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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二姐儿之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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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说,猫看猫的,狗看狗的。此言甚是得了安若墨的心——就譬如安若砚这婚事,她看着,只口水堂姐老公家的市场,她娘看着,却只想从堂姐老公的同窗里扒拉一个好男人塞给她……
且不管是什么因由,如今这母女两个都得对安若砚的事儿上心些。那条做给安若砚小姑子的喜裙,倘若陈氏的眼睛还足够好的话,只怕都容不下安若墨这正主儿插手,自己就要拿去绣了呢。如今她便是自己做不了这细致针线,可也千珍万重地把藏了许久的吉庆花样拿出来,让安若墨好生挑拣——这条裙子定要做好!
做好了裙子,安若砚的小姑子就会开心,安若砚的婆家就有面子;家里人有了面子,安若砚的夫君就会对她的安若墨产生好感,才会想法子给她踅摸个好男人……
安若墨也知晓自家娘亲这么热心是要做什么——她也想做好这条裙子,不过她的盼望和她娘的却全然不同。
做好了裙子,安若砚的小姑子就会穿出去;她穿了出去,她的闺蜜们和婆家人就都看得到;看到的人多了,她安若墨做好这桩生意的把握,可不就大了么?
于是一双母女各自心思,却都很想努力做好这条裙子。安若墨寻了个机会同安胜居提了一句,而安胜居……
大概是因为安若砚那作为读书人的夫婿很可能有的大好前程深深吸引了他,安胜居此刻对“赚钱”的强烈爱好已经暂退二线了。他竟然同安若墨说,不妨免费送安若砚那小姑子一条裙子。
“一条裙子值几个钱!叫亲戚们和睦,那才是要紧事儿!”安胜居此刻大方得叫安若墨心底下冷笑,不过几个月前,你还说过安若砚的夫家是自己人,所以你可以赖掉嫁妆呢!如今大方……罢了,商人的大方,有几分是真大方,有几分是图着以后千百倍捞回来的?
作为商贾,安若墨可不会忘了,蹦着跳着不肯将心爱的次女嫁给唐家六少爷的安胜居,在看到唐家的聘礼越加越高的时候,先是不再坚决反对,接着慢慢失声,最后一咬牙,就这么松口了。
安若墨当初还以为这桩婚事是因为安若香拼死为“爱情”抗争才求来的,然后她看到了唐家的聘礼单子。这一刻她才明白,这足够娶走一个书香门第嫡女的聘礼砸到眼前,安胜居不松口才见鬼。
一切东西都能,并且都应该变成钱,这道理,对于商人来说完全行得通……可这样不堪说的一句话,偏生还要被罩在亲情、道德、伦理种种外皮之下,生怕叫人看出来。
如今的安胜居在老宅子里待着,可还真很像样,全没有从前那种让人不忍直视的渣气——他孝顺爹娘,疼爱小妾,关照两个儿子,对安若墨这能赚钱的长女也是青眼有加,和蔼得和老黄牛似的!可安若墨怎么能忘掉此人丢下她们母女的当初呢?她面子上有多亲热,心里头便有多警惕,生怕因了这一份装出来的亲热,叫安胜居占了她实实在在的好处去。
连心爱的小女儿都能转手卖个高价,她这长女……若是有人开出高于她商业价值的价码,她也要被迫转让的吧?她深深相信,这位爹,绝对不会介意给她找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婚事!
而让她尤其警惕的是,安胜居现在真把心思放到怎么把她嫁出去这件事儿上了,竟然还做出了去找陈氏商量的行为!
安若墨急啊,听着里头两位聊她到底应该嫁个有钱人还是嫁个读书人的话题,她真想破门而入——可是不行,偷听父母对自己婚事的安排,那是安若香那种不要脸皮的人干出来的事儿!她要是敢进去表达一下对婚事的看法,安胜居炸不炸毛另说,陈氏是一定会羞愤交加死过去一会儿的。
然而万幸,安胜居是要回城里去做买卖的,陈氏是还要留在乡下老宅伺候老爷子外加俩小祖宗的,这对夫妻一分开,自然就合计不出自己的求偶范围了——安若墨这么盘算着,便打算想法子把安胜居及早撺掇回去。
毕竟,这些个人里头,真心盼着她早点儿嫁个人的,可就是她娘。若是将陈氏这嫁女狂热者隔离开,说不定安胜居和周老太太一时半会儿还能忘了要把她塞出去的事情。
安若墨正在打算,却不料有人比她还急着想要安胜居回县城去——也不知是谁给带的路,唐家竟然派人找到了安家老宅里头来。见了安胜居,寒暄刚过,便是催婚。
安胜居是愣住了,隔着屏风准备对这次谈话的商业价值做评估的安若墨也愣住了。
说好的长女不嫁次女就不能嫁呢?唐家连定下的婚约都不守了么,难不成还要丢出什么“家里头某某长辈病危娶个媳妇过门冲喜”之类的可笑理由来?
“这婚约定下了,自然是要守的……敢问亲家何必如此着急?”安胜居到底也见过点儿场面,虽然震惊,可还是得诱导对方说出催婚的理由才好反驳。
“我家爷倒也不急,只是请安二老爷早些定下日子,咱们也好准备啊。”那管家模样的人在安家老宅堂屋里坐得笔直,茧绸袍子一点儿不挨椅背,仿佛怕那椅背上积下的灰垢污了他衣裳一般。
“这如何定下日子?”对方的话如此无稽,安胜居当真被问懵了:“我长女尚未许配人家,她不嫁,如何定次女的日子……”
“什么?”那管家却是一愣:“安二老爷此次归乡……不就是因了贵府大姐儿出嫁么?”
“出嫁的是大姐儿……哎!”安胜居一拍大腿:“出嫁的是我亡兄的遗女,我自己可还有个长女,在家里头行二呢。贵府定下的,乃是我的次女,算下来,是三姐儿。”
那管家登时便弹了起来,失声道:“那,那……三姐儿,是,是嫡生的不是?”
安若墨此时坐在屏风后头已经被天雷道道劈了个外酥里嫩了,这意思……难不成唐家想聘的“贵府二姐儿”,不是安胜居的“次女”安若香,而是从整个家族角度来说的——她?!
她是嫡生的那个,她……想着唐家那长长一列震撼世人的聘礼单子,安若墨简直想抽自己两耳光。虽说聘礼这方面嫡女庶女的差异远远不到天差地别,可给安若香一个商人的庶女——还是生母很不干净的庶女送那么多聘礼,唐家得是何等的钱多人傻啊?!
安胜居在外头也反应过来了:“三姐儿是庶生的……”
“贵府夫人生养的,就只有……只有安二老爷的长女一人吗?!”那管家的声音几近绝望。
“正是。”安胜居道。他此刻倒也不怕讲实话,婚书下了,事情定了,安若香若是不闹出什么毁了名节的事儿,唐家便是真搞错了人那也得打落牙齿和血吞地把这媳妇接过去。至于安若墨……
把自己最得力的生意助手嫁给最大的敌人,他除非是想找死,否则绝对不会答应。
就算唐家把给安若香的聘礼翻三倍来聘安若墨,他也不会答应……
而相比安胜居这一份不慌不忙,那管家脸色铁青一副随时能厥过去的样子就格外可怜:“这……安二老爷,这事儿可不地道啊!您也是知道的,六少爷是夫人的幼子,最是疼爱的……这……”
“先生的意思,莫不是安家小门小户,安家女做不起这唐家六少爷的夫人么?”安胜居道。
“这自然不是……”
“本朝女子出嫁,庶女也不比嫡女低多少啊。”安胜居道。
那管家憋着一肚子话说不出来:“这,二老爷说的是,是不低多少。可不低多少,那也是低啊。咱们家老爷是听闻安二老爷夫人出身书香门第,想来养出的姐儿也是个聪颖伶俐的,这才……这,这要是个庶出的,可真与您的嫡长女云泥之别了啊!”
安胜居也拉了脸了,谁能忍自己心爱的那个女儿叫人这么挖苦的?
“婚书上你们写着要定我家次女,如今又来挑剔她不是嫡出的,难不成咱们要到官府里请青天老爷给下个裁断?”他道:“无论嫡庶,我安家并不曾隐瞒过两个姐儿的身世,若说弄错了,也是你唐家不曾打听清楚!难道我家里头好好的女孩儿,什么错都没犯,只因为你们莽撞便要被退婚毁了名声吗?!这事儿,是谁不地道?”
那管家自然也知晓自己不占理,脸都扭成了苦瓜,偏生还拿不准事儿:“这,安二老爷您也别急,谁都没说要退婚不是?这事儿我须得回省城同家里头老爷说一声,到时候请了意思再来回您,您看……”
“我是不怕你们缠搅的,只一桩,婚书上有你们唐家按的手印盖的名签,这反悔不得!”安胜居也是怒了,场面话都说得硬气。于是那管家告辞而去的模样更有些屁滚尿流爬撞不迭……
但出了安家的门,他登时便不怂了,照着青幔马车边的一名小厮狠狠甩了两嘴巴子:“我叫你探听谁?啊?安家那厉害的,娘亲名声好的是二姐儿,她不是什么安二老爷的次女!蠢死你个狗娘养的东西,你连二姐儿和次女都分不清!这下给少爷定下个庶女,你等着夫人活扒了你的皮!”
这话自然有安胜居带回来的小厮原样念给安胜居和安若墨听,这父女俩心下可便都明白了。
唐家想要的,是既有“书香门第”外公家,又挺会折腾买卖,硬是将他们的锦西分号整得赔了一大笔钱的安若墨。奈何安若墨身为长女行二,安若香身为次女行三,这刚好错开了一个排行!
县城里头,并不是谁都知晓安二老爷那早早就死掉的哥哥还有个小透明女儿在乡下老宅的。是而在那座宅子里头,有些下人都分不清谁才是“二姐儿”,颇有将安若墨唤作“大姐儿”,将安若香喊做“二姐儿”的,这一番糊涂,外人便更难搅缠清楚。
唐家若是要细细打听,自然是能将这一切打探清楚的……可是,他们偏生就没搞清楚。于是这一桩婚事错得没法反悔!
可是……若那唐家六少爷是夫人的幼子,那当家的夫人怎么会如此疏忽自己儿子的婚事呢?定亲之前的打听询问,仅仅靠一个如此脑抽的小厮就完成了么?就再也没有下一步的审核检查了么?
安若墨越想越觉得看不懂唐家,能表现出这样低下的办事能力,唐家的瑞祥号还能开得这么大,这不符合进化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