
小和尚为她取了香,她点燃,青色的烟雾悠悠散开,将香举过头顶,闭眼默念而后将香插进大香炉,与那些人一样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一切都办完,这颗心才算放下来,她冲着小和尚笑道:“有劳小师傅了,晚些带我身边的丫头上来,会多为贵寺添些香火钱,只求菩萨保佑。”
“师父他老人家要小僧带话给夫人,您心苦天怜之,这世间尝尽苦涩之人无数,若都似您一般如何求得一方清净?既来之则安之,放过别人亦是放过自己,且莫过与执着坏了老天的一片善意。”
杜若愣了愣,没想到她人才到那边方丈已经知晓她的心思,这道行深厚到让人惊叹。只是她并不打算接受这等善意规劝,为什么做错事的人可以肆意过活,而落到那般凄惨处境的她却只能原谅?
冤冤相报何时了?她压根没打算了,这一次她要看他们跌落泥沼向她呼救,隔岸观火是什么滋味,她马上就能知道了。
小和尚从她的脸上并没有看出半丝醒悟,失望地摇了摇头:“寺里已经准备好了斋饭,有些简陋,望施主不嫌弃。”
爬山时的热意已经散去,这会儿竟觉得有些冷,她快步走到太阳底下,垂着头看落在地上的影子慢慢地往准备好的厢房走去。
“想什么呢?累了这么久,不饿吗?我让人将斋饭送到屋里了,用完好好睡一觉。”
温柔如水的声音让杜若抬起头迷茫地看过去,怎么看都觉得像是一场大梦,会不会等清醒过来依旧如初?她伸出舍润了下发干的唇,声音沙哑:“不……太饿了。”
朱庭筠将她一脸的犹豫不决和挣扎收入眼底,自然地虚揽着她往屋子里去,柔声说:“不管饿不饿,都得吃点,你身子才好。若娘,你有什么难事可只管与我说,你我夫妻,我为你扛着是天经地义。”
杜若弯了弯唇:“我哪儿会有什么难事?不过是想起阿衡的亲事,他太过冲动,自己一人到人家府上求亲,传到外面被损了名声,就算将来夫妻恩爱,只怕也会被外人的闲言碎语影响。”
朱庭筠微微攒起的眉头舒展,笑道:“我当是什么事。有话说莫欺少年穷,阿衡年纪尚小,一直随着岳父大人做学问,外人又能看出什么?待时机合适我举荐他入朝为官,将来定有所为。”
杜若何尝不知道阿衡是个做官的好料子?当年怕她为难,毅然放弃这条路,在她病重艰难时,为了赚银子忙的连家都顾不上回,所以梁素才会对她生出那般多的埋怨,就连她那粉雕玉琢讨人喜的小侄女都在怪她。
说到底全是她的错,自己过的不如意不说,还连累了弟弟,这一世她绝不能让弟弟再走老路子。
“父亲常教导他要靠真本事办事,做官是大事……且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你,想着法子寻你的错处,到时候再安个以权谋私的罪名,那岂不是我们的不是?我也想让他靠自己,我的弟弟有多优秀我知道,他不需要任何人帮他。”
朱庭筠看她一副极为认真的表情,忍不住笑出来,真是个傻丫头。她若是怕杜衡伤了自尊,他避讳些便是,那需要这般较真?
“成成,我听你的不插手,方才难道是求菩萨保佑他仕途顺利?可还有求旁的?你我也到了该做爹娘的年纪,菩萨说不定会许我们个大胖小子。他出生以后,让他做什么你这个娘说了算,我都依你可成?”
朱庭筠眸子里那簇跳动的火焰在杜若脸上的平静里慢慢消失殆尽,是他太奢求了吗?原来在杜若向菩萨所祈求的事情里面是没有他的,他酸涩难忍甚至开始嫉妒小舅子,即便是娘家人,难道和杜若最亲近的不应该是自己吗?
他不是这般小气的人,可是这会儿总是忍不住,好半天才将心里的那道不舒服给压下去,努力扯出一抹笑:“我们以后再说这个,汤还热着趁热喝。”
杜若接过来,碗壁的温度不烫,她放到唇边抿了一口,而后停下来,出声问道:“为什么对我好?”
朱庭筠夹菜的手顿住,吞了吞口水,好半天以后才笑着说:“你我夫妻,不对你好对谁好?将来百年后你我是要葬在一处的。快点吃,说这些做什么?”
杜若分明看到他的耳廓飞上了一层红晕,原来位高权重,不可一世的朱庭筠也是会脸红的啊,真是稀罕的很。
她没再说话,安静地吃粥,至于朱庭筠为她夹在碟子里的菜一口都没动,从温热到凉了,一如朱庭筠的心情。他也是娇宠大的人,向来是热茶暖饭何曾吃过被人吃剩下的东西?倒也不能这般说,毕竟杜若是连筷子都没拿。
她喝完粥站起身说了句:“真的乏了,我今儿怕是陪不了老夫人了,你若一会儿见到了替我陪个不是。明儿我会早些过去赔罪的。”
朱庭筠的眼睛盯着碟子里的菜,好一会儿笑道:“一家人说什么赔罪不赔罪的,你只管歇着便是。”
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地声音很快安静下来,朱庭筠僵着的手这才动了动,安静地将那些菜一口一口地塞进口中,先前明明闻着很香为何却是这般的难以下咽呢?
琴书进来收拾,见自家主子坐在那里发呆,盘子里的菜剩了很多,只有碟子里的那些被人吃干净了。他以为是饭菜不和胃口,问道:“要不让人准备些点心过来?才刚安顿下来,厨子那边还没来得及……”
没等他说完,朱庭筠摆摆手:“收拾了下去吧,别扰到夫人歇息。”
琴书从没有见过主子这般没精神的样子,朝堂是个没有硝烟的战场,不管遇到多难等的事主子从来没有畏惧过,在他看来那是有可与天抗衡的豪气,但是现在全都荡然无存。夫人有何能耐……自然这话他是不敢说的,只能乖乖地退下去。
朱庭筠坐在那里一直看着杜若,先前杜若还有些不舒服,但是真的累极了也顾不得许多了,慢慢沉入梦乡。
她的呼吸很轻,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让人挑不出一点错处。
朱庭筠看了好久,一个时辰过去,门外边传来琴书的声音:“主子,老夫人让您过去,说是有话要与您说。”
他这才恋恋不舍地站起身,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原来看她睡觉也是能上瘾的,只是刚要离开,却看到她的眉头突然拧起来,脸上一副痛苦无比的表情,嘴里喃喃着什么。他情不自禁地走过去,想要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只是外面不光琴书就连母亲身边的韩嬷嬷也过来了,好似有什么大喜事似的,让他没有听清楚最前面的那句,只有一句:“我恨……”
恨?恨什么呢?她嫁进朱家这几年,自己是有所冷落,但在其他地方却未曾有过亏欠,如何都不至于让她生出恨来。难道是在他不曾关注她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吗?可她总将一切委屈都装在心里,不愿与他说,他也不好总是追问。
今儿她所求的怕不是与杜衡有关,到底是什么?
无奈外面催得紧,他只能先出去,反正在外面要待几天,也许两人多相处一阵子,待亲近了她就愿意说了。
杜若自从重生回来已经许久没有梦到以前的事情了,那种憋闷煎熬的感觉重新向她扑来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连醒过来也十分难,还是耳边响起了暖冬惊慌的声音,她才终于醒过来。
暖冬倒了杯水将她扶起来,待她喝完才焦急地问道:“这是怎么了?又做噩梦了?什么鬼祟在佛门圣地放肆,也不怕被菩萨们抓了去。好些了吗?要不我同姑爷说一声,请方丈大师来看看?莫不是他们屋子里有什么不干净吧。”
杜若被她给逗笑了,摆摆手道:“没那回事,许是累着了,大惊小怪做什么?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没叫醒我,可吃过了?”
暖冬见小姐的脸色也恢复了红润,方才惨白惨白的可是吓死她了,点头道:“姑爷差人用小轿子抬上山的,要是靠我这两条腿只怕得废了。先前姑爷一直在旁边守着,我也不好进来打扰,半个时辰前韩嬷嬷来喊人这才走了的。”
杜若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嘲讽:“看来是老夫人盼的人来了,也太心急了,倒是叫我这个小门户出生的人看不起。她急着迎人进门,我还不乐意这么早给她腾地方。”
暖冬说起这个也是恨的咬牙切齿:“太欺负人了,小姐,那您打算怎么办?难道就这么受这个气吗?”
杜若露出一抹灿烂的笑,俏皮又明媚:“怎么可能?我只是等着看老夫人想拿什么手段逼我让出来,反正无事,你坐下来,我们不妨一起想想她会用什么法子。”
暖冬无力地叹口气:“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思做这个?绝不能低头,大不了撕破脸,谁也别想好过。让天底下的人瞧瞧这朱家有多脏。”
杜若拖着下巴道:“可不就是这样,撕破脸也太便宜他们了,我得让他们吃尽苦头。如果有一天,我从这世上消失……”
暖冬猛地提高声音道:“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