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骨》李懒言

22、傀儡

　　院外局面扭转用了半分钟不到，墨荼荼十分震惊，等回过神来，她已经听到了闻人猜带着曾黎黎踏进院子，向她屋子走来的脚步声。

　　脑海里瞬间闪过各种应对措施。

　　比如立刻在屋子外设第二道屏障，比如躺在床上装睡，比如现在就打开屋门冲出去逃跑……

　　敲门声响了。

　　“荼荼。”

　　墨荼荼正绞尽脑汁，闻人猜的声音骤然响起，她阵脚就有点乱：“干……干嘛？我设屏障就是觉得好玩，没别的意思。”

　　门外顿了顿。

　　“我知晓。”

　　墨荼荼心跳得飞快：“既然你知晓，为什么要一下子把正确答案说出来？”

　　门外静默。

　　过了一会儿，曾黎黎试探着开口：“那个，荼荼是吗？我叫曾黎黎，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听说之前是你把我带回来的，大家都是新人，就想来认识一下……”

　　墨荼荼有点不高兴，敢情你就是那个藏了毒的骷髅头啊，才来就想攀关系，还新人，谁和你一样都是新人啊？

　　十分不情愿，过去开门。

　　果然，闻人猜身后缩着一个崭新的能量体。

　　“荼荼你好。”

　　“你好。”

　　曾黎黎这才往前走两步，小心翼翼的：“其实我来，还有一件事……你看，我们都是女孩子，又这么有缘，我求闻人猜让我俩住一起，以后也当有个伴儿……”

　　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他答应了……”

　　“……”

　　墨荼荼酝酿半天：“那如果我不同意，还来得及吗？”

　　闻人猜没应声，目光反而落到了她身后。

　　“这是何物？”

　　墨荼荼怔了怔，想起自己刚刚正要跑路，心里一紧。

　　“这是行李箱啊，我们现代人出门旅行都用它来打包随身物品。”曾黎黎跃跃欲试的解释。

　　就你知道的多是吗？

　　墨荼荼十分气愤，但是不知为何，越发不敢抬头面对闻人猜。

　　“要出门？”他的声音依旧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她急忙打哈哈：“当然不是，太久没见过这个行李箱了，有点想它。”说完又想到自己分明看不到，就补了一句：“真的太想了……就拿出来摸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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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黎黎很不给面子的笑了。

　　***

　　被莫名其妙安排了新室友，墨荼荼左思右想，没明白闻人猜此举深意，毕竟以前从没有过这种情况。

　　曾黎黎倒丝毫不客气，既然已经不是活人了，不用吃不用喝不用搬行李，孑然一身，事情甫一敲定，她就顺势留下了，四处观赏一番，跟视察似的，最后在院子里找了个舒服的长凳坐下。

　　“行了，开始吧。”

　　墨荼荼一怔：“什么？”

　　“你不是来解决我的冤情的吗？”曾黎黎眯了眯眼睛，目光变得饱含深意：“你知不知道我是怎么死的？”

　　什么意思？这架势是要反客为主？

　　见她不吭声，曾黎黎落寞起来：“我还以为你带我回来是对我的故事感兴趣……诶，你们带人回来的标准是什么啊？”

　　墨荼荼迅速调整状态：“我们确实有我们的标准，但能不能说出来，还要看和复活者有没有缘分。”

　　“……缘分？我能坐在这里，还不算有缘分吗？”

　　墨荼荼没有立刻回答，神色高深，也坐下来，考量片刻：“自然是不够的，缘分这东西，一两句话说不清楚，你要是真想知道，还得看我们今后的相处……这样吧，今天我们只能算初次相识，为了加快进度，我问你几个问题，如果你的答案都是我想要的，就说明我们还算意气相投。”

　　曾黎黎的兴致被勾起来：“好啊，你问。”

　　墨荼荼清了清嗓子。

　　“你出事以后第二天，差点杀了体育馆的保安，这件事你还有印象吗？”

　　“为什么是我杀人？我不是被杀的那个吗？”

　　“你虽然被杀了，但你又以另外一种形态出现在了凶案现场。”

　　曾黎黎倒抽一口凉气：“你是说……我变成那个了？”

　　墨荼荼点头：“你被发现的地方，和密室杀人差不多，可一天不到，就要死第三个人，你说，是不是太奇怪了？”

　　曾黎黎怔了怔，语气有些怪异：“那里不是密室，只不过三年前碰巧死了人被封起来，后来有人专门申请下来当了秘密实验室。”

　　“秘密实验室？”

　　“嗯，就是别人都不知道的那种。”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当然知道。”她吸了吸鼻子：“因为那个实验室是我爸爸租下来的。”

　　什……么？

　　墨荼荼十分震惊，脑海里瞬间闪过一行猎奇新闻标题——花季少女诡异死亡头骨被取，藏尸地点竟是其父秘密实验室。

　　再加上后来发生的非常规事件：少女头骨藏有罕见奇毒，死后化为厉鬼索人性命……

　　简直诡异至极。

　　“那你是……不小心掉到容器里面去了？”

　　“不是。”曾黎黎的声音里突然带了丝恨意：“是那个女人杀死我的。”

　　“哪个女人？”

　　曾黎黎没说话。

　　时间过去半晌，墨荼荼有些奇怪，恰在此刻，她听到一阵细微的抽泣声，手很快被抓住了。

　　“荼荼，你们复活我，是要为我完成心愿的对吧？”

　　墨荼荼措手不及：“算……是吧，你先别哭，有话好好说。”

　　曾黎黎哀求：“我没别的愿望……就想求你带我回去看看……我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也不想打扰谁，但我放心不下我爸爸，我没剩多少时间了，你让我再多看他几眼行吗？”

　　***

　　以画骨之法重生的人无法再回到现实世界，曾黎黎的心愿看似简单，实现的可能性却为零，但墨荼荼耳根子软，被梨花带雨哭半天，就没耐住磨。

　　其实她也有几分私心，因为这次事件疑点不少。

　　首先，曾黎黎并不知道自己具体是怎么死的。

　　只说几年前母亲去世，父亲一直兢兢业业供她上学，两人生活简单圆满，一年前，她发现父亲有了别的女人，反应激烈，大吵大闹，那女人就怀恨在心，杀死了她。

　　纯臆断。

　　墨荼荼认为不太可能。

　　现代社会有很多后组建家庭，在前夫女儿已成年的基础上，不敢说每个继母都做得多好，最起码心术不正的那拨，多为使用语言暴力、背后放冷箭，老公面前吹耳边风，能跑去杀人犯罪把自己后半生搭进去的，脑子多半被山羊角戳了，可能性微乎其微。

　　其次，对于墨荼荼来说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头骨□□明显是有备而来，如果曾黎黎真的毫不知情，又是谁在背后操纵这一切呢？

　　***

　　第二次探访北海体育馆，依然是深夜，空气里一丝风都没有，高大的树木探出墙头，仿若暗夜里的魑魅，墨荼荼和芊芊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四号仓库的铁门前。

　　意外的是，仓库里有人。

　　两道门是虚掩着的，墨荼荼屏住呼吸，侧耳听里面的动静，芊芊却将手中铜镜一摆，变戏法似的将眼前屏障无声打通，紫光流转间，屋内的情景一览无余。

　　传入墨荼荼耳中的，是男女之间低吟浅笑的声音，眼中两团能量体紧紧挨在一起，就算看不到实景，也知道二人准备做什么。

　　内心深处一万头羊驼呼啸而过。

　　忽然，芊芊眼前一黑，墨荼荼刻意压低的声音传来：“未成年，非礼勿视。”

　　芊芊皱眉，冷冷拍掉面前手掌：“不过是人类交合，此处偏僻安静，他二人也算因地制宜。”

　　墨荼荼：“……”

　　恰在此时，气氛有异，放佛有什么东西正划破空气。

　　两人同时察觉，同时出手，仓库里少女狰狞的面孔还来不及转为惊诧，环绕在男人脖颈上的双臂就被束缚住。

　　少女五指奇长，指甲尖锐如同利刃，眼见就要刺进男人的身体。

　　墨荼荼快了芊芊一步，少女被她定住，丝毫动弹不得，而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晕了过去。

　　诡异的是，被定住的少女突然像开启了某种自燃程序，身体发出“砰”的一声脆响，瞬间消散在空气里。

　　墨荼荼瞠目结舌：“臭猫，你看清她是什么了吗？”

　　芊芊没有回答，目不转睛盯着少女消失的地方，倏忽间，半空中紫芒划过，一声怪异的尖叫响起，芊芊身形极快的掠将过去，一把抓住了被她打出原型的傀儡。

　　竟然是一根乌色翎羽。

　　***

　　曾世阳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房顶的灯很亮，晃得人睁不开眼，适应了好一会儿，他才拖着有些发晕的头坐起身。

　　作为一名高中生的父亲，岁月没在他身上过多停留：身材高瘦有型，相貌斯文端正，白皙的脸上挎一副金丝边眼镜，完美的掩盖住眼角细纹，即便狼狈的坐在地上，举手投足间也带三分风雅。

　　“请问，你就是曾黎黎老爸？”

　　听到曾黎黎三个字，曾世阳浑身一震。

　　声源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子，大大咧咧盘腿坐在离他不远的空地上，打扮帅气利落，双眼分外明亮，只是目光有些缺少焦距，她抻着懒腰，看样子已经等了很久。

　　“你是什么人？”

　　墨荼荼没理他这茬：“你女儿才过世多久？你就深更半夜的，在这里找根羽毛私会？”

　　曾世阳脸色一白，皱起眉头，把手肘支在膝盖上，不停地揉按太阳穴，过了好一会儿，像是缓过劲了，才道：“我不记得刚刚发生什么事。”

　　不记得？

　　墨荼荼皱眉：“那你是怎么跑来案发现场的？”

　　“我想再来看看黎黎……”

　　缅怀过世的人可以看视频看照片看遗物甚至去墓地，半夜三更跑来杀人现场？墨荼荼心道：你又不是警察侦探，除了更受刺激还能有什么用？

　　不过，既然碰都碰上了。

　　“黎黎的死，你有线索吗？”

　　“没有。”曾世阳苦笑。

　　墨荼荼顿了顿：“那我换个问题吧，你有没有想过给黎黎找后妈？”

　　不客气，又尖锐。

　　曾世阳一怔，似乎觉得好笑：“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问这么不着边际的问题？”

　　“因为黎黎生前为这件事很伤心。”

　　“你是黎黎的朋友？”

　　墨荼荼点点头：“差不多吧。”

　　他似乎不信：“据我所知，黎黎没有你这样……胆子大的朋友，你一个女孩子这么晚来这里，难道不害怕？”

　　墨荼荼似笑非笑：“我要是害怕，刚刚就不是你活命了，得是我陪你一起死。”

　　两人都没什么形象的面对面席地而坐，氛围显得怪异又违和。

　　曾世阳静默半晌：“小姑娘，你不是寻常人吧？”

　　“怎么说？”

　　“……有关黎黎的死，我其实有一些想法，只是情况不符合常理，我一直不知道该向谁说，但你提醒了我，今天是你救了我，所以我想……你是不是具备一些非同常人的能力？”

　　墨荼荼有些意外。

　　这父女俩一个赛一个的未卜先知，女儿刚复活就知道提诉求，父亲刚见面就冷静道出她不是常人。

　　见她不说话，曾世阳的目光深了几分：“我推测，黎黎不是被单纯意义的人杀死的，我们父女二人，很可能是被不干净的东西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