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中的星（密林父子亲情向）》幽疏桐

19、19

　　瑟兰迪尔经历过漫长的时光，相比几千年的岁月，十年或许短暂得不值一提，但总有一些例外成为他不愿去碰触的记忆，比如最后同盟之战那令他内心焦灼的十年，比如妻子逝去后他亲力亲为抚养莱戈拉斯的那十年，比如他的儿子离开他的这十年。
　　有时他独自站在露台上仰望着夜空里闪耀的星辰，会想象有一天莱戈拉斯回来的时候，他们将会是怎样的状态，继续纵容分歧裂成鸿沟？还是彼此体谅？而由此，瑟兰迪尔深以为自己并不是一个好的父亲。
　　他永远无法摆脱王的身份，毫无杂念地履行好父亲的职责，当他想给予儿子无限的宠溺的时候，他会考虑过多的爱会不会让密林的王子骄纵，当他想将最美好的赞扬赠与儿子的时候，他要担心王国的继承人会不会因为太多的赞扬而轻浮，当他察觉父子之间的分歧愈演愈烈的时候，他甚至不能将自己的立场后退半步来迎合儿子，而那种时候他总是会想如果只是普通的父亲，不论精灵还是人类，是不是都会先向孩子低头？
　　莱戈拉斯成年以来，他唯一的一次让步是在渡鸦岭上，莱戈拉斯亲口对他说不会回家之后。瑟兰迪尔并非轻言后悔的精灵，而这唯一一次让步却让他每次想起都后悔不已。
　　莱戈拉斯需要历练，幽暗密林教给他的毕竟有限，而自己能够给他的庇佑也只在这片森林里，瑟兰迪尔想或许密林以外的世界会让自己尽管自负却年轻热情的儿子学到更多，或许，也存在那么点可能，会让他意识到家的好。
　　莱戈拉斯的来信隔三差五地会出现在自己桌案上，无一例外是注明加里安亲启的，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四五天甚至时间更长，直到加里安主动收起，瑟兰迪尔需要无数次抑制住自己的手伸向信纸的欲望，莱戈拉斯已经长大了，不需要自己心神耳意地盯着他，瑟兰迪尔这般劝自己以打消内心的失落。他承认当看到莱戈拉斯写给加里安的信的时候，他有些气愤，但更多的是失落，那更加坚定了他对自己并非一个好的父亲的认知。瑟兰迪尔有时也会想，倘若莱戈拉斯回来，自己试着改变一下也不是不可以，尝试像莱戈拉斯小时候那样，做个温和的父亲。
　　十年的时间里，他无时无刻不在挂念着莱戈拉斯的一切，他想念他的孩子，那是他在这个世界唯一的亲人。
　　可是现在，瑟兰迪尔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腿在发软，在他跨越漫长的十年时间又一次见到莱戈拉斯之后，向来高傲不会轻易低头的瑟兰迪尔勉强让自己不至于太狼狈地跌跪在莱戈拉斯身边，握住了他的手。
　　欧洛费尔战死的时候，瑟兰迪尔眼看着陷入敌人围攻的父亲倒下却无能为力，妻子逝去的时候，他几乎用尽他所有的尊严向维拉祈求也无济于事，现在？瑟兰迪尔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精力承受更多的不幸。
　　所以，他不会允许不幸发生，就像他决定来到南部时那样，只要他足够强大，一切都还可以改变。
　　“莱戈拉斯对ahthelas没有反应……”陌生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沉稳得不符合声音主人的年龄。
　　瑟兰迪尔已经解开了包扎伤口的软布，伤口依旧在流血，诡异的黑色以肉眼不可察觉的速度缓慢侵蚀着伤口周围的血肉：“你已经救了他了，ahthelas并非没有发生功效，戒灵的黑暗吐息太过贪婪，黑暗盘踞了莱戈拉斯的灵魂……”瑟兰迪尔的声音依旧平稳冷澈，如果阿拉贡没有看到他略微颤抖的手指，会以为他真如外界所传说的那般冷酷。
　　古老的辛达语幽幽流泻而出，瑟兰迪尔的手覆在那道可怖的伤口上，莱戈拉斯，我的孩子，你究竟为什么而迷失，而让黑暗有机会吞噬你，从黑暗里出来吧，我的绿叶，请回过头看一下你的父亲，莱戈拉斯，我一直在等你回家……
　　淡淡的光芒在精灵王的指尖萦绕，吸收着那诡异的黑色，可以看到莱戈拉斯的痛苦得到了些微的缓解，至少他的眉心不再紧紧皱起。阿拉贡见过养父医治为半兽人所伤的精灵，那位医者的从容不迫与眼前精灵王给他的感觉并不相同，领主大人的医治给人以希望，而此刻，阿拉贡感受到的是精灵王的悲伤，还有……
　　莱戈拉斯的悲伤？
　　森林似乎也受到了感染，精灵战士们能够感知到它们在啜泣，在此之外，他们还从身边的植物感受到了某种不妥，却解释不清这奇怪的感觉因何而来。
　　时间似乎悄悄流逝在精灵王低低的辛达古语的呢喃中，阿拉贡轻手轻脚退到一旁，树冠下精灵父子仿佛会发光的雕塑，一动不动，美的令人窒息，更不敢去打扰，他将自己的建议压下，等待着情况的好转。
　　或者……
　　更糟？
　　当第一抹朝霞在密林最上层的树叶洒下一片还带着清冷的暖色，精灵王指尖的光芒倏然消失，阿拉贡看到光芒消失的同时，精灵王弓起始终挺拔的背垂下了头，他尚无暇去考虑发生了什么，那位伟大的王者仿佛什么都未发生一般颀然起身，即便背对着他，阿拉贡仿佛依旧能够看到那似乎能堪透一切的目光一直落在莱戈拉斯身上。
　　“伊芬纳。”
　　这一次，阿拉贡听到的声音终于不复冷澈，而带着精灵一般不会有的低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