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客》楼不危

12、第十二章

　　在这个世界上，究竟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呢？

　　幼时林玟冬不得林老爷的喜爱，林夫人也总是将心思一门放在了林老爷的身上，而忽略了林玟冬。

　　小小的林玟冬离开了家，跑到了古方城北边的一座小镇上，他就是在这里第一次遇见了祁无惧。

　　他想要取一捧季江山顶的雪，因为他曾听说过用雪水做成的胭脂膏用起来效果特别好，他想亲手做一盒送给林夫人作为她的生日礼物。

　　可是那个季节只有季江山顶才会有未消融的雪，他想徒步走到季江山，却没想到在半路上被贼寇所掠。

　　是祁无惧救下了他。

　　他又以轻功行过千里，为他带回了季江山的雪。

　　而林玟冬不知道的是，如果他愿意一直待在那里，在以后的日子里，还会有许多许多的人愿意跋涉千里，去为他取那一捧季江山顶的未消融的雪。

　　只是这人间的事，到底逃不过世事难料四个字，自始至终，为他取回那雪的，只有一个祁无惧。

　　他第二次看到祁无惧的时候，他正在戏园子听着新来的小戏子唱着最新的戏曲，他看着祁无惧慌乱地逃到这里，藏进了一个戏子闺房的暗室里。

　　怕他被人发现，林玟冬也去了那个戏子的闺房，在琼州太守派人来搜查的时候，为祁无惧藏身的暗室做了很多的掩饰。

　　只是，祁无惧离开的时候只对着那个戏子说了一声谢，没有跟他多说一个字。

　　祁无惧没能认出他来。

　　第三次遇见祁无惧的时候，是在蕲州，他亲眼看着他一人一剑杀了蕲州十三恶。

　　之后祁无惧从他身边径直走过，连一个多余的眼神儿都没有施舍给他。

　　他没能认出他来。

　　林玟冬自己也知道，祁无惧怕是从来都没有记过自己，他只不过是祁无惧漫长人生中短暂的一个停驻点，祁无惧遇见过很多人，自己怕是其中最不起眼的那一个。

　　最后一次见到祁无惧，是在大钺山上的匪寨里，他是亲眼看着祁无惧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在与匪寨大当家的厮杀中忽然停止了动作，然后被大当家一刀穿胸，死在了那里。

　　他死了啊……

　　可是林玟冬那个时候什么也做不了，他甚至没有办法带回他的尸体。

　　后来，林玟冬用了一年多的时间谋划，终于设计死了匪寨的大当家。

　　然而却在大当家死后发现，那一天原来是陈希缘与林西桐联合了大钺山上的匪徒们，将祁无惧诓上的大钺山。

　　陈希缘爱慕他，知道了他对祁无惧隐秘的感情，便拖着林西桐一起对祁无惧设下了这场局。

　　他没办法放过害死祁无惧的每一个人，陈希缘也好，林西桐也罢，他不会放过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陈希缘的身体本就不好，他稍加刺激她就大病了一场，后来他又偷偷在她的药中动了手脚，没过多久，陈希缘就去了。

　　只是可惜的是，还没等他要对林西桐下手的时候，他便先一步登了极乐。

　　那一天，下了很大很大的雨，他的父亲在得知自己的大儿子被小儿子害死的时候，第一件事竟然是想着怎么帮小儿子隐瞒这件事。

　　他们为他穿上了那件原本是为林西桐准备的寿衣，将他草草埋在了的河边，为了掩藏这件事，并在那上面建了一座桥，那些人还要感谢林西桐，将那座石桥取名叫做了西桐桥。

　　那么多那么多的人从桥上走过，他的尸体受万人践踏。

　　于是他化作厉鬼，回来找林西桐报仇。

　　可是……他没有想到的是，他能够再一次遇见祁无惧。

　　他明明……是已经死去了的啊……

　　不管怎么样，林玟冬还是庆幸他又活了下来，不管是什么原因。

　　祁无惧还是没有认出他来。

　　林玟冬微微偏过头，看着他身旁的祁无惧，他在祁无惧的眼中甚至看不到一丝同情，他知道是自己一直在自作多情，可是看到这一幕还是觉得不可抑止的心痛。

　　不过幸好，他不会再难受下去了。

　　恍惚间，他想起了那一个暮春，他把他带到一家茶馆中，半蹲下身摸着他的脑袋，笑着对他说：“你乖乖地待着这里，我去季江山给你把雪带回来，你别乱走，要听话。”

　　他缓缓抬起自己的胳膊，放到自己的胸口处，那里放着他那只最宝贵的白玉瓶。

　　瓶里，装载着他这一生的惊慌失措与求而不得。

　　林玟冬闭上了眼睛，他的嘴角荡起一抹微笑。

　　又起风了，席卷起满地的落叶，风中仿佛带着那个人的轻语，对他说：“你要听话。”

　　“我送你回家。”

　　可是，那个人早就忘了他啊……

　　那个人从来就不记得他。

　　祁无惧眼睁睁地看着林玟冬的身体一点点漂浮到了半空中，化作点点星光，散落消失在他的眼前。

　　他不为所动，叫醒了早先昏倒在一旁的林老爷与林西桐，将他们送回了家。

　　至于那位林夫人，如今却是和林西桐一样的疯魔了，祁无惧看着她跑到那座西桐桥旁，怆然跪下身，然后赤手在桥边不停地挖掘着，不知是在挖着什么宝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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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日后，林西桐的神智已经恢复了正常，祁无惧将那封信件交到他的手中，此间的事也算是彻底了了。

　　临走时，林西桐站在林家的大门前，对祁无惧弯腰深深鞠了一躬，向他道谢说：“多谢祁兄为希缘报了仇，也救了在下一命，在下感激不尽 。”

　　祁无惧伸手将林西桐扶了起来，“林公子不必多礼，这些都是在下应该做的。”

　　他对着林西桐拱了拱手，骑上马，“在下告辞，林公子多保重，后悔有期。”

　　夕阳下祁无惧骑马的身影渐行渐远，不多时便化作了一个黑点消失在林西桐的视线中。

　　风悄悄拂过古方城，城里的人日复一日地过着同样的生活，重复着同样的话。

　　城内看起来热闹非常，却又死寂沉沉。

　　而那个被埋在西桐桥下的青年，再也不会出现在这个世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