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官》hifumi

6、第 6 章

　　作为这座闹市最繁华的街道，整整一天都车水马龙的繁荣景象似乎是理所当然的。形形色色的人们大包小包地拎着各种新奇的货物快速移动，两边商贩奇声怪调的叫嚷声和为了吸引路人注意而不时敲响的锣声此起彼伏。宽敞的街道时而也会出现涌堵，那必然是因为有新的杂技班子经过，正热火朝天地摆摊表演。
　　走在路上，只觉得到处都是人，任何细微的移动都只会让你和更多的人产生碰撞。冰月吃力地在人群中缓慢前进，黑色的长发在脚边飘荡。虽然穿着莱菲艾尔的便服，但那严谨保守的服装在这种天气和状况下未免过于闷热。还没走多远，冰月的鬓角就沁出了细密的汗珠。抬头望天，明晃晃的太阳依仗取之不尽的热量向地上的活物肆虐，冰月只觉得一阵目眩，不得不低下头先喘口气。
　　勉强挤出人潮，冰月总算在一个摊贩旁边找到一块阴凉的地方稍作休息。小小的地摊上摆着各种颜色的缎带和不同质地的梳子。走了这么多地方，却没找到期望中的玳玳花，冰月不免觉得心灰意冷。
　　“小姐，买带子吗？”摆摊的大妈注意到冰月的视线，立刻殷勤地招呼。“小姐这么漂亮，怎么就披头散发地出来了呢？买条带子吧，或者买支牛角梳子顺顺头发。”
　　“我不是小姐。”冰月尴尬地摇着头。
　　“啊呀，是位先生啊，我真是老眼昏花了！”听到冰月的声音，大妈慌忙改口，“这位先生长得这么标致，一定是位神官吧？”
　　冰月笑着再度摇头：“我也不是神官。”
　　“您这样的样貌，不做神官真是太浪费了！”大妈拍着大腿席地而坐，“再怎么年轻漂亮的脸，几十年后不都是一张老皮？偏偏神官就可以把那端正的相貌保留个几百年，真是想想也羡煞人啊！”
　　听了这话，冰月立刻想起了莱菲艾尔。身为人见人羡的神官，莱菲艾尔似乎并没有任何骄傲或愉快。他静静地生活，心态平和，不，也许并不是平和，莱菲艾尔的身上好像还有什么东西，但目前的冰月无法将其顺利捕捉出来。
　　想到莱菲艾尔，冰月很快记起了此行的目的。男人拢了把垂下的长发，向老人询问起玳玳花。大妈想了下，指出身后的一条小路：“往里走上一段，就能看到条街。那街上有的是香料和原料，价格也大都合理。”
　　谢过大妈，冰月沿着老人指出的狭隘巷子往里走。然而里面弯弯曲曲的小路比想象中要多得多，面对错综复杂的出入口，冰月不知该往哪个方向继续前进，一时间只能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就在冰月手足无措的时候，从某条巷子里传来了人声。不成调的歌声越来越近，很快一个年轻人从一条小巷里钻了出来，出现在冰月面前。
　　“等一下，先生。”冰月慌慌张张地叫住完全无视自己的陌生男人，“你能不能告诉我，去那条卖香料的街该怎么走？”
　　男人转过身，盯着冰月的脸看了一会儿，慢慢地说：“那条街不是这个方向啊。”
　　“不是？”冰月困惑地重复。也许是自己在巷子里绕错路了吧？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之后，冰月稍稍安下了心。
　　“那你能不能……”冰月话到嘴边又惊诧地咽了下去。就在交谈间，那个陌生的男人越走越近，此时已经站在了冰月身侧。
　　“你真的是男人吗？”比冰月高半个头的男人一把上前握住冰月的下巴，用力往上拉过去。“啊呀呀，近看还真是漂亮呢！这样的脸蛋竟然长在一个臭男人身上，未免太可惜了吧！”
　　“放手！”冰月挣扎了几下，却被男人束缚得更紧。
　　男人伸手按住冰月的胸口，嘿嘿地笑起来：“你还真是个男的呢！你要是个女人的话，我早就把你按倒了。可惜啊！我对和我一样硬梆梆的男人一点兴趣都没有。”
　　“既然没兴趣，那就快松手啊！”
　　冰月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洛比满面愠色，眉头锁得紧紧的。
　　陌生男人斜起嘴角笑了笑，把冰月往洛比的方向推过去。洛比小心翼翼地接住冰月，再看那男人，却已经见不到他的人影。洛比不快地冲着空落落的巷子骂了一声，转而察看惊魂未定的冰月。
　　“没事吧？那混蛋抓了你哪里？”
　　粗鲁的口气，但满载温柔。冰月难以置信地看了洛比一眼，引得后者不好意思地偏过头，欲盖弥彰地补充道：
　　“我是怕等会儿回去看到你受伤，莱菲艾尔又会找我的麻烦！”
　　冰月微微笑着，但想起莱菲艾尔托自己办的事，随即正了脸色。“玳玳花……”
　　“还管什么花啊！”洛比皱起眉，“莱菲艾尔还说你脑子很正常呢！我看你和以前那傻傻的样子没多大区别，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都分不清楚！”
　　冰月怔了一下，定定地看着洛比细心地握住自己被拉伤的手臂反复检查的认真模样，浅浅笑了出来。
　　“笑什么笑啊你！”
　　洛比抽回手在口袋里掏了一会儿，突然摸出一条带子甩到冰月跟前。
　　“送给你的。总是披头散发地走来走去，多少都会感到不方便吧？”
　　冰月受宠若惊地接过带子，笨手笨脚地拢起头发，无奈头发太多太长，怎么也扎不好。洛比不耐地“啧”了一声，一把夺过带子，却意外轻手轻脚地捧起男人的长发，小心翼翼地握成一把，动作轻柔地将带子捆了上去。
　　“啊，谢谢。”
　　“谢什么……？！”
　　洛比撇过脸，许久，突然嗫嚅着问：
　　“上次……在河边……”
　　冰月转过头，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
　　“就是……你、和……我那个，那个啊！”洛比笨拙地吼了一声，见冰月满腹疑问的困惑眼神，继而沮丧地叹了口气，“算了。”
　　“你是说，为什么我要吻你？”
　　身后传来冰月淡定的声音，洛比止住步子，惊得定在原地，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因为总是说一些哀伤的话，所以想堵住它。只是这样而已。”冰月若无其事的口吻，仿佛是在诉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洛比呆呆地转身面对冰月，黑发的男人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许久，嘴角扬起一个说不出滋味的微笑。
　　洛比第一次深切感受到，这个被临时唤作“冰月”的男人，的确拥有如苍冷的冬月般让人凉彻心扉的寒冷笑容。而随着时间的流逝，男人如孩子般纯真的部分似乎正在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如其真实年龄一样深不可测的诡异的旋涡。仿如暴风骤雨，将一些人迅速卷入，将另一些人卷出的可怕旋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