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笑面母老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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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这个价格绝对不行！”
“就是，前年西区改造的价格都比我们高，这都过了两年了，怎么反而还低起来了呢？”
“说什么给我们找工作，谁信啊。我就要钱，实实在在的钱！”
“对，要钱，什么工作我们统统不要！”
“对，要钱！”
“要钱！”
……
耳边的声音听上去群情激愤，慕唯宁只觉得烦躁，他蹲在墙角，根本不想搭理。眼见这些人越说越气愤，慕唯宁忍不住轻嗤一声，小声说道：“人心不足。小心到时候人家一分钱都不给你们。”
话音刚落，耳畔就传来一个男人的轻喝声，“小兔崽子，说什么呢！我们一分钱要不成，你还不是一样的？”
他这一声吼，立刻引来其他人的注目。一个大妈提高了声音，“哎哟小崽子，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好歹是我们养大的，你怎么能胳膊肘往外拐？”
又来……
明明是些狗都不吃的剩菜剩饭，弄得他还要感恩戴德一样。
这样的话慕唯宁不知道听过多少次了，他不耐烦地将脸往外一别，不想看这群人。
“白眼狼。”
“早知道当年就不该怜悯他们爷孙俩。”
“哎呀算了算了，我们还有正事要做。”
“做什么正事啊，摆明了现在有些人是想一声不吭讨个好，我们那么费力干什么？”
“对对对。刚才不是还在商量派谁去跟开发商谈判吗？不用选了，就让那个小崽子去吧，让他去体会一下我们的不容易，免得将来拆迁，他还觉得那钱来得很容易。”
这个提议立刻引来不少人的赞同。别看这群人在这儿闹得厉害，可开发商那里连个屁都不敢放，唯恐哪里得罪了人家，闹得鸡飞蛋打。
有人连忙说道：“好好好，就他就他。”
“让他先去探探路。”
慕唯宁原本是在神游天外的，冷不防肩膀上被人推了一把，差点儿推得他一个踉跄。他不耐烦地转过头来，“干嘛——”话音未落，又被两个中年男人一边一个地握着手臂把他提了起来。
左边那个笑着说道：“你是小孩子，没道理他们会为难你，就麻烦你先去为我们探探路哈。”
右边那个唬着一张脸，“赶紧的，好好办，就当是还了这些年大家养你和你爷爷的恩情。”
“诶——”不等慕唯宁反抗，他就被一把推了出去。
“你们——”慕唯宁即将大骂，然而只起了个头，后面的话就被咽了下去。这次开发商那边派出来的据说是个母老虎，凶得很，这群人不知底细，不敢上前，拱他出来当炮灰。他反抗也没用，谁让他和爷爷自来便是这底层中的底层呢？
眼下全国各处的棚改项目闹得轰轰烈烈的，他们这片一直没人敢动，一来是老城区，位置好，一般的开发商吃不下来；二来是这群刁民穷凶极恶，知道自己奇货可居，越发放肆，又硬生生地吓跑了几个。眼看着这些年地价噌噌噌地往上涨，他们正好借着由头，实现自己一朝暴富的美梦。
这里虽然是中心地段，但条件不好，稍微有点儿条件的都搬走了，剩下的，吃喝piao读都还算是轻的，聚集了垃圾中的垃圾，渣滓中的渣滓。
慕唯宁长在这种地方，自身不带自净能力，又没人拉他一把，自然没能出淤泥而不染，而是顺势成为了一名新鲜的小流氓。
任何地方，只要有人就有江湖。这里可不是什么讲道理的地方，什么同情怜悯善良，当然，不是没有，只是跟狗眼看人低、欺软怕硬、谁都要来踩上一脚比起来，少得可怜。
慕唯宁和爷爷在这里住了几十年，比起那些家里有几个壮劳力的，他们爷孙可以说是弱势中的弱势。
人就是这么见，开发商那种财神爷不敢得罪，于是就把屠刀对准更加弱势的人。
踩着他们的尸体，抬着自己更上一层。
慕唯宁知道反抗也没用，干脆从鼻子里喷出一声气，算是表达了自己的愤慨，转身朝着不远处的临时办公地点走去。
与棚户区一街之隔的便是一家五星级酒店，那条街像是一道天堑，将两个画风不搭的地方一刀斩开，一边是车水马龙灯光霓虹，一边是摇摇欲坠人如蝼蚁。
慕唯宁站在酒店的大厅里，光可鉴人的柱子上映出他正青春年少的一张脸。那张脸还没有完全显出轮廓，但已经具备祸国殃民的底子。
白皙的皮肤，细致的眉目，锋利的轮廓，和朝人看过来时总像是带着几分情谊的眼睛，配上清瘦高挑的身材，只要他不说话，站在那里，哪怕穿着某个啤酒送的已经洗旧了的白T恤，也只会让人觉得他的存在是种风景。
五星级酒店的前台早就形成了不以貌取人的素质，即便是面对慕唯宁这种一看就没钱的主儿，也还是笑脸相迎，笑容一点儿没打折扣：“您好。叶总请您上去。”她伸出手，做了个“请”的动作，“三十四楼，电梯在那边，有专人送您。”
慕唯宁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转身朝着电梯走去。
他那群邻居打定了主意让他当炮灰，那他就还是当得称职一点儿吧。毕竟，自己过段时间要出去找工作，还需要他们照顾爷爷。虽然邻居们为人恶心，但有的时候多少还是起那么一点儿作用的。
这里冷气开得很足，想起自家那个逼仄的小隔板间，慕唯宁恨不得张开双臂，让全身上下的所有毛孔都吸纳足够的冷气，储存起来，等到回去之后再用。
保安将他送到三十四楼就躬身下去了，剩下慕唯宁一个人站在那扇水晶雕花大门前，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想敲门，可是手抬起来才想起这门这么厚，人家可能听不到。犹豫之下，下意识地回头看去，后面空荡荡的一片，他这才记起送他上来的那个人早就走了。
就在慕唯宁犹豫不决的时候，大门悄无声息地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一个中年女人见到他，脸上露出一个吝啬的笑容，“慕先生吧？我们叶总请您进去。”
慕唯宁正想问你们叶总怎么知道我来了，然而还没有问出口，身体却已经不由自主地跟着那个中年女人走了进去。
劣质运动鞋踩在地毯上，一点声音都没有。慕唯宁跟在那个中年女人身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三十四层只有这么一个套间，被拿来当成了临时办公室。
他正这么思量着，人已经到了。
那个中年女人站在一旁，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慕唯宁这个自诩天不怕地不怕的小流氓，站在门口，第一次生出几分畏惧来。
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可能是因为人家阵仗这么大，已经先声夺人，让他在心理上先弱了一头。
见他不进去，那个中年女人又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甚至还帮他推开了面前那扇门。
这下慕唯宁就是不进去也得进去了。
他像是被人推着一样，不由自主地踏了进去。
一走进去，慕唯宁就觉得眼前的光有些刺眼，不由自主地眯起眼睛。
这是间总统套房，客厅三面都被巨大的落地窗充满，正中一面正好临江，站在那里，一眼便能将整个长江的风景尽收眼底。因为是落地窗，采光自然很好，外面又经过特殊处理，阳光落到室内的时候并不刺眼。
慕唯宁半晌之后便习惯了那光线，许是他进来弄出了声音，站在窗前的人也回过了头。
她一头黑色波浪长卷发披在肩上，黑西裤白衬衣，耳畔别着两粒小指甲大的钻石耳环，随着她转头的动作，折射出璀璨的光彩。然而，钻石再美，也比不上她。
她皮肤雪白，与肤色相对的，是她清湛的眉目，漆黑的瞳仁，和漆黑如墨的长发。一时之间，黑与白两种颜色在她身上对比得极其明显，配合着饱满的红唇，突如起来的视觉冲击力让慕唯宁呼吸都猛地一滞。
这就是这次项目的主事者？
不是说是个母老虎吗？
他们棚户区里的母老虎可是个满口脏话、膀大腰圆、面目可憎的中年妇女啊！
对方想来也没有想到来的会是个十八九岁的半大孩子，还颇为讶异地挑了挑眉。但马上，眼中露出一丝了然，接着就恢复了平静。
只见她走上前来，朝慕唯宁伸出手，“慕先生是吧？你好，我是金科万华的副总，也是这次棚户区改造项目的主事人，叶知秋。”
她声音不像一般女性那么柔，反而有种金石相击的清脆。
慕唯宁看着那只修长白皙的手，第一次，连伸出手的勇气都没有。
他后悔进来之前没有好好看看手上是不是弄脏了，现在再看，好像又显得太过刻意。眼看那只手伸在空中好一会儿了，慕唯宁觉得不好，连忙伸出手，握住了那只手。
他们只是轻轻一碰，便分开了，叶知秋引他坐到一旁，亲手给他倒了杯茶，寒暄道：“慕先生年纪虽轻，但却被街坊邻居们选为代表，看来老话说得不错，少年志高。”
明知道她说的是客套话，但慕唯宁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还是被这么好看的异性夸奖，明知道她比自己大了八九岁，但还是忍不住会有点儿少年的虚荣心。
叶知秋坐下来，“你这次来，带了你们邻居什么意见过来？”
她目光温柔，慕唯宁进来之前的提防心被瓦解的一干二净。他老老实实地说道：“他们要求每平方补偿二十万，不按地皮算，按实际使用面积。”
说完，唯恐面前的美人翻脸，还小心翼翼地打量了她一眼。
叶知秋没有翻脸，反而笑了。
她不笑的时候宛如冰雪，笑起来就好像雪化春水，让人不由得心生亲近。
“这群人……”棚户区因为面积狭小，人又多，原有的面积是不够的。于是他们就发挥群众智慧，能往外占的往外占，能往上面起的就往上面起，更别说这几年为了从开发商那里多拿钱，好多人还盖上了“楼上楼”。房本上三十多个平方，按照他们的想法，测下来一两百个平方都不止。
如此计较，也不怪慕唯宁怕叶知秋翻脸。
她面带微笑地说道：“人为财死，我能理解。但是你们要吃饭，也要给我留口饭吃吧？我的想法是，赔偿面积按人头算，人均套内三十个平方，还建房就在两条街外的美丽雅居小区。那个小区也是我们开发的，我专门留了两栋安置大家。大家在一起住了这么多年，当然还是老街坊好了，能继续当街坊就当。那个小区市价八万，我送每户一套精装包电器，至于赔偿款，不是没有。按照房本，每平方一万块。你觉得怎么样？”
慕唯宁觉得挺好的。
他以前每次路过美丽雅居的时候都觉得里面的环境是他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他做梦都想不到有朝一日能住上那样的房子，现在梦想触手可及，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不是对自己家的位置毫无概念，但有价值又有什么用？放在那儿又不能下蛋，与其长期囤在那儿，还不如趁机出手。他不贪心，能让他和爷爷有个地方住就行了。现在位置差不了太多，人家还送精装和电器，相当于是拎包入住，他还要求什么？
见慕唯宁已经眼露向往了，叶知秋轻声一笑，说道：“兹事体大，你先别着急回答我，先回去问问其他人。你们商量好了，再跟我回话。生意嘛，都是谈的。”
她笑眯眯地补充道：“当然，那你有什么要求也可以提。”顿了顿，她又说道：“你们后期还有什么想法？”
……
慕唯宁踩着棉花出去了，等到他走了，叶知秋才站起来，脸上笑容一收，变得懒洋洋的。她从办公桌下面的抽屉里拿出烟盒，掏了一根点燃，烟雾缭绕中，她的脸看上去似真似幻。
身后传来脚步声，叶知秋连头也没有回，径自吩咐道：“霞姐，放出消息，说慕唯宁收了我们的好处，成了我们的代言人。”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笑面母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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