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神养成攻略》贺长乐

2、伏羲宗

　　时逢四月，梨花满城。
　　鳞山脚下一座不大的小镇，往来之客却是不少，一条街上引车卖浆来往不绝，梨花从院落墙头探出枝桠，映得一城如雪玉雕琢，煞是热闹好看。

　　符息一进城便伸着脖子，一眼相中了烧饼西施……的烧饼，不要脸地凑上去耍了半天宝，引得老板娘眉欢眼笑，硬塞了几只烧饼到他怀里。
　　符息嘿嘿笑着挠头，言不由衷地客气道：“这多不好意思啊。”
　　老板娘还没回一句，便见那货眉开眼笑蹦蹦跳跳地跑开了，半点没有不好意思的样子。

　　小朋友自称明炀，乃是神龙应龙，曾受河伯派遣助禹治水，未料女魃偏从中作乱，与其争斗时不慎遗落河图，河图碎裂九块散落至山海大荒各处。
　　遗落毁坏河图，两人难逃死罪。
　　女魃击伤神卫躲入大荒极北之处，河伯于押解途中救下应龙，甘愿为其顶罪，受神魄俱灭之刑。
　　其妻宓妃虽与其无甚夫妻之情，却感怀其成全自己与后羿的感情，向父亲伏羲求情，求保全河伯的神体，以玄冰贮于极寒之地，又召回河伯一缕神魄，投入轮回之中。
　　而应龙死罪已免，活罪难逃，散去万年修行打回水虺之身，待寻回河图之际方可重塑应龙之身，返还神籍。

　　“所以你现在就是蛇精呗！”符息大大咧咧地咬了一口烧饼。
　　明炀用熊孩子的小脸挤出一个鄙夷的眼神，白了符息一眼，“万年前我升应龙之际遭受天劫，若非主人救我我早已灰飞烟灭，我每次历劫后唯有主人看得到我，我与主人之间互有感应，此番历劫唯有你看得到我，你定是主人神魄转世！”明炀一看周夷就换了副表情，目光闪闪。
　　“扯淡！那是我徒弟！”符息嚷嚷道，“他要是河伯转世我还是伏羲转世呢！”
　　明炀冷眼看了符息一眼没搭理他，又继续奶声奶气道：“我一直在找主人神魄的转世，未料又是天劫时遇到主人。主人的神昀同之前味道一样，一点都没变过。”明炀咧了咧嘴，眉毛眼睛都耷下来了，一副要哭的样子。

　　周夷心想，明炀当时捧着自己脖子吸的东西，原来是神昀啊，所以这神昀到底会不会被吸干呢，要是被吸干的话，自己会不会变成什么奇怪的类似干尸的东西呢……
　　“唉，其实，我就是个……”普通人。周夷一路经过明炀的洗脑，已勉强接受了自己是河伯神魄转世的这个设定，眼见明炀泫然欲泣的样子，父爱再次倾巢而出，忙拍了拍明炀的背，“我帮你一起找河图就是了。”
　　周夷心里委实是觉得莫名其妙，有一个神经病师父已经够头疼了，现在多了个小孩喊自己主人，还要找什么河图，总觉得自己本来还像模像样的脑壳，有裂变成好几个的趋势。

　　明炀吸吸鼻子，又把脸埋进周夷的颈窝里。
　　“哈哈哈哈哈哈哈活了上万年的赖皮蛇还哭羞死人了哈哈哈哈哈！”符息笑倒在地上。
　　周围路人纷纷把自家孩子往边上拉，看这小道士眉清目秀的，可惜脑子不好使。

　　周夷转身就走，装作不认识这货。
　　符息哇哇叫着跟上，泫然欲泣：“徒弟你被妖物迷惑了，都不要师父了。”
　　周夷心想，早知道你又没钱，还是个神经病，鬼才拜你为师。
　　符息继续咬着手指，挤出一滴眼泪：“为师还有很多法术没有教给你，你不能抛弃为师。”
　　周夷心想，好不容易以为你真的会法术，结果那飞沙走石还是人家历天劫时候的天兆，你到底有什么用啊。
　　符息再接再厉地抱住周夷的大腿，嚎啕道：“周郎，你不要人家了人家不依嘛！”

　　周围人群再次退开。
　　小龙人从周夷怀里抬起头。
　　“装不认识就行。”周夷面无表情。

　　符息瞬间拍拍道袍站起来，正色道：“徒弟，你不能跟他去找什么河图，你才认识他几个时辰。”
　　周夷翻了个白眼，我好像和你认识也没几天。
　　“万一他真是个妖怪，把你我骗去吃了怎么办。”
　　周夷心道，说好的你能降妖呢师父。

　　“还有，为师养你一个大个子已经很辛苦了，实在节省不出口粮再养一个人了。”符息严肃道。
　　这才是重点吧。周夷一点就通。
　　“更何况，他长了两只角，一看就是妖怪，如果被人看到，人家会觉得我们也是妖怪的，怎么还会有人请我去除妖呢！”

　　路边一小童指着周夷怀里的明炀，扯着母亲的袖子撒娇：“娘亲你看那个小孩头上粘了角，我也要我也要！”
　　符息：“……”

　　他假咳两声，道：“总之，徒弟，你不能带这个妖怪一起上路！”
　　周夷明炀两人面无表情地看了符息一会儿，明炀伸手在怀里掏了半天，眉头一皱，掏出一片金闪闪的龙鳞。
　　“金龙鳞！”符息顿时双眼发亮，一把夺过去。
　　“师父……”周夷嫌弃道。
　　“咳咳……”符息飞快地把龙鳞收进了怀里，“当我们收留你的伙食费好了。”说罢头也不回地先行而去，没正经走几步就手舞足蹈蹦蹦跳跳地拐进了一家当铺。

　　“哪儿来的？”周夷皱着眉头看明炀。
　　明炀有点委屈：“身上揪的。”
　　周夷吸了凉气，想了想自己拔根腿毛都疼，更别提拔下片那么大的龙鳞：“疼么？”
　　“不疼……”明炀一脸宝宝虽然疼但宝宝不说。
　　“下次别这样了。”周夷叹气。
　　“听主人的。”明炀咬着手指乖乖点头。

　　周夷问道：“头上的角能消掉么？被有心人看见着实不好。” 他顺手搙了把明炀的头发，忽然觉得手感很好，又忍不住多搙了几把。
　　明炀伸出小手摸了摸角，懊恼道：“还需几日恢复些神力才行。”
　　周夷继续搙着明炀手感极佳的头发，没一会儿就给他挠成了个鸡窝，又有点不好意思，伸手给他扒拉平整了：“那一会儿我给你去买一顶兜帽遮一遮吧。”
　　明炀一点都不介意顶着个鸡窝头，眨了眨眼睛，往周夷怀里一扑，奶声奶气：“听主人的。”

　　符息拿龙鳞换了钱后，顿时就无需同之前那般在几座破庙间周旋了，而是借住了一家客栈，典型的一夜暴富的阔气，给周夷和明炀添置了几件新衣。
　　“干嘛不给自己买几件新衣服。”周夷扒拉了几下符息身上三个月没洗的旧道袍。
　　符息一本正经道：“这道袍是我师父太乙真仙留给为师的，为师岂可喜新厌旧，为了俗世几件花花绿绿的俗物而弃师门道义于不顾……”
　　周夷沉默地看了一眼符息碗里的酱肘子。
　　符息捂脸：“其实是为师顺路买了几件降妖法宝超了预算啦……”
　　周夷成功接管了财政大权。

　　符息彻底老实了，蔫头蔫脑地坐在凳子上，脸贴在桌面上，垂头丧气道：“找河图找河图，要怎么找啊……”
　　周夷看向明炀，明炀吸了吸鼻子，从周夷怀里爬到桌子上盘腿坐好，信手在空气中一点，霎时间手指周围的空气如同泛起水波般一层层向外扩散开，凝成纸卷般悬于桌面上，银色线条勾勒出山脉河流，是山海八荒的地图，其中有八个点泛着金光。
　　“这地图是当年主人留给我的，这几个泛光点就是河图碎片大致的位置。当年我与女魃争夺河图时候，她夺取了一块，所以大荒极北这处点应该是女魃手中的那块河图碎片。”明炀皱起眉头，“按说应有九处，可我用尽办法，始终找不到第九块碎片。”
　　“那其他几处呢？我知道了，你一定是一直偷懒等找到你的‘主人’转世帮你一起找！”符息笃定地点头。
　　明炀冷眼看了符息一眼：“我之前一直忙于修行，今日方才化身为龙。”
　　符息顿时来了精神：“水虺五百年化为蛟，蛟千年化为龙。所以今日之前你就是一条水蛇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明炀皱了皱小鼻子，亮出两排小牙齿，咔嚓咬了一块酱肘子上的肉。
　　符息顿时背后一凉，“嘎”了一声，不笑了。

　　周夷安抚地揉了揉明炀的头发，不留神又停不下来了。他内心自有一杆权衡的秤，此刻毫无悬念地偏向了可爱的小龙人，于是看着符息道：“师父，我想了一下，不如我们断绝师徒关系吧。”
　　符息眨巴了几下眼睛，想起金鳞换来的钱的生杀大权已经不在自己手中了，泪流满面的扑倒在周夷膝盖上:“徒弟不要！为师只有你了！为师还要你来替我派传宗接代！不对，传承香火！”
　　周夷：“……”一脚把挂在自己膝盖上的道士踢开。
　　符息死猪不怕开水烫，爬起来拍拍膝盖，又嬉皮笑脸地滚回来，坐上凳子，仔细打量地图，拈着他那莫须有的胡须，忽然指着一处亮光道：“倘若贫道未看错，此处便是吾等现居之地？”
　　“是，”平复了心情的明炀嫌弃地瞥了符息一眼，没好气道，“那处是伏羲宗，我曾去要过一次河图碎片，可那群没长眼睛的死道士，偏说我是妖，硬要把我收了关进锁妖塔，我还和他们打了一架……”

　　符息歪了歪脑袋，卡壳了。
　　“师父，你好像就是伏羲宗的道士吧。”周夷好心提醒道。
　　符息怒：“不要说，你。要说，我们。”
　　“所以作为伏羲宗现任掌门的你可以把河图碎片拿出来的吧？”周夷又问道。
　　符息低头对手指：“这个……”

　　伏羲宗立于甘山之上，高耸入云，远看仙云缭绕，半山以上皆无法以肉眼辨，巍峨不失钟秀，从山脚至山顶共八千八百八十八级台阶。

　　周夷一手抱着睡过去的明炀，一手拖着癞皮狗似的走不动了的符息，气喘如牛地继续往上爬，恨得牙痒痒，心想，老子总算知道为什么你这臭道士下了山就死皮赖脸地留在山下祸害百姓不肯回山上了。
　　周夷又走了几步，一口气没提起来，松了手，癞皮狗跟球似的往下滚了几级台阶，迷迷瞪瞪地睁开眼，揉着眼睛问道：“到山顶了么？”
　　周一翻了个白眼，给怀里的明炀把兜帽遮严实了一点：“我们已经走了四千多级。”是我走了四千多级，你是我拖上来的。

　　符息哭丧着脸：“我早就说不要来伏羲宗找了你们偏不听。”又挠挠头，忽然眼睛一亮，“对了！我会御剑之术！”
　　那你不早用！周夷一头黑线：“你有剑么？”
　　“徒弟，你错了，”符息一咕噜从地上翻起来，正色道，“有形的剑是低等的道士用的，像我这种水准的道士，我的剑已化有形为无形，长存心中，所以为师的剑是无形的剑！”
　　周夷点头：“是无形的贱，由内而外的贱。”

　　符息受到表扬，“嘿嘿”一笑，唰得从怀里掏出一张道符，眯着眼，神神叨叨地念了半天，忽的睁开眼，口中大喊一声“起！”，竟真的平地而起，仿佛悬空的脚下有所依着。
　　周夷心里一惊，难道这个道士真的会些功夫。
　　下一瞬，周夷眼前一花，只见符息如同脱缰的野狗一般带起一阵风和树叶，向山下冲去……
　　居然对这个道士抱有期望，自己果然还是太年轻啊。
　　周夷满脸黑线，默立半晌，继续抱着明炀向山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