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chapter 2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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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彦正想着怎么拒绝，但这时候电话就响了。她对于突如其来的电话有点烦躁，但拿起来一看，是陈砺行。
她一直想抽出身来给陈砺行打电话问问怎么回事，他母亲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跑到办公室来一顿祸害。但是老太太一直拉着她问东问西，实在是抽不开手。
这老太太和那种大字不识的乡下老太太还不一样，她虽然蔑视女性，反对个人自由，但是却很擅长控制情绪和束缚局面。当她看到夏彦开始生气的时候，并没有跟她吵起来，反而换上和蔼慈祥的脸热情邀请她去吃饭。
如果她一开始就用眼下这种面目对待夏彦，夏彦说不定真的会对她产生另外一种印象。
虽然徐总这事做得真不地道，但他和夏彦也只是上下级的关系，没有协助处理私人麻烦的义务。精致的利己主义，这在大方向上，并不能说他有错，反而是一个商人的本身形态。
但好在陈砺行打过来的这通电话，终于能让她暂时抽出手来。她将屏幕上的来电人名字展现给老太太看，然后接起电话：“陈律师，令堂现在我的办公室。”
陈砺行何等精明的人，他听到夏彦的语气，就知道恐怕不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
只能叹了口气，说道：“让我妈接下电话，好吗？她把手机关机了。”
夏彦把手机递给陈老太太。
老太太接过电话就说：“儿子，你在哪儿呢？快过来吧，我请了夏小姐跟我们一起去吃饭。”
夏彦看到她的表情，十分的热情洋溢，一副母子关系很好很挂念的样子。
但是电话那边陈砺行却音色冷峻：“妈，为什么不接电话？来了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去找徐岚做什么？”
“哎呦。”陈老太太从包里摸出手机一看，果然是关机。讪讪笑道：“这不是上飞机的时候让关机吗，下了飞机我就忘记开了。”
然后又说道：“徐岚不是你好朋友吗？我从家里给他带了些土特产。这不是觉得你工作忙，怕你特地来接我。”
夏彦在一旁听着陈老太太的言语，心里默默判断着。
第一，陈砺行和徐岚的关系真的很好，已经到了能互相拜访故乡的程度；第二，陈老太太在这个年纪还能独自坐飞机来沪市，并且还能摸到华讯，本身的社会层次和知识层次不会太低。
第三……陈老太太和陈砺行说话的语气，有点值得琢磨。这对母子的关系，恐怕并不是像老太太单方表现的那样亲密。
那边陈老太太和儿子说完了话，又把手机递回给夏彦：“砺行有话跟你说。”
夏彦看了她一眼。从这句话的态度上，陈老太太对待夏彦又没有十分钟之前那样热情了。
夏彦接过电话：“喂？”
“对不起。”陈砺行的声音一向都是温和的，他的姿态总是能让人轻易放下戒心，无论是当事人还是周遭的同事。但是就在这一刻，夏彦却觉得他的声音比往日更沉，也更寒凉。
就好像一个始终带着微笑面具的人突然有了脾气，也许你会被惊吓到，但如果你没有被惊吓到，则会觉得他变得更加真实，仿佛窥得另外一个全新的世界。
陈砺行说道：“我不知道我妈跟你说了什么，但必定不是好话。我替她向你道歉。”
夏彦能说什么？她只能说：“没关系。”
“别急着原谅我，夏彦。”然而陈砺行却说道：“接下来我还有件事拜托你——”
“希望你能接受我妈的邀约，和我们吃这顿饭。”
他解释道：“虽然我很不想这样说我的母亲，但是你如果这次拒绝了，她恐怕下次还会继续纠缠你。虽然饭桌上可能会发生不太愉快的对话，但至少有我在。”
夏彦权衡之后，还是决定去。
正如陈砺行所说，这里面有什么偏见也好，误会也好，或者本质上有什么矛盾也好，不如当面说清楚，一了百了。继续在办公室里拉拉扯扯，也不过是给别人看笑话。
陈老太太的存在对于夏彦来说完全是意外的事，而她不喜欢意外。
陈砺行接上母亲和夏彦之后，不到五分钟，就到了距离华讯不远的宁府酒店。
陈老太太甫一进去就低声对陈砺行道：“要这么高档做什么？我们换一家吧。”
陈砺行只是淡淡说道：“我已经预定好了。”
陈老太太没吭声，可是到了包间里又说道：“三个人订什么包间啊，浪费钱。我看小夏也不是个爱慕虚荣的姑娘，怎么就不能在快餐厅吃了？”
虽然老太太又变着法儿提到了夏彦，但是夏彦并不说话。她倒是想看看，这老太太究竟想表达什么。所谓夏虫不可语冰，其实只要想通了这一点，无论老太太说什么，她都不生气了。
犯不着。
但陈砺行却说：“虚荣？只是吃顿饭而已，我宴请客人的地方档次都比这间酒店高，更何况是请夏顾问。”
陈老太太不由得念叨：“商务上的事，能跟家庭上的事相比吗？事业往来当然要大方，可是家里面自己吃饭，非要讲究，可不是败家？”
陈砺行笑了，可是眼底却一片冰冷：“我自己挣的钱自己花，怎么就败家了？”
“你呀，你呀。”陈老太太连连摇头：“我听说小夏的工资也不低，你们两个人在一起，肯定要乱花钱。这样，等你们结婚以后啊，这钱就放我这，我帮你们存着。”
这下夏彦不得不说话了：“陈伯母，我想你是有些误会。我和陈律师没什么关系。”
“你们还瞒着我干什么？”陈老太太不高兴了：“我就砺行这一个儿子，关心关心，怎么还讨人嫌？”
这顿饭明显是吃不下去了。
陈砺行站起来，慢慢说道：“妈，夏顾问的确只是我的工作伙伴。”
如果说他一开始还心存侥幸，觉得母亲能够体会儿子的心，但是事实证明他想错了。
他转过目光对夏彦道：“真是抱歉，你还有很多工作忙，就先走吧。”
夏彦旁观许久，真心觉得这对母子的关系扑朔迷离。不过正如陈砺行所说，有他在，即便是面对陈老太太的咄咄逼人，夏彦也不用应付。
但现在，似乎陈砺行也处理不来了。她点点头，拿起手提包：“陈律师再见。”
“夏顾问”、“陈律师”这样的称呼，让两个人之间缓缓靠近的距离，瞬间回复到最初的位置。
然而等夏彦离开以后，陈老太太却突然爆发了：“这女人，真是半点教养都没有！怪不得你看不上她，就她这样眼高于顶的样子，能嫁出去才怪！”
“妈。”陈砺行十指交叉，放在玻璃桌面上：“这么多年我一直想问，您是不是和我有仇？”
“砺行，你怎么会这样想？”陈老太太惊讶道：“我可是你妈啊，天底下哪有妈妈不爱儿子的！”
陈砺行冷哼一声，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从我小时候开始，你就只想着自己。你是国企的妇女干部，天天都在教育别人的妻子女儿如何贤良淑德，但是她们却不知道，只因为你喜欢在所有菜里都放葱，所以你从来不在乎我对葱过敏，反而只会打骂说我挑食。为了满足你的要求，我就只能不吃菜。”
“因为我的成绩好，所以你很喜欢去开家长会，这样你就能得到其他家长的称赞与艳羡。然而在你分享的那些经验中，你说提及的所有含辛茹苦、体贴照顾，我都没有感受到。在我上高中的时候，我们家距离学校只有十分钟，因为我起床太早睡觉太晚影响你休息，你甚至要求我住宿舍。因为我们是省重点中学，学生宿舍本来是为外地学生准备的，方圆十里的本地学生，只有我一个人住宿舍。”
陈老太太辩解道：“那是为了让你适应集体生活……”
“你对我关心过多少，付出过多少，你心里明白。”陈砺行深吸了一口气：“我已经快到不惑之年，已经有了女儿。从前的事我不想提，但是这不代表你能继续对我的生活指手画脚。”
陈老太太被这样的陈砺行吓到了，她指责道：“我这样关心你，你却这样对我。你这是不孝！”
陈砺行难得地露出疲惫之色。
“你还想要什么？”他长闭了一下眼睛：“一个月给你六千块生活费，专门给你请了个保姆，不够吗？”
可是陈老太太又摆出说教的姿态：“孝心在心不在行！你一年挣那么多钱，只给我六千块，合适吗？你一个人住在大城市里，让我孤寡老人待在小地方，又合适吗？这样吧，我搬过来住，也方便照顾楠楠。”
陈砺行冷冷说道：“楠楠有保姆照顾。”
“保姆有什么好？”陈老太太急了：“家里那么多贵重东西，你不在家的时候保姆不是想拿什么就拿什么？我好歹是国家干部，可保姆是什么水平，你让她们给你带孩子，放心吗？”
然而陈老太的这句话却露出了破绽。
陈砺行立即想到，楠楠也说过类似的话……并且，她极度排斥保姆，甚至还做出离家出走这种危险举动。
他看着自己的母亲：“所以你也是这样教楠楠的？！”
那边陈老太却不觉得自己有错，还继续说道：“楠楠对我可信任了！就这次这个夏彦，要不是楠楠告诉我，我还被蒙在鼓里呢！你呀，对我的态度越来越差了，都是这些女人祸害的！现在的女人都自私得很，巴不得有钱的男人都和家里恩断义绝，这样她才能霸占全部——”
“够了！”陈砺行猛然喝止道。
“妈，我刚才不想在夏彦面前说这些，是想给您留几分面子，也给我自己留点面子。可是现在我实话实说，或者您继续在老家住着，逢年过节我带楠楠回去看望您，如果对现在的保姆不满意，我随时给你换。或者沪市旁边也有几家不错的疗养院，有专人陪护陪玩陪解闷，您也可以考虑。”
“你要给我送养老院去？”陈老太尖叫道：“你这个不孝子！你要是敢，我就让你们那个所里所有人都知道，陈砺行一年挣着几百万，为了个女人就要把自己亲妈送养老院去——”
但是陈砺行只是平静地望着她。
“您去吧。”他缓缓说道：“我不怕丢脸。我能做的，也就只是在后面向他们解释，我父亲是怎么去世的，和前妻又怎么离婚的……”
陈老太声音放低，但气势仍然不输：“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陈砺行看着她，目光中盛满了悲哀：“妈，有时候我多么希望，您就像您口中宣扬的那些所谓的‘传统思想’一样，是个彻彻底底三纲五常的旧时代女人。那么我还能欺骗自己说，我的母亲虽然无知而懦弱，但是她爱我。”
“但是您不是。”
“您是妇女干部，可是你所宣扬的那些，所挂在口头上的那些，不过是为了能够获得认同，获得权威，获得那种号令一切的虚荣感。就像是邪|教的传播者一样，欺骗别人也欺骗自己，伤害着别人还自我感动，到处都是等着你去感化教育的人。”
他低低地嗤笑一声。
“可是最终目的，不过是利益罢了。现在时代进步变化了，资本社会让人越来越追求个人价值，您这个退休的妇女干部也失去了用武之地。所以您就开始将目光投放在我身上，想用母子关系的权威，让我变成你的信徒。”
“可无论如何，您还是我的母亲，我也希望能继续把您当做母亲。可如果我们之间到了彻彻底底互相折磨的地步，无论怎样的亲情都会被消磨干净，尤其是我们本身就没什么亲情，不是吗？”
……
夏彦走出宁府酒店之后，并没有立即回到华讯大楼。
遇到这种奇葩事，她暂时还没有心情回去工作。沿着CBD之间宽阔的街道随意走着，电话却又响起来。
是萧还帆。
这次夏彦倒是没挂他的电话，而是问道：“什么事？”
“梁思粤辞职了，要去德国的林生公司。”萧还帆那边有嘈杂的声音，似乎是在街道上：“今晚的送行酒，就我们几个，你过来好吗？”
“你在哪？”夏彦问道。
不知道为什么，刚刚在饭桌上面对陈老太明里暗里的指点，她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心理波动，只觉得不值得生气。可是在这个瞬间，听到萧还帆这么小心翼翼又略带讨好的邀请，她忽然就觉得鼻头发酸。
“我在外面。”萧还帆听出了她的不对劲：“你在哪儿？”
“我在丰南街。”夏彦说。
萧还帆追问：“一个人？”
“一个人。”
他立即调转车头：“我现在过去接你。”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chapter 2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