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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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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年很快过去,他四平八稳地再发片,口碑更好却不还怎么见宣传,这次托人送了我一张,一笔一划地写了好些赠语,中文字写得有点扭曲,英文抬头却流畅地漂亮。
我也未想太多,把今年的去年的一并打了包,五六本,都给了他。那人就传简讯来坚持要请吃饭作为回礼。
说实话并不属同个圈子,平日也没甚么交集,已经快要近整一年未见到,依然没能成功认准他的脸。
倒是有点惊讶怎么就剪了小辫子换个了清爽的小平头。
“公司安排啦。”
“你倒是乖。”
他有点拽地耸肩膀扁扁嘴,有点宽的西装下摆在风中飘摇。
这青年穿了一整套正式却戴了夸张的茶色□□镜,我笑着指指我身上的休闲装,说怎么办,我穿这样好有落差。他抿着嘴陷入沉思,我暗自糟糕以为他不会接了冷了场可不好,结果他用慢半拍的反应非常抱歉的语气说那你等等我,就回保姆车换了一身帽衫仔裤出来。
我一向是不喜欢太乖顺温吞的人,然而他好像是一个极端。姿态恰好地认真拘泥起来,不动声色地霸占记忆的循环点。
他带我去那家店,落座以后我很习惯地无话找话,说好巧前不久工作人员推荐过这里我就蛮想来的,对方马上露出放松的表情。
好比是公园里偶然遇到了便一起渡过一段时光的猫科动物,下次再见的时候它也许会在某个转角弓起背听着你的足音,如果你看定它,幽暗里它就小心翼翼地朝你迈开步子。
实在不多时会见到这样有意思的家伙。
我们开始闲谈,他大约真的不是个善谈的人,却从头至尾维持了配合度相当高的气氛,感知度很好地微笑或者点头接话,一举一动又透着家教良好的拘谨,我感叹这真不是年轻人该有的态度,仅有他略微张着嘴巴瞪大眼睛听我口若悬河满嘴跑火车的神态让我没那么讶异。
我推荐给他的特制酸汁,他吃相很好地尝了尽,饮了一大口水说蛮爽的。日后我们再去同家餐馆我又推荐了一次给他,他还是吃相很好地咽了下去,摆出谈合同的正色说这个实在……太特别。
太特别。
只是这一次遇见的这一只猫科动物太小心。
他试图讲话滴水不漏,只是偶尔选词不太流畅,却要执着地粤语国语英文手势齐上要说个明白,我还得猜着他的意思帮他填词补句。
这相处模式我意外地放松,虽然我知他有些许的辛苦。
然而人总是会有一点恣意而为的坏心。
偶尔有次相约喝茶被歌迷撞见,那时他还是不红不火的,女歌迷围着我要签名,他就默默地先走到店外去等我。
出去的时候看见他细窄的身线在夜风里面很小心地摇晃着,在沿着马路边沿一步一步地走。不知为何我又想起那肢体优雅而又若即若离的猫科动物,它们这样子步态轻盈地走进你的生活,想要完全驯化是非常不容易的。
“羡慕了没有。”
“没有啦Eason。”他低头笑着摆摆手。
“喂讲真心话啦,看着我的眼睛,真的没有?”
他便很无奈地抬起头,用仿佛蘸满了某个答案的目光直直地望着我。
并没说是,或者不是,那样的眼神里我竟然就心虚了。
想要攻城略地却实在是输的彻底,才不过几个回合我便拍着他背,说最迟那就后年最佳男歌手该会是你的。
从不想掩饰对人的好意,善意本该透明不加钻营。
路灯光线沉静,他半个侧脸都掩在阴影里,语气不太自然。“好啦,不让你失望的。”
忍不住伸手过去揽一揽他的肩膀,骨架跟我想象的差不多,没有那么弱不禁风。
好吧,我想象我是隔着时间在拥抱着不知哪一年的自己。
气味遥远又陌生、也太熟悉。
*
想不到这第二张唱片就拿奖愈发的多,想着这便是要红了的前兆吧,只愿继续四平八稳不要出了岔子才好,转念又觉得自己几乎是在无谓的担心了。
都是笔直挺拔的男子啊,到底在心挂什么。
年初那会他开了小型演唱会,特意跑过来送了入场券给我。我想想便推了晚上的饭局,留他吃饭做回礼。
没经意点了一桌的清淡。上一回他并未说自己吃素,但这点事情都留意不到也枉为我比他多活了几年的柴米油盐。
他倒也不惊讶,举手投足没了头一回的拘谨,像什么小动物一旦跟你建立信任感便很快转了模样,乖乖地等你凑近跟前。食量也不大的样子,很快便吃到饱了,后仰着靠在沙发里摸摸凸出来的小肚子,神情显得很自在。
我吃掉最后一颗西兰花,他说eason我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在我疑惑的目光中他小心解释到你看像我们这样没见几面就一直在吃……
“我非常不喜欢形式大于内容。”
他猛点头,表示赞同。又说起哪家的甜品好吃,一整个兴致盎然,完全不似个素食主义者口里无欲无求的样子。
只是爱爱爱好似唉唉唉,真的抽不得空去看。
等到真正有机会看他表演就是在下一年初的颁奖礼上了。
他揪着喷了好重发胶的头毛在后台跟我苦着张脸,受不了那气味鼻子好敏感,一抽一抽的又好笑又委屈。
“你小女朋友呢?”忍不住又想欺负他一下。
他面上一红,支吾着小声哼哼。“Eason你明明知道……”
这才是我爱看的模样了,我很满意地抽张面纸给他,安慰似地拍拍他后颈。
但甫一接触,他僵硬地扭着身体本能似偏开了。
“…我…我只是后面那条神经有点怕痒的趋势……”
化妆师都笑得岔气,我拿出恶少的架势硬要扯松他衣领,像剥开某种软体动物的壳,看一看里面是否含了一颗圆润的珠华。
可他真的没什么力气,抵抗不多时就乖乖就范了,缩着身子一味地想躲却挨我越近。
工作人员笑骂说不要欺负看起来很乖的男仔,小心他心里记恨你一辈子。
他突然戴起黑超,运足了底气,点着我胸口。“没错,你下半辈子给我当心。”
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大概就是这样个性,真地懂得索性打蛇随棍上的奥义,滥好人陪到底。
只是真的少少见面,偶尔传一传短讯,附上大量照片。
他好像很乐意跟人分享一些东西,某天传了短讯来,拍了他新栽的小盆植物,张牙舞爪地很潦草地茂盛着。
“Eason,有冇像到你呀?”
我看看镜中刚做好的发型,捧着手机笑得化妆师发毛。
回短信说,“没我靓仔。”
“那就收留它吧,平日衬得你好靓。”
我又想起前一阵瞄到他捧着奖杯看了又看满心欢喜又很小心的样子,一直到最后我也没告诉过他,就从那时起,我真觉得索性真应该全部奖杯都给他拿了去,哪怕媒体见缝插针来损,也都无妨。
前方的路和走过的路一般黑,深深浅浅也不过就那样,面对长枪短炮唯有一张嘴,有甚么可怕。
——“香港人以为他是台湾歌手,台湾人以为他是内地歌手,这是我们香港乐坛的损失。”
荒唐些讲,我是很熟悉这种好笑心情,像初为人父时,怎么宠都觉未够,又怕宠坏了。要叫她自己摸着墙壁练习走路,可又怕跌倒,怕会摔坏了手脚。学步稍有进展,又献宝似带出照片,爱听别人夸赞,哪怕跟自己无关。
从一开始只是有了个名字,到后来这名字会不时提在脑海里,最初我只是轻巧地抛了一株橄榄枝,对方却把它小心培好了送回来,绑好彩带写上“不成敬意请收留它吧”。
虽然还并不怎么了解这个人,但无疑是要好好善待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