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茶花》涂小言

109、贬责下界

　　白卿和把他放下来不及察看他的伤势直奔那灯去，那灯座已经碎成了一片一片，只有灯芯孤零零的滚在一边，光芒有些黯然。
　　他连忙把那灯芯托起来，口念法诀，在他的感召下，那灯芯缓缓飞起，飞到了祭台的上空，然后稳稳的悬在了半空。
　　白卿和轻舒一口气，这才转头去看子湚。
　　子湚被灵陨神殿所伤，伤势沉重，现在他绝不能待在这里，但是要是被人知道他打碎了冰玉莲灯让晗光之灵无处所依，他肯定会被追责，白卿和沉沉的看了眼那满襟鲜血的人，把他抱了起来，转身就出了灵陨神殿。
　　有他的护佑，神殿的罡风再没有伤害子湚的意思，他把子湚小心的放在栏杆下坐好，然后转身轻轻的按上了灵陨神殿的大门，闭着眼睛，身上的光芒越来越盛，直到他整个人都隐在白光中，才听他道：“封！”
　　顿时神殿轰然一声，他身上的光芒立刻消失，白卿和睁开了眼睛，额头居然有了一层薄汗。
　　白卿和缓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感觉自己的身体找回了力气，脚步虚浮着走到了子湚身边，去掰他紧紧攥着的手，把那颗丹药从他的手里拿了出来揣进袖中。
　　他伸出手，有些吃力的把子湚抱起来，一步一步的走下高阶，然后运起不多的仙灵往清虚宫飞去。
　　清虚宫空无一人，他把子湚抱回了子湚的房间，把他放在床上坐好，然后将体内的晗光输送进他的身体。
　　子湚似有所感，缓缓睁开了眼睛，动了动唇角，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白卿和道：“不要说话，不要乱动，你想说什么，都等你伤好了再说，我不会走的。”
　　子湚闭了闭眼，脸转向另一边，我说什么你都不会愿意听的，我还说什么呢……
　　白卿和此时不比子湚好多少，他怕被人发现子湚打碎了冰玉莲灯，用所有的晗光之力一意孤行封住了灵陨神殿，现在内府之中已经空虚，又在把保命的晗光往子湚的身体里送，他现在的淡然实际上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子湚得了白卿和的晗光，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看他一句话都不说，就哑着声音道：“你走吧……”
　　白卿和还没来得及反应外面就传来明桥的喊声：“白师兄！你干了什么！你快出来！”
　　子湚不解，要坐起来，被白卿和按住，道：“你擅闯灵陨神殿，这是大罪，等下无论他们给你什么惩罚你都要一声不吭的接着，而且你要记住，你从未进过灵陨神殿，知道吗！”
　　白卿和的语气是从来没有的严肃，子湚不禁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是看到他这样郑重其事的告诫，就点了点头。
　　他得了子湚的承诺，就站起身来往外走，那身影微微有些不支，看的子湚皱了眉，在他身后叫道：“卿哥！”
　　白卿和转过身来，淡淡笑笑，道：“记着我的话。”
　　子湚木然的点点头。
　　明桥看到面前的门被打开，白卿和站在他面前，就急道：“白师兄！是你封住了灵陨神殿吗？你疯了吗！天尊知道了气坏了，你……你去跟他解释！”
　　没想到这么快他就知道了，还是小看这老头子了。
　　白卿和道：“好，我即刻跟你去玄都。”
　　“不用了，天尊就在清虚宫，连雪凰神尊都来了！”
　　白卿和面色不动，道：“明桥，你帮我去屋子里把子湚扶出来，我先去见天尊，你们马上过来。”
　　明桥往他身后探头，道：“扶？子湚师兄受伤了吗？”口里说着，忙不迭的往里面去。
　　白卿和独自一人进了清虚宫正殿，元始天尊威襟正坐正中，不怒自威，毫无那醉酒的糟老头的模样。雪凰神尊灵姜站在左边，也一脸严肃的看着他。
　　他没有说话，只是走到了地中间，然后跪了下来。
　　“为何要跪？”
　　白卿和道：“没有请示娘娘，没有告知天尊，卿和擅自封印灵陨神殿，自来请罚。”
　　天尊道：“白卿和，封印神殿不是小事，你既然这么做就给我一个你必须这么做的理由，不然无论你是否身负晗光之力，我都保不住你。”
　　白卿和道：“晗光有异，我多日不曾回宫，吾弟担心，强闯灵陨神殿，被反噬受伤，我不能放下他不管，于是封印神殿，送他回来疗伤。”
　　“子湚吗？”灵姜意外的看了眼天尊，道：“他去那里干什么？”
　　天尊犹有些不信，道：“有何可担心的，他为什么要找你？”
　　白卿和道：“前日他醉酒，坠下临天涯，我生气训了他两句，几日过去不见我回来，担心我还在生气，就去了神殿找我。”
　　正说着，明桥半扶着子湚来了，子湚见白卿和跪在那里，顿觉不对，也靠着他跪了下来。
　　“越子湚，你为何要闯灵陨神殿？”天尊凝声道。
　　白卿和伸手扶了他一下，道：“小心些，还疼么？”手掌触及子湚皮肤，子湚麻了一下，脑海中顿时出现白卿和刚才与他们说的话，道：“不疼了，天尊，我跟他吵了架，我去找他道歉的。”
　　灵姜眼眸微动，心中有些疑惑他二人为何这般古怪，但是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天尊道：“为何吵架？”
　　“我跑到临天涯去喝酒，掉到了冥海边，身上没有带法器，差点死在那里，是我行事狂惫，我的错。”
　　听了子湚的话，天尊脸色稍霁，道：“就算你二人有口角，你也不应该闯神殿，你是不知道那里面有什么，还是不知道那护殿罡风的厉害？若你不是晗光化形的灵兽，它一时不能分辨，你现在还能好好的跪在这里？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子湚垂着头，一言不发。
　　“你既然跑去临天涯喝酒，就罚你去临天涯思过百年！”
　　白卿和猛然抬头道：“天尊开恩！临天涯濒临冥海之滨，那里冥暗环绕，他本是带着煞气的黑麒麟，那里不仅不能思过，还于他修行不利！我独自撑着神殿已经吃力，急等他修出晗光之力，若是去了百年，回来之后再修晗光之力遥遥无期！”
　　天尊有些迟疑，转头去看灵姜。
　　灵姜想了想，道：“思过百年是天条，但是……灵陨神殿确实缺不得子湚，以卿和之力，封住灵陨神殿已经不易，若是子湚去思过百年卿和就需独撑更多的时间，平常的时候还好，现在晗光精元有异动，怕是卿和一人难以为继。”
　　天尊听了点点头，道：“既然如此，就罚他下界为一世凡人，九族孤身，一世漂泊，受尽苦难，死于非命，你可有异议？”
　　子湚心头全是白卿和交代的话，道：“无异。”
　　“越子湚，你生来就是神，本尊此举，是想你受尽人世间的苦难，让你品尝一下凡人的无力与弱小，等你回归天庭的那天能磨尽了你的戾气，成为真正的神，保他们一方太平。”
　　子湚感觉到自己手臂上那手已经收回，叩头道：“子湚谢过天尊。”
　　“明桥！通知地府，即刻送麒麟天君去投胎。”天尊道。
　　这么快？天尊已经下令，明桥只得走过去扶他，道：“子湚师兄，咱们走吧。”
　　子湚站起来，转身看了一眼白卿和，白卿和低着头，根本没有要看他的意思，子湚心口一凉，恍惚露出了一个凄然的笑，慢慢的走出了大殿。
　　那脚步声渐渐消失，白卿和觉得自己的心却疼了起来。
　　“你起来吧，此事你虽然行事欠妥，但是一片护弟之心还是好的，以后切记不可再这么鲁莽了！”
　　“是！”
　　天尊消失在座椅上，灵姜走下来，道：“他已经走了，天上一日地下一年，也不过个六七十日他就回来了。”
　　白卿和站起身来，沉默着走出了大殿。
　　他没有用术法，就那么走回了自己的房间，他每走一步，就想着子湚走到了哪里，那一步就分外沉重，等他走到了自己的房间门口，心里便知道，子湚已经到了地府了。
　　他推开了自己的房门，一抬头就愣在了那里。
　　那字挂满了他整个房间，无论哪里，无论多高，无论是什么字体的，都写着三个字：白卿和。
　　那画上面无一例外的全是自己，睡着的，醒着的，抚着琴的，练着剑的，笑着的，面无表情的，抱着景儿的，靠着花树的，还有……化为原型的。
　　他的心顿时好像被人扯了一下，疼痛难忍。
　　袖子一甩，直接关上了门，给门下了一个法印，往玄都而去。
　　闷着头到了玄都门口，他双膝一矮跪了下来，喊道：“天尊，麟儿从出生就没有离开我！请天尊允许我陪他下界，做一世凡人！”
　　里面传出天尊厚重的声音：“你这又是何苦？”
　　“求天尊！”白卿和用尽全身力气的喊道：“麟儿一人在凡间受苦，卿和怎能袖手旁观！”
　　天上一声叹息，道：“罢了，随你吧。”
　　“谢天尊！”白卿和站起身来，看着旷远的天界和茫茫的云海，心中忽然平静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