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后一个男人》静候晨曦

91、chapter91

　　万腾文哪里敢对他有所隐瞒，连忙爬起来，连唱带演地把事情经过说了。

　　“当时我看到那男的被警察带走，心里高兴啊，心想反家暴法出来了，好歹能治治这些只敢打女人的孬种了，我没想到啊，那女人都快被打死了，竟然还把她老公当自己人，爬起来就和警察拼命。我是无辜受牵连，真是冤枉啊！”万腾文耷拉着脸，“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的，连躲都没来得及，一巴掌被打懵了，哎，我真是没用。”

　　竟然会唉声叹气，真不像平时的大木瓜，这脑子终于也知道开窍，晓得躲开对自己不利的事了？

　　秦牧晟不动声色，伸手揉揉他脸上的指痕，眸子里添上懊恼。如果当时他在场，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无辜被波及！

　　又气又恨地瞪他一眼：“有些人就是跪得久了，别人拉她起来，她还以为在害她。你看你这当的什么记者，好好一个大男人被一个女人打懵了，出去别说你认识我，太丢人了！我看你从明天开始晚上回来别光对着电脑，出去跟我练几招，省得以后又被人欺负了去。”

　　万腾文看他锅底一样的脸色，呐呐应下。

　　狼吞虎咽地吃完晚饭，秦牧晟见万腾文还是闷闷不乐，眉头皱了皱，一把把外套扔给他：“别下班回家就在沙发上扮演人形土豆，走，出去走走。”

　　衣服罩到头上，万腾文有些猝不及防，抓下衣服，看到秦牧晟双手抄胸倚在门框上，眉毛挑着，一副由不得他拒绝的模样，于是叹了口气，穿上外套跟着他出门。

　　天气正在慢慢变暖，然而早晚温差还是大，一出门，被晚风一吹，万腾文浆糊一样的脑袋顿时清醒了些。

　　秦牧晟在他身边悠悠走着，直觉他今天整个人不太对。真是少有他心情如此低落的时候，难道除了他坦白的事情，今天又另外发生了些什么？

　　夜风徐徐吹着，万腾文垂着脑袋漫不经心走在路上，自己也说不清到底在烦恼些什么。半晌，他叹口气，终于开口：“秦牧晟，其实我不太明白，你说今天那女人有没有觉得，其实她今天就是个罪人？”今天她这样对待试图帮助她的人，势必寒了他人的心，等到来日有和她一样处境的人出声求救，怎么能期待捂暖他人被冻冷的心，指望他们伸手帮忙？

　　秦牧晟仰头看天，心想，果然，还是在烦恼这件事。他斜眼看了看他，轻嘲开口：“这种事情你又不是第一次见了，要是这些人有和你一样的思想觉悟，也不会这么可怜可恨了。”

　　万腾文沉默，闷闷不乐开口：“这种事情我知道，就是觉得想不明白。难道跪着生存比站着更舒服吗？我只要想到，如果有一种貌似安逸的生活，需要我双膝跪地，尊严尽失才能换取，我就觉得无法忍受。人活着，难道只是为了吃饱一顿饭，难道就没有一种信念支撑吗？我知道这世界上还有很多真的吃不饱饭的人，但是至少在N市，几乎就没有。可是在这里几年，我看到还有那么多跪着生活的人，觉得，很难受……”

　　秦牧晟不知道怎么叹了口气，伸出手指，弹他的额头。万腾文预计到即将到来的微痛，闭上了眼睛。

　　看到那张郁郁寡欢的脸，秦牧晟竟然下不了手，轻轻用指甲点了他一下，缩回了手。

　　“对于有些人来说，生活太艰辛，他们可能也曾经是有傲骨的，只是被逼的学会妥协。也许是生活的压力，也许是世俗的偏见，又或者是对未来的不安。人是会慢慢适应环境的，从第一次开始，他们一次次妥协，直到成为习惯，甚至之后引以为傲。有的人能靠骨气抵挡肚子饿时候产生的无穷欲望，而有些人，一口水，一顿饭就足够让他们弯腰。万腾文，人和人是不同的，你站在自己的角度上看别人，当然会觉得疑惑不解。”

　　“我知道。”万腾文辩解，“我知道自己是假清高，但是不管我想多少次，我始终不能认同他们的活法。”

　　“也许他们不需要你的认同。”秦牧晟无情地戳穿他，“你一个小记者，你认同了又有什么用？你能改变什么？”

　　万腾文的肩膀耷拉了下来：“你说得没错。我太自以为是！”

　　“人有各式各样，你看这世界这么大，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有少年，有中国人，有外国人，你能说出哪一个人群是尽数一样的吗？因为警察扬善除恶，所以所有警察都是好人吗？因为教师鞠躬尽瘁，所以所有教师都有责任感吗？因为医生救死扶伤，所以所有医生都尊重生命吗？因为女人心地柔善，所以所有女人都富有母爱吗？或者因为男人中有强.奸犯，所以所有男人都不可宽恕吗？”

　　难得听秦牧晟说出这样的长篇大论，万腾文一时有些惊讶，他沉默片刻，开口抗议：“为什么男人和女人的类比不太一样？”谈到女人就提母爱，谈到男人就想到强.奸犯，太不公平了！

　　秦牧晟笑了：“哦，这是性别刻板印象啊。有些人就是代入感太强，比如一个女人遇到了渣男，便愤愤不平地骂全天下男人，认为所有男人都该死。其实她才见了几个男人？好男人很多，她没见着，就当不存在。有的男人被女人骗了财，便当天下女人都拜金，都是骗子。事实上人都是不同的，每一个人都不同。人活着，是先为人，其次才为男人与女人。与其说男人怎么样，女人怎么样，不如说人怎么样，而很不巧的他身为男人或者女人。”

　　万腾文不由点点头：“嗯。”

　　“你今天懊恼的，不过是想不通为什么那女人如此愚昧自私！你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本来这社会上女人就是弱势，却有的女人宁愿尊严尽失地跪着，也不愿抬头挺胸站起来，你觉得不能理解。”

　　“嗯。”万腾文苦笑，秦牧晟真是他肚子里的虫，说得一点也没错。

　　“因为对于有些人来说，站起来的过程太痛苦，她没有那长远的眼光，更没有承受血淋淋过程的勇气。万腾文，你打住吧，你唤不醒装睡的人，别折腾自己了！”

　　万腾文被他这一番话打击得是心服口服，心里的郁闷竟然都不见了。我果然是抖M体质，非要被秦牧晟骂上一通才浑身舒爽，他心想。

　　秦牧晟斜他一眼，继续训话：“事实上，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只要是人，其本质都是自私愚昧的，只是在表现的事情上有所不同，所以社会上才有阶级，有贫富差异，也所以有偏见与歧视。我说你啊，就是喜欢自寻烦恼，想得太多。所谓大同社会根本就不可能存在，就算是男人死光，世界上只剩下女人，愚昧的人还会继续愚昧，自私的人也一样自私。”

　　他这两段长长的训话直听得万腾文头昏脑胀，顿时讨饶：“皇上说的是，真是对极了！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臣错了，臣再也不敢了！”见秦牧晟狠狠瞪他，他立刻讪讪一笑，趁着周围无人，上前在他脸颊上啵了一口。

　　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他讨好地贴上来，秦牧晟颇有些无奈，若是几年前，他死活也想不到会变成这样一个罗嗦唠叨满口长篇大论的人，怎么遇到了万腾文，一切都变了？还记得当初看到他太过主动贴上来，心中无比烦恼，如今却怕他眼眸中装的太多，失了他的位置，怕他忧心太多，忽视了他的感受。

　　有时候看到万腾文走在前方，他无端觉得不安，仿佛转眸之时，他会被带到远处，令他再也不见。于是他疾步追赶，妄图在他身边与他并行，仔细看时，又无法解释不安由来。或许是尝到了情爱滋味，于是患得患失了吧。

　　越是在意，越是惶恐，深怕哪日梦醒，豁然惊觉他不在身边。夜深人静，只有他孤枕凉寂，郁郁难欢。

　　到底是谁想得太多？万腾文本质上就是个太过良善的小男人，整日拿着卖白菜的钱，操着卖白粉的心，要钱没钱，要权没权，空有忧国忧民意，奈何命薄小市民。自己竟然为这样的一个男人变得面目全非，当真是命。

　　想到这里，他又狠狠瞪万腾文一眼，恶声恶气道：“看来是想通了，没白费喝这一顿晚风。回去了！”

　　看他转身就走，万腾文摸了摸鼻子，紧跟在他身后朝家里走去。

　　虽然心结解了，然到了夜里，却是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安稳。一边的秦牧晟被他来来回回翻身弄的也睡不着，没好气地道：“睡不着？又想什么心事了？”

　　黑暗中，万腾文握紧了他的手，默默开口：“不敢睡，怕眼睛一闭就睡过去了，然后就再也看不见你。”

　　秦牧晟心中一动：“又做噩梦了？还是那个世界上只剩下女人的噩梦？”

　　万腾文一阵恍惚，一时没有回答。秦牧晟叹了口气，掀开被子,翻身骑到他的身上，清冷的声音在黑夜里听起来很危险：“如果你真的睡不着，这样吧，我们来做些别的……一直做，一直做，直到你累极了，睡着为止，怎么样？”

　　万腾文：“……”

　　默默将被子在身上裹紧，他讪讪一笑：“忽然就困了，睡吧，我不动了。”

　　“哦。”秦牧晟淡淡道，“晚了，我兴致已经来了。”

　　万腾文欲哭无泪，他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