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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八章 ...

  •   前几日下了几场大雪,今日难得放晴,但见长空万里无云,天际澄澈如洗。上午的阳光照在人身上,只觉暖意如醺,浑身上下脱去几日的阴寒,说不出的舒爽。
      定直门的甜水巷,是京师最大的高档寻欢场所。巷口是闻名天下的香茗茶楼,紧接着是芙蓉糕点店、迎客斋,再往里则是一连串的青楼南风馆。
      因本朝太|祖严令禁止官员嫖妓,所以民间男风渐盛。一间间的南风馆也如同雨后春笋般,纷纷建起,近几年来甚至有隐约压过青楼的趋势。
      像妓|院这种欢乐场所,一般是晚上营业,白天休整。是以颜砚沿着甜水巷越往里,行人越少。到了一家挂着‘倚翠楼’招牌的南风馆时,只余他一人的脚步声,静静地回荡在尤带霜露的青石板街巷里。
      这倒是个密谋的好地方,颜砚望着倚翠楼的招牌,心想。然后走上前,屈起手指,敲了下门。
      咯吱!门是虚掩着的。颜砚推开门,跨过门栏。装饰雅致的大厅里,只零星的几个下人在收拾昨日残渣。
      “这位爷,小店尚未开始营业,您晚点再来吧!”一个下人看见到颜砚后,停下手中的动作,走上前道。
      颜砚挑了下眉,刚打算开口说话,楼上传来一阵推推嚷嚷的喧闹声。看情况,是有人喝醉了,在闹酒疯。

      一个锦衣华服的青年,跌跌撞撞地正从楼梯上从下走,脚下一个打滑,从楼梯上滚落了下来,四脚朝天,趴在颜砚脚步的空地上。
      “赵公子!”跟着青年身后,描眉涂唇的妖娆少年顿时吓得脸色惨白,惊呼,“那站着的谁谁谁,还不快把赵公子扶起来!”
      下人们忙停下手中的工作,围在赵公子四周,七手八脚的将他从地上扶起来。
      赵公子刚站稳身体,双手将搀扶着他的下人推开,打着酒嗝望向颜砚:“你......你是谁?嘿嘿,长得跟贺之靖那个狗|娘养的倒是有几分相似。”
      颜砚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不打算跟个醉鬼计较,绕开赵公子朝里面走。
      “哎!大爷问你话呢!”赵公子一把攥住颜砚的胳膊,嚷嚷道,“新来的吧你,一点规矩都不懂,你知道老子是谁吗?老子是当朝首辅赵廉的儿子,连龙椅上的小皇帝都要忌惮我爹,你一个兔......”赵公子的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就直直的飞出去了。
      颜砚放下左腿,漠然的望向地上抱着肚子,痛得直打滚的赵公子。
      “你娘的是个什么东西,竟敢打我,不要命了你?”赵公子一边呻|吟,一边痛骂。
      “赵公子,这人不是我们翠倚楼的少爷。”少年望了颜砚一眼,只见这人一身月白色银丝绣枫叶暗纹长袍,腰间系着一条镶黄玉腰带,外罩一件深灰色貂皮大裘,头上戴着紫檀香木冠,木冠两旁垂着的流苏搭在肩膀上,分别缀着一颗小小的红珊瑚珠。
      肤色如寒冰冷玉,五官深邃端丽,远远望去,整个人矜贵无双,湛然若神。
      这样的人,全京城也找不出几个,少年想到这里,忙低声劝赵公子:“您喝醉了,跟柳叶回去休息吧!”
      赵公子一把将柳叶攘开:“滚,你算个什么东西!老子管他是谁,上个月老子看上了兵部尚书家的嫡女,那老贼还不是第二天就将他女儿乖乖给老子送到府上做小妾。”说完大喝了一声:“人呢?”
      一群带刀侍卫从后院跑了进来,领头的弯腰对赵公子道:“公子有何吩咐?”
      赵公子指着颜砚道:“将他给我绑起来。”
      领头的侍卫领命,不怀好意地望了颜砚一眼,挥手就让身后的侍卫上前捉人。
      颜砚活动了下手指,正打算让身体摩擦生热一番,却被人截了胡。

      “赵公子,听说令尊最近因为私吞军饷一事,在朝堂上被御史骂了个狗血淋头。”温雅如玉的安王慢慢从房间里缓步踱出,双手覆在栏杆上,曼声道,“就是不知道,御史要是知道你胆敢私下里劫持朝廷一等侯,会不会把这件事扣在令尊头上。”
      赵公子浑身一个激灵,这人竟是贺之靖!
      要说赵廉最烦那些人,那些整日里耍嘴皮子的御史排第一,贺之靖排第二。虽然赵廉官大,但那些御史却不是好对付的。‘谏言无罪’,他们连天子都敢弹劾。偏生赵廉还不敢反驳,就怕一个不小心,犯了天下读书人的忌讳。
      因此连带着赵公子也对那些御史又恨又怕。他恶狠狠的剜了颜砚一眼,丢下一句:“贺之靖,咱们走着瞧!”一脚踹向侍卫头领:“还不快给老子滚!”在家丁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出了翠倚楼的大门。

      “贺将军,怠慢了。”安王歉意地对颜砚点了点头,从袖子里拿出一张银票,递给身旁面容秀丽的男人:“衣老板,最近几天便不要开门了。”
      被称作衣老板的男人诺诺的点头,退出了房间。
      颜砚望向珠帘后正自饮自酌的男人:“廉王?”
      男人停下手里的动作,抬起头,露出一张与朱铭玟有三分相似的脸,站起身对颜砚道:“贺将军,久违了。”

      廉王是先帝第二子,只比朱铭玟小半岁,向来行事低调谨慎,唯一让人诟病的是,廉王好男风,为了‘翠倚楼’的老板衣带水,曾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拒绝朱铭玟的赐婚,并发誓,此生绝不成婚。

      三人依次落座,安王先道:“一切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动手,不是贺将军意下如何?”
      颜砚闻言沉默了片刻,他看着对面神色平静的廉王,道:“廉王觉得何时动手合适?”
      廉王笑着说:“不如我与贺将军皆在桌面上写下自己的答案,如何?”
      既不得罪别人,又把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好一个廉王!为了降低朱铭玟的戒心,连自己的名声都能不顾。一个无才无德,又自己绝自己子嗣的痴情种子,朱铭玟哪里还能对他不放心?
      如果说朱铭玟是柄锋芒毕露的剑,那廉王就是张滴水不漏的盾。两人若是能联手,何愁天下不定?可惜......
      颜砚深觉以前的贺之靖小瞧了这位廉王殿下,他点点头,率先抬手从杯盏中蘸了滴茶水:“请。”

      安王望了眼桌面上的两个‘三’字,问廉王:“此人如何?”
      廉王从二楼开着的窗外里望出去,颜砚的背影高大挺拔,步伐不急不缓,有种万事皆在把握的沉静感。
      想起颜砚临走前的警告:“这样的试探,没有第二次。”他关紧窗户,转过身道:“比传闻中,还要难对付。”
      安王笑了下,将茶杯中剩余的茶水倒在桌面上,水渍漫过两个‘三’字,与残留的水迹融为一体:“好在,我们不需要对付他。”
      “是吗?”廉王轻笑了下,走上前,一手搭在安王的肩膀上,喟叹道,“这样,也好。”

      日头渐渐高起来,路上行人渐多,颜砚一边想问题,一边往巷口走。
      赵公子早不发,晚不发,偏偏等他颜砚进入翠倚楼的时候发酒疯,只要稍加思考,便知道是有人在背后特意设计。
      至于这个人,见过廉王后,颜砚不做第二人想。廉王目的有二,一是让颜砚能够‘一叶知秋’,借此看清赵家在京师的势力以及做过的‘好事’,明晃晃地告诉贺之靖,你效忠的君主,无识人之明;二是让颜砚与赵廉的独子交恶,断了他的后路,使他下定决心,彻底上了廉王等人的‘船’。
      颜砚非常不喜欢别人设计他,特别是被他当成盟友的人,所以他离开之前,明明白白的告诉廉王,他看清楚了他的设计,同时也摆明自己的底线:这样的设计只能有一次。

      途经香茗茶楼前,颜砚眼角余光瞥见两个熟悉的人影,下意识的慢下了脚步。
      符锦一身湛蓝色窄袖锦袍,乌黑的发用玉冠挽起,低着头跟刘伯两人站在茶楼前对话。
      颜砚隐约听见‘姑娘’‘好几次’‘一片好心’‘成婚’‘继续’‘打探消息’等字眼,他想了想,刚打算上前打声招呼,便看见一个娉婷女子从茶楼的二楼探出头来,遥遥对符锦点了点头。
      颜砚耸了下肩,调转方向继续往巷外走。

      “颜.....贺兄!”身后传来一声唤声,颜砚转过身,符锦几步走近,抿唇道,“好巧。”
      颜砚点头:“挺巧。”
      “贺将军,”刘伯跑过来,擦擦额角的虚汗,“我家大人就先交给你照看,老奴我有事先走了。”又苦着一张脸对符锦殷殷叮嘱道:“大人,梅姑娘都找过我好几次了,有什么话,您当面跟人家讲清楚。”
      最后递给颜砚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扭头以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气概,一步一步挪进甜水巷里面。
      颜砚奇怪的看着刘伯写着‘悲壮’二字的背影,问符锦:“刘伯要去买棺材?”
      符锦面无表情的说:“......他去翠倚楼找小情儿。”刘伯‘辛辛苦苦’的把他从府里骗出来,他怎么说也得给点奖励不是?
      颜砚用三秒钟想明白‘小情儿’的含义,用一秒钟为刘伯默哀,然后开始幸灾乐祸:“啧啧,看不出来刘伯还真是‘老当益壮’。”
      还没走远的刘伯听见这句话,身体一个踉跄,内流满面:他的清白!

      颜砚打趣完刘伯,紧跟着打趣符锦几句:“符兄艳福不浅。”说话间抬眼望茶楼二楼的方向瞅。
      符锦静静地望着对方眼中的戏谑,说:“我喜欢男人。”
      颜砚闻言如遭雷劈:他不是个自称‘万花丛中过,片草不沾身’的直男吗?狠狠地咳嗽两声,道:“符兄说笑了。”
      符锦看着颜砚一脸‘你开玩笑吧!’的样子,眼中浮现出一丝清浅的笑意:“我不骗你。”
      颜砚自我安慰:喜欢男人也没什么大不了,远有他颜砚本人是个弯的,近有当朝小皇帝和大将军搞基,就连隐藏的‘boss’廉王都是个gay,符锦跟这些人相处多了,耳濡目染之下,由直变弯,也实属正常。
      做好心理建设后,颜砚用下巴点点再次把头探出来,幽幽的望着他们的梅姑娘:“梅姑娘怎么办?”他记得贺之靖流放前,符锦就跟这位梅姑娘认识了,一次元宵会上,还跟朱铭玟两人,远远地望见他们相携逛灯会。男的风流倜傥,女的清丽典雅,如同一对神仙眷侣。
      当时少年天子乔装成小太监,硬是要跟贺之靖两人逛灯会。川流不息的人群里,少年天子口里塞满了各色小吃,一手拿着从灯会上买的木雕,一手指着高高的木架上挂着的鲤鱼花灯:“将军,我要那个胖鱼头灯!”

      符锦垂下眼睫想了想,说:“帮我个忙。”
      颜砚看着天色还早,想也不想的就答应了。

      香茗茶楼二楼,雕刻着‘梅兰竹菊’四君子的雅致屏风竖在窗户前,隔出了一个小小的空间。
      梅韵动作优雅的向两人行礼:“贺公子,符......符公子。”
      两个还礼,落座。
      梅韵一双含情大眼,先是幽幽地望了颜砚一眼,直到颜砚忍不住起了满身鸡皮疙瘩,低下头装作喝茶,才调转视线,定在符锦身上,轻咬樱唇:“符郎......你身体,还好吗?”
      符锦点了下头,不说话,眼角余光看见颜砚一副忍笑忍的几乎要五官扭曲的表情,乌黑的眸子沉了沉:“有话直说。”
      梅韵明亮的眼珠有些黯然,刚打算开口,小二进来了。

      “几位客官,要点什么?本店有西湖龙井,洞庭碧螺春,黄山毛峰,庐山云雾,六安瓜片,君山银针,信阳毛尖,武夷岩茶,安溪铁观音,祁门红茶......”小二一张嘴,报出一连串的茶名。
      “一杯碧螺春,一杯君山银针”梅韵望了眼颜砚,“不知贺公子......”符锦喜欢喝君山银针。
      “西湖龙井。”未说完的话,被符锦截断。
      颜砚疑惑的望了符锦一眼,他记得贺之靖是喜欢‘君山银针’。不过也许符锦忘记了也说不一定,他没有多想,点了点头。
      梅韵望了两人一眼,顿了下,对小二点头:“就这些吧。”
      小二退下去准备茶水。

      梅韵的笑容莫名有些苦涩:“贺公子的爱好,符郎总归是放在心上。”她定了定神,道:“符郎,其实一直以来,我求得都不多。”
      符锦道:“我知道,但你要的,符锦确实给不了你了。”
      梅韵轻声道:“像以前一样,不好吗?”
      符锦摇头,在梅韵再度开口前,突然侧过身,身体朝旁边的颜砚倾去,双手搂向他的腰。
      颜砚没防备符锦来这么一出,一下子被抱个正着,他刚打算将对方推开,就听见符锦压低了嗓音,说:“帮忙。”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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