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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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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乌镇时,下起了濛濛细雨,一层层水雾缭绕在空气中。
二人打着花伞轻轻走进镇子,似乎这里,离开不久却像久别重回,美景如昨,心情已没有当初那份恬适。穿过一条条狭窄的小街来到客栈门前。
“嗯,你到了,我该走了。”小衣打了哈欠说。
雪桐迟疑了一下,“你,不进去歇一下。”
小衣看着她笑,“留我?”
雪桐将花伞给了她,“还要工作。你也要休息了。”
“哦,果然心里巴不得我走。”小衣嗔了一句。
雪桐抿唇不语。
小衣又笑道,“好啦,我真要走了。”接过她的伞。
雪桐看她只穿一件格子衬衫,脱下外衣给她,“别冻着了。”这份关心让小衣惊讶,想说什么又说不好,便咬着唇笑。
雪桐只觉脑袋晕沉,也没深思自己为何这么做,后果会怎样。
小衣套上她的风衣,左右看了看,勾唇道:“终于明白人家说‘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了!’我再怎么装也没有雪桐大人的风范呀!”说着便脱下衣服还给主人,“所以呢,你永远是你,没有人代替,即便是我。”
她转身离去,柔柔的雨丝缠绕一头墨发,在风中飘舞。
洗过热水澡缓和一路颠簸,不想工作不想思考不想任何动作,躺在床上听屋檐雨。
当手机响了三四遍之后,她睁开眼睛。
“我的姑奶奶,您老人家终于接电话了啊!”足有80分贝的叫声让雪桐差点扔掉手机。
“巫总编,这是干什么呀?”
“我干什么?你还敢问我?谁敢挂我的电话?啊?周雪桐,你可够狂的啊!”一串连珠炮噼里啪啦,雪桐赶紧丢开手机三丈远,等她发泄完,听到几个喂字才拿起来。
“有那么严重么。”雪桐笑了说。
“周雪桐,我告诉你:你的性质很严重!”对方的唾沫星子也能砸死人。
“还不都是总编大人惯得?恃宠而骄了呀。”雪桐笑道。
“别给我来这一套!”对方余怒未消。
“都是我的错,您消消气儿。”雪桐压低声音说,“我给您端茶倒水,磕头赔罪。”
对方忍了片刻,问道:“少来了!你在哪儿?”
“我在客栈恭听总编大人聆讯。”
“行了,我又不是军统!”
既然消了气儿,二人又聊了几句工作方面的事情,在雪桐快睡着的时候约好晚上在乌镇大酒店见面。
雪桐来的时候已经是七点钟,看到巫苹一身豪华站在门口满脸愠怒赶紧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睡晚了。”
巫苹指着腕上的欧米茄,“我没记错吧,六点钟见。现在几点啦?你诚心玩我是吧?周雪桐!”
雪桐一把挽着她,“我的错,全是我的错。请您注意风度,风度啊。”
巫苹看看左右,酒店来往客人还真不少,声音便矮了几分贝:“说,怎么罚你?”
“好办好办,这顿饭我请,给您配不是了。”雪桐祈求。
巫苹哈一声,说:“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啊,我这辈子还能揩您的油?”
雪桐双手合十:“求求您了,别酸我了。”
巫苹是雪桐的前夫刘中亚的表姐,也是二人的媒人。见证了二人从结识到相恋再到婚变的全过程。从始至终,她都以朋友的身份参与二人的故事,并没有过多干涉。所以,即便在二人婚变之后,她还是雪桐的朋友。
“总编,你不是去环游世界了嘛,怎么到这弹丸小城来了?”雪桐亲自倒茶,陪着笑。
“不放心。”巫苹哼了声。
“瞧您,采访任务有我们马前卒就行了,还劳您大驾?”雪桐给她剥掉柚子皮。
“还不是某个大牌记者消极怠工么,我说你去南浔干吗了?”巫苹提起这档子就来气,“不会有什么艳遇吧?”
雪桐咳嗽了两声,极力抛开脑子中不纯洁的回忆,正色说道:“正想跟您说这件事呢,举办乌镇戏剧节就是搭一个舞台让全世界的目光聚焦在这里,让世界各地的戏剧在这里呈现魅力。不过,舞台在乌镇,但不局限在乌镇。听说过‘草昆’没有?看过古今融合的‘西施’没有?还有婺剧,还有很多埋没在民间的艺术根本不被人知,有待挖掘啊。”
“等等,”巫苹看她越说越激动,便及时打断,“说这么多我也听不明白,你到底有什么想法?”
雪桐认真地看着她说:“我想做新栏目,名字都想好了,叫《戏曲的摇篮》。”
巫苹看到她眼睛发亮,便问:“那。。。说好的采访呢?”
雪桐笑笑说:“采访名人的事情干的人多了去,不差我一个。总编姐姐,要想独树一帜必须另辟蹊径,再说了,我一个擅长码字的去采访明星不是浪费资源嘛。”
“停,停,停。”巫苹制止她继续说,自个儿点了根烟。
雪桐认识巫苹有十多年,比她的婚姻要长得多。之间除了信任和友谊,还有一种惺惺相惜。这份情谊要比一般感情深厚得多。她知道抽烟是巫苹在做决定之前的习惯,也表明事情多半靠谱了。
果然,巫苹掐掉烟头的时候,说:“你不要拖太久,栏目经费可耗不起。”
“哇哦!爱死你了。”雪桐伸手搂住巫苹,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巫苹立刻推她,“好了好了,少用你的弹衣炮弹诱我!”
雪桐开心大笑:“总编姐姐,还是你最疼我了。”
咚咚。
轻轻的叩门声,让欢快谈笑的二人回过头来。
“打搅了。”门口站着的年轻女孩看着她们,神色安然,眼波泛漾。
雪桐瞪着她愕然半晌,问:“你,怎么在这儿?”
“嗯,真巧。”她略施粉黛,穿着一身湖绿色的裙子。比平日的阳光美丽多了几分妩媚可人。
巫苹指了指她,问雪桐:“她谁啊?”
雪桐没来由的脸红,低声说:“她是。。。我的。。。导游。”
导游?为什么气氛有点紧张?
巫苹心里一路数,说:“带你去南浔的那个?”
雪桐尴尬地点点头,看着小衣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衣只盯着她看,“上午才回来,几时剪短发了?”
啊?这个问话是不是有点暧昧了。雪桐真后悔怎么剪了短发,都是美发小哥忽悠她太像央视那位欧阳美女了。
巫苹晃动红酒杯,琢磨着这份不寻常。
雪桐太清楚巫苹的敏锐了,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可她闻到淡淡的酒味,立刻问:“怎么喝酒了?”
“你的朋友?”小衣不答反问,隐藏着几分敌意。
雪桐哪顾得及自己的表现多么不合体,便说:“嗯,我的朋友巫总编。你有应酬?”
小衣打量了巫苹片刻才回头望她,“嗯,刚巧路过这里听见你的声音。”
巫苹喝着红酒,只是略微颔首。她有点闹不清气氛怎么变得怪怪的了。但她察觉得出雪桐和这个女孩关系非同寻常。
小衣牵了牵唇角,秀眉之间有种莫名的情绪,“剧团请客,你的老同学孙局长也在。”
“孙海?”
“我们的戏要上大舞台得文化局领导同意。就得搞公关啊。”小衣叹了口气,又说,“我过去了,你们玩。”
玩?什么叫玩?
雪桐看她离开有点愣神。
“喂喂喂,”巫苹的红指甲敲着酒杯,“你可以解释一下吗?周雪桐?”
“解释什么呀?”雪桐在想小衣今天的不同。
“一个导游敢这么质问你?”
“她,她是明的妹妹。”
雪桐一边随口答,脑子里忽然闪现当日孙海要小衣喝酒的情景,心里不安起来,便说:“那边有我的同学,我过去打个招呼。”
巫苹看着她走出去,有点不可置信。
雪桐来到门口就听见孙海的声音。
“现在,为了夏导的《白蛇》演出顺利,干杯!”孙海的声音很爽朗。听得出他喝得很高,风度没剩多少了。
几只玻璃杯子剧烈的碰在一起,里面的气泡很华丽的喷洒而出。
“局长大人,请你注意点形象哦。”撒娇的口气是清淡的。
孙海摇头笑道:“小妹妹,不要紧张,偶尔放松放松不也很好嘛。”他的猥琐和往日印象形成了鲜明对比。
“我不能喝酒的,孙局长。”小衣推辞。
“哎呀,不能喝酒啊?那怎么表达你们剧团对孙局长的尊重?还是说,你们以为乌镇大舞台是谁都能随便上去的吗?”有人煽风点火。
“这,这,我说小衣啊,你和孙局长是熟人了,孙局长这么照顾你照顾我们剧团,就算喝趴下也得给局长这个面子啊!”剧团的人在劝酒。
果然,听到一声干杯,响起一阵喝彩。
“好!好!衣小姐有酒量嘛!什么不会喝酒,都是装的吧!”
“承蒙关照了。”小衣的声音还是很淡。
“再来一杯!对,来个交杯酒嘛!”有人继续推波助澜。
“不好吧。”清淡的声音冷却了几度。
“不要矜持,比你还小的女孩子都很放得开啦!靠近点,再近一点嘛!”
听见各种猥琐的笑声,尤其孙海富有男中音魅力的笑此时格外刺耳。
雪桐冲动地想推门,却又犹豫。
推开这扇门,她和小衣的关系会不会无法控制?可离开这扇门,小衣会不会发生意外?
可,她真如表面上看得那般纯真么。她和她认识还不到十天。。。
女招待看着风度美好的女人站在这里不进去,不免好奇:“有什么需要吗?”
雪桐摇摇头,再听里面传出欢畅的笑声便想离开了。
忽然之间,她有种悲凉。
或者,这个世界真的早已没有一方净土,所见的美丽不过是想象罢了。
突然,里面发出一阵玻璃砸在地上的破碎声!
“哎?怎么了啊?衣小姐!你,你这是干吗?”
“滚!”平地一声笑,清淡的声音如针刺,“拿姑奶奶当BIAO子吗?去你祖宗的!”又是一个酒杯摔在地上的刺耳声。
“他妈的,真有性格!”孙海叫了声。
“拿开你的爪子,姑奶奶不伺候了!”
小衣摔门而出。几乎撞上站在门口的人。
“你,戏看好了么。”冷笑浮在嘴角,眼泪瞬间涌上眶。
“我。。。不是的。”雪桐忽然心如针刺。
“不是你想要的结果吧?”她冷笑着,“以为我不自爱,是不是?以为我不自重,是不是?以为刚认识你就和你轻率,是不是?!”
“我,没有。”雪桐想阻止她说下去。
小衣看到她眼里的惊恐,走近了她。雪桐退后,又退后,“不是的,不是你想得这样。”
“不是什么?”小衣见她惶恐不安,笑了笑,笑意却很冷。
“那些混蛋欺负我,你可以旁观者。是不是?”
雪桐显得很慌乱,“不是!”
“你是。”小衣没有让步的意思,眸子滑过一滴悲伤。
“不是的。”雪桐的心被一寸寸淹没,伸手去扶她。
“不用可怜我。”小衣冷冷拒绝。
旅游胜地闹这么大动静,早有人过来围观,文化局的领导哪能曝光?酒店负责人赶紧过来疏散,派人掩护孙海等人从偏门离开了。
巫苹抓着雪桐的手臂,“想上头条吗?”
她一愣神,小衣跟着人群离开二楼了。
“她喝醉了。”雪桐的目光追寻着小衣,“我去找她。”
巫苹便说:“干吗?她是明的妹妹啊,明摆着找你算账。”
雪桐苦笑一声,“欠她的,还她就是了。”
“明知故犯。”巫苹摇摇头。
两岸河水在满岸垂柳掩映下沉静的流过。古老的乌篷船吱吱呀呀在湖水中划动,船上着红戴绿的喧哗无损她的安然。似乎她的沉静游离于世间之外,多少年过去,自有一种安然若素的内核,风雨之中,带着余音袅袅的光阴的魅力。
明明是初夏,冰凉入骨。
风不大,轻轻撩过耳边的碎发。
走在雨后的青石上,看长廊蜿蜒,人妙曼。
橘黄的路灯梳理着乌镇的夜晚,那一摊摊的雨的池,当有人经过,一地雨花美丽而忧伤地盛开在脚下。前面的人走一步,后面的人跟一步,不快不慢,刚刚好保持着距离。
“不用麻烦您了,我能回去。”终于,小衣回头看她一眼,飘出清清淡淡的声音。
“回哪儿去?南浔很远。”撩开刺眼的发梢,雪桐走快几步。女孩子的情绪她曾经拥有过,也懂得张弛有度。
“我又没说南浔。”小衣继续走,还在生气。
“那你去哪儿?”雪桐柔声问。
只要肯说话就不要紧。
“不劳烦关心了。”小衣哼了声。
看着她的背影一步步远离,雪桐更意识到自己刚才旁观真的过分了,心里的确懊悔。
“刚才,对不起。”
“不用道歉。本来就是我贴着您的。倒霉!”小衣咬咬牙。说这句话,心里酸楚。
雪桐想笑又不敢笑,还真不知道怎么办了。看来想解开这个结只有切中命题:“刚才你做得不错,有勇气!”
“呵,我骂你老同学你不怪我?”小衣瞟他一眼,停下脚步。
“怎么会?那个混蛋骂还是太轻了,要是我就是一巴掌!”说着,做了个扇耳光的动作。
小衣眼里的阴霾散开了,看着后面人的笑脸,哼了声:“真好奇他那么下作的人当年没觊觎你么。”
雪桐叹道:“当年的青涩少年投入了大染缸,时过境迁,年似人非,还有多少本色呢?”
小衣望着她:“你经历那么多,变了吗?”
幽暗的灯影撒在了脸上,雪桐苦笑道:“坚持自己,换来一无所有,一生孤单。这个结果,我想,没有人想要吧。”
暗影疏离,苦涩的回忆如电影,不想提不想记,仍然清晰历历。
“是的,这个结果,我不想要。”小衣轻轻地叹了口气。
“就是了。”雪桐怅然一笑,“见多生死,太多无可奈何,所剩无几的生命还有多少意义呢?只不过还有一点执念,还想做一些喜欢的事情而已。”
脸上还含着笑,眼里的寂寥叫人心疼。
“不是这样的,”小衣看着她说,“既然生命最终没有意义,今日又何必自缚手脚?不敢爱也不会去恨的人生,我不想要。”此时的她透着秋风的身子有点弱不禁风。
雪桐含一抹微笑,一步一步走近她,脱下风衣披在她身上,接着将全身冰凉的身子抱进怀里,“傻瓜,自古情才是最伤人的。你还不懂呢。”
小衣抿紧嘴唇一动不动,盈眶中的水雾重了几层。
“怎么不懂?爱恨情仇,喜怒哀乐,才是鲜活的生命。”微凉的声音带着哭泣,“即便最终失去,也不悔。”
一时间,雪桐心里涌上柔软的痛,手指抚上她满头墨色,指间有细细雨丝缠绕。
“好了,跟我回去好不好?”从没有这样温柔,发自骨。
“那,让我陪着你。”小衣从她颈窝扬起头,手轻轻抚上她轮廓鲜丽的脸。
指间发丝一缕,轻柔的声音融进了心底,雪桐低低地,说了一个字。
好。
秀丽的眉角晕染了笑意。
“不许撵我。”
“不会。”
“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我们可以,在阳光下相爱吗?
小衣美丽的眼睛闪着泪光,冲动地想问这一句。
最终却是:“还有,你的短发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