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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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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可相信了?我没骗你。”不着痕迹地抽回了手,那一刻,不知为何,他却是不敢直视原无乡的眼睛,“我并没有你想的那般强大。”
“阿倦……”后面的话梗在了喉咙里,飘在了风里。
这些年里,你究竟经历了些什么?
看了眼一旁神色复杂的原无乡,又看了眼步步逼近的树怪,倦收天道出了一个事实。
“我想,我们貌似没有什么可以防身的术法。”
“嗯。”
“我想,要是我们再不做些什么的话,可能以后就再也不用吃烧饼了。”
“嗯。”
“我想,我们现在的处境很危险。”
“……”斜睨了倦收天一眼,原无乡表示很无奈,“所以,你想说什么?”
“所以我想说,为今之计,我们只能逃了。”
原无乡:_(:3」∠)_他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过会儿你沿西边那条溪流跑,莫要回头,切记切记。”见原无乡身形一滞,还当他是呆愣住了,“还愣着做什么?”
微皱的眉头显示着原无乡的心情有些糟糕,“那你呢?”
“我?”有些奇怪地看了原无乡一眼,好似他提出了一个很可笑的问题,“我去引开他啊,不然你怎么逃。”
即使功体全无,我也会护你周全。
这句话倏然闪现在脑海时,便已挥之不去,好像曾经也有一人对他这样说过,只不过此时换做了他。
那人是谁?
倦收天有一瞬的失神,头痛瞬间袭来,冷汗打湿了他的后背,脑中却是一片空白。忽感疾风扑面,下一刻已是身体一轻,不知何时,原无乡已化成了一条白龙,而他,正坐在龙脊之上。
“坐稳了,”只听得一声龙吟震天,游龙腾空而起,景物在眼前飞逝而过,直入云霄!
耳边呼啸而过的疾风吹散了倦收天的发髻,令他混沌的思绪稍稍恢复了清明。入手是层层光洁的龙鳞,而他此刻正跨坐于白龙之上,飞驰于天地之间。
若不是亲眼所见,他仍不知原来从天俯视而下的大地竟会如此不同。大川变成了溪流,延绵不断的山脉变成了翠绿的小土丘,绵密的云层遮盖其间,苦境在一片迷蒙之中若隐若现。
似成相识的场景与脑中破碎的记忆重叠在一起,竟会如此的相似,相似得就像曾经亲身经历那般熟悉。
“好友,你不是红豆精么?”倦收天道出了疑惑,“怎么化形成龙了?”
“噢,物缚灵有千般变化,只不过感觉变成龙跑得快,看起来还拉风。”原无乡笑着打着哈哈,掩去了他原有的事实。
从前便是喜欢将所有事情一肩扛下的性子,多少年了,如今亦然。这个痴人啊,我如何舍得用你的性命为饵?
这豁体一化,便是豁了半身的功体,亦是半生的寿命。
所幸这一切,倦收天不知道。
但是显然,倦收天并没有他想的那般深刻。
“好友,”揪住了那白龙飘扬的龙须,倦收天沉思了一会儿,“你能让我做一件事么?”
“何事?”
“你先答应我,我再告诉你。”若是此时原无乡回头,或许还能看到他笑得一脸狡黠。
“好吧。”
没想到下一刻,倦收天却是左右抓紧了那龙须,待听清了那字时,原无乡差点没从空中翻了下去。
“驾!”
几欲吐血。这是当时原无乡脑中唯一想到的词。
果然他还是不能一时脑热啊!甩着尾巴表达着他的不满,摇得倦收天颠簸得有些头晕。
阿倦你快从我身上下去!我保证不摔死你!
(六)
山中无岁月,唯有时间随着飞鸟消逝。山樱逝去换成了一树海棠,夏蝉声声奏响了一阕暑韵。
这几日,原无乡很奇怪,却又是说不上来的奇怪。
“阿倦啊,莫要贪馋,若是吃多了,晚上可是会睡不着的。”
“阿倦啊,那梧桐树莫要每日浇水,否则极易烂根。”
“阿倦啊,你冬日的衣服我给你打理好了,在西间的那衣橱里,莫要忘了。”
“阿倦啊……”
而这样的话语,每日皆然。
“好友,你要出远门么?”这几日原无乡事无巨细地打点,让倦收天有了种不安的错觉,“倦收天陪你前往。”
笑容在那话落的一刻僵住,而后又恢复如初,“怎会,阿倦你想多了。”
直到有一天,原无乡又一次将永旭之巅打扫得纤尘不染,干净得好像新房。
“阿倦,我下山置办些物什,”倦收天没有看到,那双眼眸中的神伤,“若是天黑了我还未归,那我一定是迷路了。”
“好友,你在说什么?”不知所云的话语让他隐隐感觉有些不祥。
原无乡却是摇了摇头,“若是我迷路了,莫要来找我,在门口为我留一盏灯吧,我会找到回家的路。”
月白的衣裾迎风飘扬,一路向西,他却是不忍回头,怕是一回头,便再也无法狠下心离去。
风,呼呼。
那一日,原无乡未归。
那一夜,永旭之巅的灯火未熄,持一盏烛灯,只为等待着那抹白衣。
日日复日日,倦收天发疯似的遍寻了整一片山林,可是那个白衣风华的身影却是如何也寻找不回。
早已习惯了身边有人相伴,朝起沐浴晨光,朗月酌酒笑谈。
早已习惯了能有人不加言语,便能明白自己所想。
早已习惯了……
衣袖沿着臂弯滑落,手腕之上却是他刻意忽略的真相——那原本应该是艶色的红纹,不知何时已然消失无踪,光洁得似如从未有过印痕。
他怎么忘了,他是缚物灵啊,往往最多活不过半年。
哈,半年……
那每日与你领略那朝阳初升的瑰丽,现在想来又是何其残忍。
他在目睹初阳,而原无乡却在一日一日走向死亡。
可如今,屋舍依旧整洁如常,只余下案牍上那一粒小小的红豆。
一点玲珑,一粒相思。
好友,这是你想说的吗?
夜里,倦收天依旧为原无乡点起一盏灯,红烛垂泪,青烟袅袅升起,从有形到无形,一如他繁杂的心绪。他想过很多答案,但却又一一被他否决。直到有一日,他目睹了雷雨渐息,天光刺破了黑暗,落下狭长的一道影,而后曙光升起照亮了万丈光芒。
那一瞬间,他想起了——
那个苦苦追寻的人啊……
为何命运弄人,等到人去楼空,才后知后觉的知晓自己已然喜欢上了他。
可是,太晚了……
(七)
碧空如洗,一晃已是入秋时分。
秋风吹起,垂落一地萧瑟的冷意,寒叶从枝头坠落,不经意间,已经秃了半棵翠绿,唯有那棵长青的梧桐依旧风雨招摇。
又是一夜的风雨,厚重的落叶坠落在青石的地砖上,凝着还未散去的秋雨逐渐腐朽,而后化为了泥土。
在那棵梧桐树下,却是站着一个人。
不知他已站了多久,晨起的朝露将他的衣袖打湿,晕开暗色的水迹,而他却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眼中只余下那一方小小的衣冢。
他走了,永旭之巅再也寻不到他的踪迹,好似他从未存在过这个世上。
生亦孑然,死亦孑然么?倦收天苦笑。
而青青的冢边,他亲手埋下的那粒玲珑,已然发芽。
“阿倦……”那一声遥远传来的声音似是听不真切,“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我找到了回家的路。
树影之下的他,淡淡的银色光晕笼于周身,素色的衣袍上依旧是绣着暗银的繁杂花纹,紫龙玉佩上,华丽的流苏垂顺而下,随着脚步微微飘荡,那一双澄澈入洗的眼眸一如初见般纯然。
“阿倦,我回来了。”他浅浅地笑开,久违的一声抱歉,却是承载了太多。
“嗯。”有时候,不需要多言,眼神便可洞悉了对方所想。而下一刻,当他听到了原无乡的话语时,他却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我已渡神劫归来,阿倦,你又何时才肯将我忆起,抑或,我此时该叫你一声凤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