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公主到女皇》艾也

5、四

　　事后，李好非常庆幸她在他皇帝爹的怀里睡着了，不然，李好会很尴尬的，要知道，面对着孙思邈老爷爷这位师父的时候，你很清楚的知道他是一位会永远包容着你的胸怀如大海一样的广阔的老人——虽然她没见过大海，但是孙思邈给她的感觉就是这样，所以说，在孙思邈面前的时候，她反而是最放松的时候，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而她现在的爹妈，即使她很多东西都不记得了，也还是记得自己的年龄的，基本上他们也就她前世的年龄，虽然他们的心理年龄一看就知道比她那个时候的天真幼稚状态成熟得多，作为父母，他们也还算称职，甚至可以说，比她那对父母做的多得多。

　　对于爸爸妈妈，即使不记得他们是什么样子，但是，她还是记得，她的爸爸、妈妈只是一对普普通通勤勤恳恳没什么大本事的农村父母，他们不懂什么精英教育，只懂得考试成绩要好，在学校不要惹事，不要过早谈恋爱……他们也没有本事为她安排一个称得上好的工作，只知道让她靠本事吃饭，甚至，她的生日，他们都经常过了才想起，她做错了事或者没有做到符合他们期望的事情，他们会训斥她，会让那个时候很幼稚的她觉得，他们事实上是恨着她的吧！

　　在她十岁之后，父母的怀抱就再也没有出现在她的记忆之中，但是就是这样的他们，教会了她最基本的为人处事准则，教会了她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直至延绵到此刻，他们没有保证自己的孩子大富大贵的生活，但是他们为她揭示了生活的真谛，他们不求自己的孩子有什么大出息，只是希望他们有平平安安的一生！

　　在小时候，他们可以饿着，却可以因为他们的一顿饭没吃而从几十里外的地方连夜乘车回到家里，就为了让他们好好的吃饭，他们从来没有对着孩子们说过一声“爱”字，却用点点滴滴的行为诠释了这一点，这样的父母，她可以不记得他们的样子，她怎么可以将他们的存在忘了呢？她不可以，也不能，也永远不会想要将他们忘记？李好知道，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无关其他！她会将他们放在自己的心中！他们与她同在！

　　在她向皇帝爹提出要求的时候，她其实并没有期望得到同意的答案，她甚至已经想好了如果皇帝爹真的不答应的话她应该怎么做，可是，他同意了，没有任何的停顿，没有任何的顾虑，甚至没有任何的不自然的就同意了，那一刻，李好看到了他的眼睛，从来都看不懂任何人的眼神的李好突然看懂了她这个皇帝爹的眼神，那眼神再说，不管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答应的！

　　在这一刻，李好突然发现她的心突然敞亮了起来，想起过往种种，不去管这对帝后在后宫里、在政治上、在国家的事情上是怎么样做的，但是他们对自己是真的好，她心里知道，自己的这对帝后父母和她的爸爸妈妈其实都是一样的，他们都希望她平平安安的好好的过一辈子，虽然他们做事的方法不同，但是目的却是一样的，李好想，事实上，她拥有这两对这样不同，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南辕北辙的父母，她应该感到幸运，她应该享受这样的生活，而需要她做的只是回应以同样的情感。

　　李好觉得，她的皇帝皇后爹妈是值得她去付出的，她而也愿意付出这些。

　　她的父母是这片土地上一千多年后的生命，而她来到了这一千多年前，再次拥有了一对对她很好的父母，李好想，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命运！她兜兜转转了六世，最后依然还是成为了这对在后世来说堪称唯一的帝后的孩子，李好觉得，她应该为自己这两对父母做点什么，即使后世那对爸妈或许不再是她的父母，但是她依然应该做点什么……

　　而这正是李好最初的心意。

　　“你怎么不去啊？”李好将孙思邈手中的毛笔抽出来放到一边不满的看着他。

　　“我要修书，好儿你看，这是《本草》，修了这么多年，将要完成，完成之后还要查漏补缺，即使是给你强体的时候，我可是每天都要去看的，你觉得呢？”孙思邈将手头的工作——一卷卷的书递给李好。

　　李好表示这真的是太麻烦了，想了又想之后，“你们编完了怎么印出来？”她总不能每天都只对着一本《道德经》吧。

　　“用雕版。”孙思邈对于李好提出问题来表示很高兴，将他的书卷好放到一边，将李好抱于膝头，“怎么？不好吗？”

　　“就这样一卷一卷的雕？”李好不可思议。

　　“恩？这已经很方便了，”孙思邈眨了下眼睛，思考了下，点头表示确定，并很是感叹的加了一句，“比起抄书来说已经很好了。”

　　李好点头表示明白，她更明白的一点是弄不好以后她看到的书都是这个样子的，这简直是想想就觉得头痛。

　　李好觉得，来古代了，吃的不好，没什么，中国人民的智慧是无限的，看现在，她吃的手擀面已经很正宗了——看她爹妈还有师傅每天一碗面就知道了；玩的不好，没什么，至少空气是好的；没有电脑手机什么的，也没什么，反正她对游戏没什么瘾，最多就是不能看八卦有点不开心，但是忍忍也可以将它戒了；出行没有车什么的——你觉得对一个除了火车以及四面漏风的车子不晕之外的一切车都晕车的人来说，对车子会有什么期待吗？果然还是马车更好吧！厕所不干净什么的，李好表示，她八岁之前的厕所也没什么两样，尤其是她现在是什么身份？公主啊！这表示她以后想怎么改就怎么改，这都是小事！

　　现在，李好终于遇到了一件让她觉得以后会很麻烦的事，那就是这一卷一卷的书，想一想那个场景，你看一本书，一没钉在一起，二没页数，三如果这本书有很多卷的话，简直不能想象有多少，桌子上能摆得下吗？

　　想她少年时候，要不是因为除了课本之外，身边没什么书可看，恐怕她会成为一个书虫之类的人，现在倒好，没有电脑手机了，她倒是想找什么书都会有人奉上了，这样一想也就心理平衡了，李好表示，真可谓是有一利就有一弊，不过——

　　“你们为什么不把他们钉在一起？”李好看了看不解的孙思邈，想了想换了个词，“用线把它们弄在一起，然后可以这样翻着看，不就方便多了？”

　　“这个方法好，还有什么其它不方便的？”孙思邈一下子就被打开了思路，继续问徒弟。

　　“字小一点，师父不觉得字太大了占地方吗？”李好伸了伸手，将手心上的字亮给自家的老爷爷师父看，她自己看着上面一个字都可以写满自己的掌心表示很无语。

　　孙思邈对于自家徒弟关于字体大小的问题没有回答，倒是看着她小小的手心上那一个字表示值得注意——于是，在李好离开的时间之内，线装书出现了，而活字印刷也竟然被初步捣鼓出来了，虽然并不完美，但是我们要相信孙思邈这位老爷爷找到的人的行动能力以及思维创新能力。

　　李好对此表示，她真的没想推动世界发展、社会进程的进步，她只是想看书的时候容易一点，方便一点，不那么麻烦，不过，有这样的结果，她也很高兴就是了。

　　春节刚过不久，李好就跟着她爹和她娘包袱款款的坐上马车开始了一家三口之行——老大李弘要上学不能来，老二老三一个两岁，一个还不满三个月，所以也就被留在了皇宫里——可惜，这次即使是皇帝皇后出行，也与李好想象之中的皇帝皇后出行不一样，虽然同样有着一堆的随行人员，但是，去的全是田间地头，李好也第一次知道，原来出了长安城，根本就见不到多少人烟，即使有，也是乞讨的，而这还是这被称为盛世大唐的首都里面的情景，虽然早就已经有这种感觉了，但是眼前的一切让李好再次觉得她被历史愚弄了。

　　在没出长安范围的时候，李好在荒野之中就看到很多眼睛发绿的在挖野菜的身影，每当这个时候，她的皇帝爹都会停下来，和她皇后娘一起下了龙辇去和那些衣衫偻烂、面黄肌瘦的或老或少的人交谈——李好觉得要不是侍卫太多，他们这群老弱病残一定会抢了他们这一群人，即使他们面前的是皇帝。

　　李好听了几次之后就发现这些人要不然是自己的土地被大户买走了，不然就是田地没有水可浇只能□□渴而死，再不然就是这样那样的税太多，所以交不起税活不下去了，只能靠采野菜维持度日，就这，还是日子过得下去的，日子过不下去的，甚至有人易子而食……

　　“易子而食”，当这些变成文字出现在书上的时候，她只会在心中感叹一下，其实心中并没有太大的感觉，但是当一切被她亲眼看到的时候，那种锥心之痛却是那样的无以言语，在一个荒野里，李好就亲眼看到了这一幕。

　　这是午间休息的时候，她想看看四周的风景，然后她的身后跟着一群小尾巴就看到了两户人家互相交换着对方的年幼的儿子和女儿的情景，他们脱了自家孩子充满着补丁的衣服，露出幼小的只剩下了骨头的瘦小身体，可惜，双方明显都很失望了，因为两个孩子都太瘦了，但是即使如此，他们也还是决定换了，女儿/儿子又怎样？最重要的是大人，不说他们还有一个孩子，就是没有他们也会这样做，只要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远处，抱着哭泣的孩子默默落泪，满脸空白的两个女子却是在这一刻扭过头去不看，而他们的后方是已经煮沸了的两锅汤。

　　那两个四五岁的孩子也只是垂着头默默的听着，只有时而抬起的眼睛里泄露了他们的绝望以及认命，还有他们也不懂得的怨恨，但是即使如此，他们也没有任何要逃跑的迹象，他们的身后是没有任何表情的父亲母亲以及嗷嗷待哺的孩子——事后，李好才知道，他们的父母是因为他们大了吃得多了，再加上两家都有一个小儿子，所以才会是他们被换掉，不然就要轮到他们的小弟弟了——李好觉得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就拉了拉她身边的太监魏青的袖子，魏青就指了一个年轻的侍卫，“肖石维，你去把那两个孩子带过来。”

　　小侍卫肖石维今年才十六岁，因为他爹死在了突厥的战场上，他爹的那些老战友就安排他进了十二卫，那时候才十四岁，后来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进入了禁军之中，现在则被选成了这位小公主的随身侍卫，在进入十二卫之前他的生活也很困苦，要不是他娘早死，他爹他娘也只有他这一个孩子，随便一个战友都可以接济一下，这个世界早就不存在肖石维这个人了。

　　肖石维听了魏青的话，看了眼正一脸的不高兴的看着那两个孩子的方向的小公主也就拿上了路上他顺便打的野鸡和兔子，然后很快的朝着那个好像已经谈好了的跑了过去，就这样，一只野鸡和一只兔子换了一个人，那两户人看到了鸡和兔子根本是连犹豫都不带犹豫的将两个孩子推了出去，还生怕他将孩子还回去似的飞快地离开了——连锅也没忘记！

　　李好看着飞快离去的那对父母，不知道她现在应该用什么表情来表达她此时的心情！她只觉得心中好像有一团火在在翻滚，又好像有着一个随时都会爆炸的炸药包，又好像有着一把针在里面不停的扎啊扎的，难受的整颗心都被什么攥住了似的，察觉到这一点之后，李好闭上眼睛默默地深呼吸，平复波荡起伏的心情，等终于感觉心情平静下来了，这才看向已经站在她面前的侍卫以及跪着的两个孩子，微微皱了皱眉，李好转身离开。

　　“回去之后别告诉父亲母亲这件事。”李好看着魏青吩咐道。

　　“这个啊，公主啊，您也知道，那毕竟是陛下和娘娘。”魏青弯下腰谦卑的笑道。

　　“可是，这些人是他们的子民，所以，我们还是不要告诉他们吧！”说了，皇帝爹和皇后娘一定会因为她走的太远而担心这担心那的，所以为了下一次的自由活动，还是不要知道了。

　　“……小的知道了。”魏青瞟了那几个侍卫一眼，然后乖乖的表示他是不会说的，要知道这位小祖宗他可是必须供着的，这一点，可是他们的头领魏顺安为老大传达下来的精神指示啊！
　　李好得到自己想要的，就很高兴的准备回去，间或还高兴地蹦几下。

　　“……就是这样，这两个孩子就被救下了，公主还说，不希望您知道，因为他们是您的子民。”小侍卫肖石维垂着头向龙辇里的皇帝皇后汇报着李好的一言一行。

　　帝后二人听了他的描述，相对而笑，感觉这几日的疲惫一扫而空，“那两个孩子既然是公主要救的就给公主吧，还有——我和皇后不知道这件事，你去吧！”

　　“这下你放心了吧！”李治拍拍坐在他身边的武媚娘的手，“有女如此，吾心甚安啊！”

　　“看皇上得意的，你可不能继续这样宠她了，不然她以后想去哪里了，我可拦不住。”武媚娘笑着瞪了李治一眼，她现在还不知道以后她的这句话会一语成谶。

　　“要我不宠她，我可做不到，媚娘这个贤内助做到就行了。”李治哈哈一笑推卸责任道。

　　“……我好像也做不到。”尤其是在袁天罡告诉她她和这孩子那几世的母女缘分之后，她就更忍不下心来了。

　　夫妻两人相互看看对方，最终还是没有对此商量出确实有效的方法，“算了，宠就宠了，朕还就不信朕的女儿自己会护不住。”

　　武媚娘想想那个在女儿几个月大的时候就每天念道德经的孙思邈亦是点点头，最后也就由着自己宠孩子去了——反正他们的女儿也没做什么害国害民的事，而也正是这样没有底线的包容宠爱，让这位前世想要做的事一大堆却一个也没有付诸实践的公主的心一天一天的野了起来，最终离开了父母的庇护飞向了更为广阔天地之中。