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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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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印月低着头站在玉寒宫门外,一身宽大的黑色斗篷,帽子垂下来遮住半张脸,看不见眼睛。他背着一个书包,手里还捏着自行车的钥匙。
玉寒宫建在很空旷的地方,因此安静下来的时候会给人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他静静地听了很久,确定那座建筑里没有任何声音。同样地,没有任何魂力迹象。
——那是一座空殿。
放学,碰到自己的那辆自行车——头晕眼花一阵就到了这里。这种感觉他曾经有过,就是被冰玄和肖以贤无意间带到DEATH GUARD的时候。印月认真地回想这前五分钟里发生的一切。然后他突然扔掉了右手的钥匙。
凭空出现的剑瞬间架上了站在后面的那人的脖子。
教廷礼拜堂。这回只有阿尔法一个人坐在里面了。乍一看,像是那个黑衣服的人在和自己对弈。
那个昨天还被用来下棋的棋盘现在放大了至少一倍,表面上泛着明显的五彩色光。黑白棋子上隐约可以看见有红色墨水写的名字。
程君隐。琴印月。格特林。斯嘉丽。
他默默地捻起写着程君隐名字的棋子,按到另一枚棋子边上。
战车·棋。操纵时间与空间的能力。
大幕已经拉开了。
“呐,打招呼的方式真是不友好啊。”身后传来一个悦耳的声音。
琴印月僵硬地收回实体化的剑锋,扭头对上一张清秀的笑脸。
“不要问我为什么在这里——”程君隐耸肩,“因为战车大人就是这么安排的。……你猜,”他低头蹭了一下地上的沙尘,“待会儿被派来动手的,是教廷的哪几位大人?”
印月淡淡地移开视线:“希望你不是其中之一。”
“呐,我和你一样,只是其中一颗棋子罢了。”君隐说完,有些出神地抬头,“要来了吧,逆位的……”
周围的世界突然间黑了下去。漆黑。
“……太阳。”
正位的太阳是万丈荣光,逆位便是彻底的黑暗。
印月犹豫了一下,把书包扔到一边,靠上君隐的背以确定对方的位置。
清夜无尘的领域打开,把两个人一起护在了里面。
冰玄发现自己和废柴肖来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为什么周围所有人……”肖以贤显然也意识到了不对劲,“都在看我们?”
冰玄沉默着没有说话,右手在空中捏了几把,然后白色的风旋在这个街区周围腾起。
“我好像见过这个领域。”肖以贤星星眼看着冰玄,然后没提防被她劈了一记手刀。
“你见过的那个是惟在开学典礼上开的水之镜。”她淡淡地说,然后卸掉自己身上所有包袱,深蓝近黑的头发在风里轻轻飘荡,“这是风穴。”
那群百来个普通人就这么被圈在了风穴的领域里,可是他们竟然一点都不惊慌——甚至镇定得可怕。
那些人里有西装革履的白领,拎着一个公文包似乎是刚刚开会回来;有穿着睡衣的老阿姨,大概是准备去接孙子放学。还有扛着一条钢管的建筑工人,肖以贤隐约想起来这附近该是有一个工地的。那群人的最外面,站着一个栗色长发的女人。头发编成漂亮的法国式辫子,垂在宝蓝色的长裙外面。她胸口垂着一个银色的小十字架。
“那是……女教主。”冰玄深吸一口气,“THE BIBLE。”
“哈?”肖以贤一瞬间没有抓住重点。然后人群背后的女教主合上手里捧着的一本精装书。
冰玄已经没有时间和他解释了,那些普通的人在那个瞬间变了眼神。四面八方的人冲过来,挥舞着手里的公文包、钢管甚至拐杖。冰玄扭头确认废柴的乾坤玉有好好的带在身上,然后转头挥手。魔术师的月白色大袖翻飞,冰棱无声却迅速地从地上爬出来,冻住那些人的脚踝。
风穴里的场景诡异的像一副后现代油画。人们抡着一切可以抡的东西,眼神凶恶的像是捕食的狼——好像站在中央的两个人是魔鬼现身。
冰玄突然意识到了那些人眼睛里发光的神采是什么了。就在这时候冰棱喀拉啦地碎掉,按说没有任何魂力的人们竟然硬生生挣碎了束缚。
那是虔诚。
街角。
这家咖啡店的老板娘已经上了年纪了。脸上皱纹密布,像是一块风干了的橘子皮。她坐在柜台后面煮咖啡,眼睛却一直瞄着趴在窗边,认真地看着路上人来人往的小女孩。
那个女孩子有酒红色的长头发,穿着漂亮的绸缎裙子,酒红色的眼睛亮亮的,把本就出彩的容颜衬得更加照人。
相比之下,其他喝着咖啡吃着马卡龙的客人就黯然失色了不少。一个光头的汉子穿着紧身背心,胳膊上满是刺青。一杯上好的EXPRESSO被他两口灌下去,老板娘叹口气,续杯的时候换了次一等的咖啡豆。
这个时候门上的风铃响了起来。
来的是一个小孩。穿着牛仔裤和红色的苏格兰格子衬衫。耳机线连在PSP上,双手插在裤兜里。
“要一杯卡布基诺,谢谢。”他掏出钱放在老板娘面前。
老板娘抬起那张看了让人作呕的丑脸,上下打量了一下那个巧克力色头发的男生。然后她拿起一个马克杯,开始倒咖啡豆。
玉寒宫外。
“我们继续这么躲下去不是办法。”印月看着无数道魂力攻击穿过清夜无尘的领域,被化为乌有,“对方很了解清夜无尘的弱点。像这样继续用无数魂力来消耗我的体力的话,很快这个领域就维持不住了。”
到时候,我也许就不得不把你踢出去。后半句话被印月咽了下去。
“呐,冰山月,如果告诉你攻击源在哪里,你有多少把握?”
印月被他随口的绰号噎了一下。好不容易稳住心神,回答:“九成。……可是我现在是瞎的。”
“呐,可是我本来就是瞎的啊。”君隐笑了,伸手解掉蒙在眼睛上的白布,“我的琉璃镜瞳的领域是一千米,应该足够了吧。”
印月愣愣地看着他半跪下来,把右手摁到地上。柔和的领域沿着地面铺张,匀速地像远处衍生。
一千米!?这家伙不是说他不会魂术么?
“小时候身体不好,经常要用琉璃镜瞳找药材。”君隐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似的,轻轻笑,“于是熟练了。何况,魂力还是有的,只是被封印压制到几乎可以忽略罢了。”
印月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他默默地操纵领域,白色的头发垂下来遮住半张秀气的脸。
“第一个。”那个带笑的声音说,“我做了一点小标记。”
印月当然知道他指的标记是什么。虽然由于魂力太少,能注意到的人几乎没有,不过对于继承风月阁控魂真传的印月来说完全不是问题。他顺着领域里几乎不可见的一道指引,随手扔过去一个风刃。
“和你这种精准控魂的人合作果然比较轻松。”君隐顺利地感知到第一个卜者的气息消失,然后操纵领域继续搜寻。
我也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强,印月默默地想。如果没有隐士牌的压制,大概你也是个怪物。
几缕不易察觉的风吹进来,顽皮地拽出印月藏在黑色兜帽下面的银灰色发丝。
风穴里的战斗还在继续。为了不伤人冰玄只能重复的用柔和一点的魂术技能。可是一次次被那群人匪夷所思地挣脱。
“女教主·THE BIBLE。”冰玄躲过建筑工人抡过来的钢管,冷静地用手一抹。钢管瞬间变得火烫,那个中年人一抖,松开了管子。“牌义是建立信仰。那群真心相信着什么的人,会因为这种信仰奋不顾身。”
都说信仰是无害的。可偏偏这就是最可怕的东西。平心而论,这比教主的马太福音还要令人畏惧。相较于一味的施压控制,发于内心地让人们为自己效劳,才是更加恐怖的力量。
而女教主这次建立的信仰,明显是要杀掉自己和废柴肖——虽然实力差了一点,但是足够缠人了。
“魔术天妒么……”女教主捧着自己的圣经,看着人墙中护着肖以贤,面对几十人的围攻步调丝毫不乱的女孩,低声自语道,“能把四象无界用的如此出神入化,真是有点你哥哥的风范呢。”
这句话飘进了一直无所事事的肖以贤的耳朵。
“冰玄,你有哥哥?”
冰玄的步子一顿。然后依旧冷静地把水属性的魂力直接拍进每一个靠近自己的人胸口——单纯的魂力有各个属性的特质,水镇定,火燃烧,风撕裂,土愈合。那群人的速度明显因此慢了下来。
“我曾经有。死了。”冰玄的语气凉凉的。
一片被无意识间圈进风穴的叶子飘到了边缘,被旋转的气流撕成了碎片。
然后结界被强制破开,女教主在看见走进来的人的时候终于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了。
“你……阿尔法没有把你转移到教廷!?”
“想要让我成为棋子,至少,”那个人摘下米色的羊皮手套,“魂力得比我高一些吧。”
他轻描淡写地说完,眯起冰蓝色的眼睛打量了一下局势。目光还在冰玄那边,左手却毫不留情地把一团火元素的魂力扔到了女教主手里抱着的圣经上面。
“我可以理解为,你是在欺负她没有见过你的能力,同时又偷懒没有好好背牌义么?”他看着火苗腾起,然后那群人的眼神渐渐迷离,“不过这种办法只能用一次呢,我相信她下回一定会绕开这些累赘直接攻击你的。”
纯粹的火元素下的“燃烧”命令,是灭不掉的。
于是那些人各自站起身,捡起公文包、钢管,拄好拐杖,或行色匆匆或步履蹒跚地离开——好像完全没有发生过刚才的一切似的。
圣经上的火苗渐息,里面的书页却完好无缺。
“真是无聊,”那个人好整以暇地看着女教主催动种子离开,“果然是神器就毁不掉。”
然后他转头,“某个没有好好复习的家伙,怎样,打算回总部么?”
冰玄重新回到一身校服的女学生的样子,把深蓝色的头发扎好:“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接下来要去哪儿?”
“当然是去教廷。顺路过来解围。”惟整理了一下黑色的西装外套,把一缕不听话的淡金色头发别到耳后,“有人在那里等我。”
“谁?”冰玄从领子里揪出那枚种子的时候,随口问。
“那个下棋的人。”
咖啡店里。
老板娘看着那个男孩端着咖啡直接坐到了酒红色头发女孩的对面。女孩转动大眼睛看着他,好奇得像是发现去年埋下去的坚果的松鼠。
“你还记得我么,依?”男孩啜了一口刚泡好的卡布基诺,问。
那个光头刺青男的表情变了。老板娘不动声色地端出新的一杯浓缩咖啡,用眼神制止了他的更多动作。
女孩直直地盯着他,酒红色的眼睛里有一点点茫然。
格子衬衫的男孩扭头瞥了一眼老板娘和那个客人,然后淡漠地转过头来,戴上红色的耳机。
庄严的光弥漫开来,在金色的轮子开始旋转的时刻,他伸手点在女孩的眉心。
老板娘转身坐进柜台里面,开始算帐。
“……哥哥?”金光散去,女孩的瞳孔慢慢恢复了焦距,小声探询。
“我不是那个老狐狸,”男孩收回了手,表情有些嫌弃,“我是你哥哥的搭档。解了你记忆的封印居然还是想不起来我,真是太没存在感了……或者说你这家伙只能记得那个怪物?”
“你是我哥哥的搭档。”女孩一字一句地重复了一遍,好像是要把这条信息输入进CPU的电脑。然后她眨眨眼,不依不挠的继续问。“那,我哥哥在哪里?”
男孩摘下耳机,一脸无奈。“这样吧,我帮你去找他,问问看那个叛徒还要不要你。”他喝光杯子里的咖啡,站起身来,朝女孩伸出手,“作为交换,你跟我走。”
门上的风铃又响了。
光头汉子看着格子衬衫和绸缎裙子手拉着手消失在街角,一把冲到柜台里质问老板娘:“你就这么放他们走了!?伊芙琳!?”
伊芙琳抬头看了他一眼,嘴唇蠕动一下:“区区魔鬼牌的一个附庸而已,这就是你对大阿卡纳说话的态度么?”
那个汉子的身形晃了一晃,变成了一团深青色的鬼火,语气恭谨了下来:“在下无礼。节制牌阁下。”
伊芙琳这才缓和了丑脸上的神色:“那个男孩是DEATH GUARD一直雪藏的战力,命运之轮格特林。他难得认真一下,所以阿尔法误认为他很弱。还好我认出他了。要是真的按照计划动手,两间店都不够给我们陪葬。”
“第四个了。”君隐很小声很小声地说。虽然维持这种领域没问题,但是长时间的搜寻是相当累人的一件事。“最后一个应该就是……”
又有一丝风窜了进来,这回撩起的是君隐的额发。
然后轻轻的“咔嚓”一声。
印月控制着风刃,一时间没在意身后的动静。可是等了很久却没有等到后半句话,反而是君隐拍了一拍他的肩膀。
印月狐疑地回头,刚想问你不是在控制领域么怎么站起来了,就对上一张他好久不见的脸。
琉璃镜瞳的领域已经无声无息地消散了,领域的主人躺在身后那人的怀里,胸口一个触目惊心的血洞。
那个人魅惑一笑,声音低沉:
“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